又是一天,邱晨早起洗漱了,做早飯捎帶着做了個蛋羹。將大海米剁碎了加進去,臨出鍋點了幾滴麻油,放了一點點韭菜末兒,一個鮮香撲鼻的蛋羹就做好了。
邱晨那一隻小號的碗蓋了,端着去了學堂。
石頭才兩歲多點兒,昨天落水雖說沒有發熱,她還是不放心。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差,小孩子感個冒拉個肚子都能夭折了……
學堂院裡,二魁正光着膀子劈木柴,一見邱晨端着碗進來,慌得連招呼都顧不上打,急急忙忙地躥進屋裡去了。
二魁媳婦就在西廂外屋裡做飯,聽二魁說了,急忙擱下手裡的柴草,迎了出來。
“他海棠姨,看,讓你笑話了,他爹劈柴劈熱了……”
邱晨擺擺手,避開這個話題,問道:“石頭夜裡睡得安穩吧?”
“噯,睡得好着呢,昨兒晚上回來就沒看出靦來,慶和嫂子、滿囤嫂子和青山家的過來,一幫淘小子湊一塊,還玩鬧了一會子呢!”二魁家的神情輕鬆地說着,已沒了昨日得知兒子落水時的驚惶。
邱晨放下心來,把手裡的碗遞過去:“我給石頭做了個蛋羹……”
二魁家的一臉的笑,眼睛卻溼了,擡手抹了眼角的溼潤,端着仍舊有些燙的碗道:“這一家大小的,都虧了你照應着……”
邱晨拍拍她的肩膀,笑道:“瞧你這話說的,咱們隔得近便,又投脾氣,真真就像是姐妹似的,互相照應着還不是應該的。行了,我還燒着火呢,知道石頭沒事兒我也就放心了……”
二魁家答應着,又猛地想起一件事來,拉住邱晨的手,卻朝屋裡喊道:“他爹,你昨兒說的那啥,還不拿出來!”
二魁在屋裡答應着,託着一塊散碎銀子走了出來。邱晨看他已經穿好了衣衫,只是微黑的臉上仍有些未散盡的窘色,不由失笑。
卻見二魁走到她面前,拱手就是一個長揖及地,“昨兒我和她娘急糊塗了,都沒顧上致謝,這回真是得虧了林娘子,不然,石頭……”
邱晨被他這麼鄭重鬧的也有些不自在,連連擺手。
二魁家的從二魁手裡拿過那些碎銀子,塞進邱晨手裡:“這是昨天給孩子看病抓藥的錢,別的我不說了,山子石頭平日就沒少過在林家嚼穀,這藥錢你無論如何得拿着……”
邱晨看這老實巴交的兩口子一臉急切鄭重的,也不多推辭,接了那碎銀子,笑着道:“這幾天你也別急着做針線了,安心地照顧好石頭,等孩子好利索了再說別的。你也快去忙吧,我回了。”
二魁家的答應着,卻還是把邱晨送出大門,看着邱晨進了林家大門,這才端着那碗蛋羹回了屋。
她和二魁都是老實厚道的莊戶人,卻也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她們一家雖說現在連個自己的屋子也沒有,但也攢了將近十兩銀子,要是蓋個土坯茅草房早就夠了。可一直忙,就是沒騰出功夫來,她就和二魁商量着,索性再攢些錢,等到秋後起上一個像林家一樣的青磚院子。雖說,不敢想林家那麼闊亮,但像學堂這樣,三間正屋東西兩間廂房的院子,也就十五六兩銀子,再攢上半年,他們拿出來也不累,還能再置辦些傢俱物件兒……而這樣的日子,擱在之前她和二魁都是想也不敢想的,之所以能夠這麼鋪排,蓋房子,孩子上學堂讀書……都得虧了林家娘子啊!
她和二魁也沒啥本事,不過是一把子力氣,一手針線,他們能做的就是盡心盡力地做活兒。
至於昨兒得的那二十兩銀子,二魁家的想都沒想,那是石頭差點兒搭上一條命得的錢……就擱着以後,給他上學讀書用吧!
農家嫁女,當天忙乎完了,第二日也就沒什麼事兒了,慶和家的也回來上工,帶了一盆炸丸子,還有一大包喜糖花生火燒面荷包來,丸子邱晨接了送進了廚房,糖和火燒荷包直接由俊言俊章阿福阿滿接了,謝過慶和家的,就拿去給山子栓子一幫子分着吃了。
阿滿看着那一個個銅錢大小點了紅點兒的小火燒好看,就撿了一個塞進嘴裡,一咬就苦了臉,朝着大人們這邊嚷嚷道:“娘,這小火燒,粘的……”
蘭英笑着走過去,倒了杯水給小丫頭漱口,一邊笑道:“這東西是生的,當然發粘啊!”
邱晨聽得有些發怔,卻在衆人的笑聲裡也很快了然了。顯然,這些婚娶儀式上用的麪點都取了‘生’的兆頭,要的是早生貴子的意思吧!
慶和家也是一臉的笑,擦着笑出來的眼淚道:“那個不能直接吃的,熬湯吃!”
邱晨笑着道:“滿兒,聽到你嬢嬢說了麼?把那些荷包火燒揀出來,中午咱們就吃這個了!”
青山家的則拍着玉香的肩膀笑着道:“別人也罷了,玉香可得多吃幾個……”
惹得玉香紅了臉,蘭英和青山家的又笑着說起昨兒去王家的情形。
蘭英道:“人家那房子,那院子,我就覺得進了一個門兒又一個門兒,暈頭脹腦的,根本不知道哪兒哪兒了,要不是人家領着,我早就轉迷糊了……”
青山家的也跟着道:“是吶,看看人家穿的戴的,哦,還有丫頭婆子的使喚着,亂紛紛也看不清多少人!你們家春紅這以後可就要過少奶奶的日子啦!”
慶和家的臉上溢滿了笑,嘴上還有些刻意地謙虛着:“也就和西頭劉家差不離,哪有你們說的那麼誇張……”
邱晨在旁邊看着,臉上同樣掛着笑,卻只是默然不語。
看慶和家渾身透出來的歡喜滿意,她現在慶幸,當初沒有多意地去說什麼。罷了,每個人追求的幸福都是不一樣的,在她看來根本沒法忍受的,說不定別人根本不在意。
說笑着,衆人也沒耽誤上工,匆匆領了藥料去了後院。
今兒,沒人缺勤了,做起活兒來就充裕的多了。爲了趕在二十五放麥收假前把藥料粉碎完,邱晨也收拾了一下,安頓着俊言俊章帶着一羣小的寫字算題,她也去了後院,和俊文一起炒藥。
因爲有了泉哥兒家去周圍村子裡收購羅布麻,每天要炒制分裝的羅布麻也多了近一倍,原來蘭英三個加上玉香,也剛剛夠用。
現在不需要旋製藥丸,大壯和林子,還有二魁、劉佔峰一起粉碎藥料,泉哥兒則跟給邱晨俊文打下手,幫着搬運搬運藥料,給需要炒制的藥料分分檔子,也挺忙乎。
緊張匆忙的日子過得飛快,過了三天,慶和家新女婿王少爺帶着春紅回門。
慶和家又請了一天假,一大早慶和就去了鎮上割肉買魚,準備招待新女婿。
到了巳時末,早跑出去看熱鬧的山子栓子一幫孩子就飛跑進來回報,說王家少爺和春紅坐着馬車進村了。
看蘭英等人個個滿眼地興奮,邱晨乾脆就放了她們去看新女婿。這兒的村子裡有個習俗,閨女出嫁回門這天,村裡人要看新女婿,嫂子嬸子們還能攔住新女婿要紅包。
這種熱鬧邱晨是不去的,二魁和劉佔祥也沒有動彈,泉哥兒、林子大壯招呼俊文,俊文也不去,那幾個小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邱晨笑着揮手:“想去就去吧,幫着你們嫂子嬸子們多要幾個紅包!”
林子幾個這才連連笑着答應了,跑出去了。
這去看新女婿的一羣人,倒沒耽誤功夫,不到兩刻鐘就都笑嘻嘻地回來了。
青山家的一個勁兒誇:“人家大戶人家的做派就是不一樣,直接擡了一笸籮錢撒的……”
林子、大壯、泉哥兒和栓子山子一幫皮小子也喜笑顏開的,若是照平日的慣例,看新女婿只有新嫁娘的嫂子嬸子能要紅包,沒這些小資們的份兒。今兒王家少爺這麼漫天一撒錢,可就不分人了,小子們也搶了些,雖說每個人最多不過二三十文,卻也個個歡喜不已。
邱晨看着一大羣人喜笑顏開,讚歎不已,心裡卻只能暗暗感嘆!
王家少爺這不是來給孃家人送紅包,這是來擺大少爺的譜兒,打賞來了!
二十五這天,一大早,邱晨讓俊文帶着俊言俊章去鎮上買了一爿豬肉回來,二魁自告奮勇地拿來一把尖刀,給豬肉剔骨。看着平日沉默憨厚的二魁,拿起剔骨尖刀來,居然彷彿換了一個人,那個憨憨的人不見了,變得手腕靈活,一把剔骨尖刀被他使得行雲流水,彷彿變成了文人手中的筆,遊走如龍蛇般,很快就將一根根豬骨與肉分離乾淨,而且,因爲邱晨的囑咐,要在骨頭上留下一層肉,用來燉着吃,是以,二魁剔下來豬骨就不像肉攤上的骨頭那麼光溜溜的,反而近似於現代的排骨和大骨,看的邱晨歡喜的不行,直接讓二魁把排骨斬成寸許的段兒,大骨則直接一敲兩段,脊骨剁成一節一節的。最後,邱晨留了前腿、後腿肉,其他的血脖兒、腰窩,都讓二魁割成二斤半左右的肉條子。
中午飯,因爲活兒緊,簡單地燉了個菜,吃了。邱晨指揮着俊文兄弟幾個,把分割好的肉條擡出來。紅白分明顫顫巍巍的一筐豬肉擡出來,幫工們已經差不多猜到了邱晨的安排,個個面露喜色卻盡力按捺着。
邱晨笑着拍拍俊文的肩膀:“行了,天兒熱,這肉可擱不住。俊文看看,把肉分給大夥兒,趕緊的送家去……”
蘭英帶着幾個婦人收拾飯桌,清洗碗筷,看着大壯幾個小子一副按捺不住的猴急樣兒,忍不住笑着打趣兒:“俊文啊,快分吧,再不分,大壯幾個就要下手搶了!”
“嘿嘿,滿囤嬸子說的好啊,我就搶嬸子家那塊哈!”大壯這些日子來,被幾個婦人調侃的也練出來了,蘭英這句話根本沒覺得咋樣,臉皮兒一點兒色都沒變,樂呵呵地就回了一句。惹得林子和泉哥兒直嚷嚷,說他們也要搶……
俊文得了分發物資的差事,也覺得受了重任,臉上同樣喜氣洋洋的,去到竈坑裡尋了些小細棍兒,折成依次長短,然後,戳齊了一頭露在外邊,把大部分攥在手裡,俊言俊章則去抱了一些麥草來鋪在當院中,把肉一塊塊擺開,說好了,按照抽取的細棍兒長短,依次拿肉,肥了瘦了,只憑自己的手氣好壞。
邱晨在旁邊看着俊文兄弟們把個分肉鋪排的井井有條,心中暗暗滿意。
這會兒已到了午時末,許多人家或背或挎着筐子來送羅布麻了。
俊章俊言帶着阿福阿滿去到大門口,朝來送羅布麻的人們作揖道:“各位嬸嬸嫂嫂,今兒我姑姑給大夥兒發肉過麥秋,請各位且等一會兒。”
阿福雖然小,也笑着接道:“是啊,嬢嬢嬸嬸們,等會兒交了羅布麻,你們也別急着走哈,我娘說了,今兒也給嬢嬢嬸嬸們結帳,還請嬢嬢嬸嬸們耐心等會兒,領了銀錢再走。”
這些話一出,院裡院外一片歡騰,沒有人臉上不溢滿了喜氣的。
蘭英幾個這會兒也洗刷完了,邱晨就拿出五匹青色細棉布。每匹細棉布能做中等身材男衣兩身,蘭英幾個的活計就是把一匹棉布從中間裁開。這個就沒什麼挑揀了,裁好的棉布疊起來,方方正正的拿毛邊兒紙包了,也放在院中的桌子上。
大壯、林子和泉哥兒三小子,歡喜的眼睛幾乎都看不見了。俊文握着拳頭伸出來,三個人立刻搶上去,你擠我我擠你地折騰了好一會兒,才一人抽了一根籤兒,也沒人理會籤兒長短、肉的肥瘦,直奔過去,拎起肉條上紮好的草繩兒,一手拿了那塊棉布夾在腋下,奔到邱晨面前鞠個躬,咧着嘴就往外衝。
慶和家的在後邊笑着嚷嚷:“你們幾個小子可別忘了,這衣裳是林娘子發給你們穿的‘上工衣裳’,你們拿回家去,可看好了你們老孃,別把布料穿到他們老倆口身上去!”
大壯跑的最快,拿了肉和布早一溜煙兒跑遠了,林子在三人中最慢,這會兒還沒出林家大門,聽着慶和家嚷嚷,頭也不回地擺着手道:“嬸子放心吧,我爹孃纔不會咧。就是嬸子的布料可別給俺叔穿了去!”
恨得慶和家笑着大罵:“你個猴兒,看你還回來不,我不拿笤帚嘎嗒抽你!”
這拌嘴逗趣引得一羣人又是一陣陣大笑。
很快,林家幾個幫工都領了肉和布料回了家,俊文和俊言俊章,加上阿福阿滿開始收今天的羅布麻。
邱晨則收拾着骨頭、肉片燉了一鍋,添滿了水,填上木柴燉上。這叫大鍋烀肉,要用農家土竈、大鍋、木柴,大火煮開了,再用小火慢慢地咕嘟上小半天兒,燉的肉骨分離,皮酥肉爛,湯汁濃稠纔算到了火候。
她忙完這些,回家送東西的幫工們也都返了回來。說笑兩句,就又去後院忙乎活計去了。俊文兄弟幾個收羅布麻也接近了尾聲。
邱晨就抱了那隻木匣子,拎了賬本送到大門口,遞給俊文。
俊文接了,對自家姑姑點了點頭,招呼着俊言俊章數錢,他把關,由阿福念人名兒,開始一家一家兌錢。
阿福的小嗓子脆脆的,清亮亮的,一個個人名兒從嘴裡喊出來,同時喊出一共交了多少羅布麻,應得多少銀錢。在別的地方,交貨交租,總會被多多少少地剋扣一些,林家卻從來不做這種事兒,零頭兒不抹,差個一文兩文的,就給添個整兒。雖說,發一回銀錢也填補不了十文二十文的,卻爲林家贏得了一個寬厚的名聲。
大門口兌着錢,邱晨看了一會兒,見哥幾個配合默契,連阿滿都踩着椅子幫忙遞錢,忙得小臉兒紅撲撲的,邱晨也就不再理會,只瞅着排着隊領錢的人們,最後,目光定在隊伍中的兩家人身上。
一家住在村子西北頭,也是姓劉的,當家的男人小名兒叫小臭,婆娘就順口成了小臭家的。這小臭兩口子沒甚本事,日子過得精窮,生養了五個閨女,最後得了一個老生兒子才一歲半。每日採羅布麻過來交售的就是小臭家的幾個閨女。大閨女秀兒才十二歲,往下一溜兒,隔得最多的也只有兩歲。最小的閨女才四歲半,和阿福差不多年紀。秀兒每日做了家務活後,就帶着弟弟妹妹上山採羅布麻,常常是揹着弟弟,領着妹妹。如此一來,這羣孩子交售的羅布麻也有限,每回兌錢也就幾百文,不說人手足得三四兩銀子的人家,就是一般的人家一月下來也能得一兩多二兩銀子。
這一羣孩子,邱晨觀察了好久,雖說個個面黃肌瘦的,可打理的還算乾淨,姐妹五個都很團結,秀兒揹着弟弟,二閨女英子就往往牽了小妹妹的手……就是,不知道秀兒爹孃,那一對小臭夫妻品性如何。
這回,或許是要兌錢了,小臭家的居然也跟了來,頭髮衣裳還算乾淨,就是等着兌錢的時候長了些,小臭家的站在人羣裡,就掀起衣襟來旁若無人地奶起小兒子來!
邱晨皺了皺眉,正要轉開目光,卻見秀兒和妹妹往自家孃親面前站了站,把撩着衣襟的孃親遮住了。她微微一笑,轉開了目光。
滿囤家的香兒、芝兒一直陸陸續續地也上山採羅布麻,這會兒也站在隊伍末尾,等着兌錢。
邱晨聽蘭英說過,這倆閨女採藥掙的錢,她爭取了婆婆公公的同意,就單獨存着,給倆閨女將來做嫁妝。香兒如今九歲,芝兒如今才六歲,邱晨初聽這話的時候,還曾笑她想的長遠,但看着慶和家的春紅那麼急慌慌地出嫁,聘禮是沒的說,可嫁妝……是真的沒啥東西,明面兒統共就是幾牀鋪蓋,幾身衣裳,連件像樣的傢俱都沒有。
這個時代嫁女兒可是講究‘十里紅妝’的,大戶人家動輒就是幾十擡、上百擡……據說,那些講究的人家,是從女兒一下生就開始攢嫁妝的!
她都有心留意着,該給滿兒攢嫁妝了!
滿囤家日子好過了,從香兒芝兒身上也能看出來。兩姐妹都是一身粉色小花棉布衫子,藍青色棉布褲子,藍青色的布鞋上還繡了兩朵小小的雛菊,而且,這些衣裳都是洗過的,一看就知是日常穿的,並非刻意穿了好衣裳來人眼前顯擺的。
芝兒還小,邱晨卻對香兒這閨女極滿意極喜歡。遺傳了蘭英的勤快麻利,卻溫婉柔和了不少,而且,接觸的多了之後,邱晨也慢慢看出來,這個香兒也不是那種麪糰兒脾氣,若是有人惹着,恐怕也是個非得爭出個長短來才罷休的。
不過,邱晨恰恰喜歡這樣的脾氣。
瞅抹了一會兒,眼看一大半人家兌了錢歡歡喜喜地走了,邱晨就慢慢地走過去,先招呼香兒芝兒:“你們姐妹倆待會兒兌了錢,還有要緊事兒不?”
香兒立刻笑着道:“海棠姨是不是有活兒?我們一下午都沒事兒,海棠姨有啥活兒儘管說吧!”
邱晨露出個滿意的笑容來:“今兒你娘她們活計忙,沒人得空,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們姐妹倆兌了錢,去和你奶奶說一聲,過來給我幫幫忙,摘摘菜啥的。”
香兒芝兒連聲答應着。
這話兒說給香兒和芝兒聽,旁邊的人也有聽到的,卻聽着邱晨只是找個孩子摘摘菜啥的,就沒有多想,都和邱晨打個招呼,就急等着兌錢了。
眼瞅着到了麥秋了,收成好不好不說,先就得有不少處花錢項:麥秋是實實在在的重體力活兒,全家老小齊上陣,沒白沒黑的忙乎勞作,這飯食上就得跟上,一般再窮的人家,到了收麥的時候,也會蒸上一鍋卷子,哪怕是二面卷子呢,也比野菜餑餑頂餓不是。日子稍微寬裕些的,就會割上二斤肉,或者一斤大油,炒上幾個帶葷腥的菜,添點兒油水,也是爲了割麥的人不至於累倒!
另外,割麥子割麥子,要用鐮刀吧?麥子割下來,要用草繩子捆吧?
沒有牲口的人家要想辦法借牲口、租牲口,壓場、打場,可都是純力氣活兒,有了牲口速度就能加快,速度快了,就能更好地避免災害性天氣可能引發的減產、損耗……
這樁樁件件都要花錢,今兒兌了錢回去,手頭也能寬裕些。有些婆娘已經在心裡開始盤算起來,領了錢,這回過麥秋,一定去買上幾十斤白麪,給男人和(或)兒子蒸上兩鍋白麪卷子吃。還有的則盤算着,有了錢就去合夥租上頭牲口,有了牲口,就不用像去年那樣,麥子割回來,卻在場裡淋了雨,生生減產了兩成。
秀兒卻聽到了,她擡眼看了看邱晨,嘴脣兒動了動,卻終是低了頭。
邱晨暗歎一聲,秀兒雖然不失是個好姑娘,終究是有些扭捏了。
她正要轉開身,就見二丫頭英子笑着走過來一步,對邱晨道:“海棠嬸子,我是劉滿華家的二丫頭英子,我剛剛聽到嬸子下午有活兒忙不過來,我和姐姐下半晌回去也沒啥事兒了,嬸子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和姐姐也留下來幫幫嬸子吧!我姐姐手巧着呢,做飯炒菜可利落了!”
邱晨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一抹笑來,卻並沒說答應不答應,只看向小臭家的,笑問道:“滿華嫂子,你們家當真不忙?”
小臭媳婦反應慢着好些個,不說剛剛邱晨和香兒說的話她沒注意,就是自家二丫頭說的話,她估計也沒往心裡去,這會兒,邱晨點了她的名兒問,她還是愣了好一會兒,秀兒推了一下提醒後,才哼哼哈哈地醒過神來,看到眼前的邱晨含笑而立,連忙堆起一臉的笑來,連聲道:“林家娘子,你和我說話?”
邱晨笑着點點頭,又把剛剛的問話重複了一遍,見小臭媳婦臉上的笑容不變,於是又道:“……若是嫂子家裡的活兒不忙,我就厚着臉皮把秀兒和英子留下來幫幫我乾點兒活計。”
林家用人幹活可從來沒有白用的,蓋屋子、起院牆,就是修個竈臺、搭個棚子、挖個池塘,都是高高的工錢開着。再說了,就是沒有工錢可拿,也都能吃頓好的,臨走還帶拿着的。
小臭家的回頭看看跟在自己身後的五個閨女,個個面黃肌瘦的,別說林家那一對白胖細嫩的娃兒,就是村裡的孩子們也鮮少有他們家孩子這樣的……小臭家心裡酸的很,連忙扯扯嘴角笑着連聲應了。
並囑咐秀兒、英子,在林家幹活勤快些、趕點兒眼神,別貪嘴,別惦念家裡!
她不怕大閨女二閨女活計上有啥毛病,就怕倆閨女惦記着弟弟妹妹,偷着拿什麼吃食,讓林家知道了,以後可就連採羅布麻的這條來錢路也斷了。兩個閨女都連聲答應着。
說話功夫,濃郁的肉香味兒從屋裡飄溢了出來,又飄散到了院裡院外,引得院內院外的人,都忍不住要用力吸上幾口氣兒。更是把那羣皮小子饞的,別說寫字了,連出去玩兒都不顧上了,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瞅着堂屋的門口。
外傷藥藥料中需要炒制的,上午邱晨和俊文一起炒完了,提前兩天,也給村裡人和劉滿銀說了,過麥秋羅布麻停收十天。下午,邱晨就沒去後院,燉上肉之後,拿了賬本把這個月的賬目清了一遍,去屋裡拿出一堆散碎銀子和一串串的銅錢,按照賬目分好了,又都放進一個一尺長半尺寬的匣子裡鎖好。
就聽得香兒在院子裡喊她,邱晨拍拍衣襟出了門,招呼着香兒姐妹和秀兒姐妹,給她們分派了一些活計,一起在院子裡忙乎着,準備起晚上的聚餐來。
大家夥兒緊着手兒忙碌了這麼些天,又要放十天麥秋假,又到了月尾的發薪日……邱晨從昨兒晚上就囑咐了,早和家裡說,今兒晚上幫工們都在林家吃頓放假餐。
香兒、秀兒不必說,邱晨之前就瞭解熟悉的,都是勤快麻利貼心的好閨女。秀兒雖然靦腆些,但邱晨旁觀了一陣子,還真如英子說的,做活兒麻利乾淨,有什麼事兒一點就透,不愛說道,心裡卻靈透的很。相交之下,英子同樣也很利落,做活兒也是一溜兒風,可惜,有些粗拉,這樣的性子,做些用力氣的活兒還行,細發活兒就不敢給她做了。
俊文帶着俊言俊章阿福阿滿,直到申時中,才把羅布麻錢兌完,同時也挨着囑咐了,從四月二十五到五月初五停止收羅布麻,過麥秋。到五月初六,再重新開收。
那些人家兌得了銀錢,手裡有了活錢兒,麥秋也確實忙得顧不上,對林家放假一事,也沒有什麼不願意的,歡歡喜喜地拿了銀錢回家了。
院子裡多了四個閨女,雖說年紀不大,俊文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回來和邱晨交待了一聲,就匆匆去了後院幫着幹活了。
俊言俊章阿福阿滿則根本沒注意多了人,很是驕傲地向邱晨討了表揚,就招呼那一羣孩子在院子裡坐下,開始讀書寫字了。
林家的孩子們每日讀書寫字,香兒芝兒都是知道的,秀兒和英子卻看得有些愣怔,特別是看到靈芝和阿滿兩個小丫頭也像模像樣地坐在桌子旁寫大字,兩個人的眼裡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羨慕之色。
邱晨不動聲色地把各人的表現都看在眼裡,有四個閨女幫忙打下手,她很快整治出十個菜來。
一道菜是油燜鹹魚,就是把鹹魚段兒裹了麪糊置油鍋中煎至兩面金黃,再放入蔥薑蒜大紅袍花椒熗鍋,放入醋和茱萸粉燉透入味,鹹魚肉微痠麻辣鹹鮮,特別開口味,是最好的下飯菜。另一道菜是鹹肉炒筍乾,放了醬油和白糖紅燒,顏色醬赤,濃香撲鼻。一個雞蛋醬色澤油亮橙紅,雞蛋的鮮香配着豆醬的鹹香,還有水靈靈葉綠水嫩的鮮蔥青蒜,不止聞着香,青翠欲滴配上赤紅的醬,看着就足夠誘人食慾了!一個椿芽炒雞蛋,一個青蒜炒肉,一個蒜米熗菠菜,一個肉沫釀豆腐,皆是色香味俱佳,再加上燉了半下晌的一個排骨,一個白切肉,還有用大盆盛着的燉大骨,個個熱氣騰騰,香氣四溢,別說天天吃不飽飯的秀兒和英子,就連俊言俊章阿福阿滿四個,也被濃郁的香氣吸引得直往這邊瞅。
菜收拾完了,擺了兩桌子,也差不多到了酉時中,邱晨一聲招呼:“去叫大夥兒吃飯了!”
一羣皮小子就像屁股底下按了彈簧,一下子彈起來,撒丫子往後院兒飛跑,一邊兒跑一邊直着脖子喊:“海棠姨叫你們吃飯啦……”
“吃飯啦……好多菜啊,好香啊……”
邱晨被這羣饞小子花樣百出的喊聲逗得噗嗤一聲笑噴了,香兒和芝兒也笑的前仰後合的,就連秀兒和英子也笑的直揉肚子……
也是邱晨盤算着時間擺的飯,小子們去了後院也沒費多少事兒,不多會兒,就前簇後擁地推着大人們來了前院兒。邱晨正端了兩盤熟肉分別給俊言俊章,讓他們送給二魁家和三奶奶家去。蘭英爹孃和滿囤,直接打發栓子去叫到林家來,一起吃飯,這也是之前就打過招呼的。
老何和劉三河也趕着點兒進了門,老少男人們自動自發地坐了一張桌。孩子們就給盛了一盆大骨頭和一盤白切肉,讓他們單獨一個桌子吃,女人們則單獨坐了一張桌。
邱晨去東廂捧出一罈酒來,卻見秀兒和英子正站在院子裡,拘束的不知如何是好。
一見邱晨出來,兩個閨女連忙上前道:“海棠嬸子,活兒幹完了麼?要是沒甚活計,我們姐妹就回家了!”
邱晨挑了挑眉毛,突然看着兩個孩子笑起來,把酒罈子遞給涎着臉湊過來的林子,然後一手一個拉了秀兒和英子,往婦人們的席上走去。
一邊走一邊道:“你們倆姐妹在這裡忙乎了一下午,難道我還能讓你們餓着肚子回家?再說了,這個時辰,只怕你們家也早吃過了,你們回家難道還要重新生火再做嗎?行了,行了,都是一個村裡的嬸子嫂子,你們又不是不認識,也用不着不好意思……”
說着,已經走到桌子邊,招呼正在擺碗筷的香兒芝兒道:“香兒、芝兒,這倆姐姐你們在一起也幹了一下午活兒了,今天吃飯我就把她們交給你們招待了,若是她們吃不飽吃不好,我可維你們姐妹倆是問!”
香兒、芝兒連忙笑着應了,上前拉着秀兒姐妹倆,將手裡的碗筷分了一半,秀兒和英子手裡有了活兒,雖說臉上仍舊羞澀窘迫,卻也比剛纔那種手腳沒處放的感覺好多了。
滿兒在小孩子那桌兒,不知咋聽到了邱晨讓香兒芝兒招待客人的話,踢着腳蹭到自家孃親跟前,也不說話,只低着頭依着邱晨,使勁兒用腳踢着地面。
滿囤娘王氏這會兒也過來了,邱晨招呼着王氏和大夥兒坐了,這才注意到扯着自己胳膊的閨女,一看這樣兒,就知道是小丫頭不高興了,可爲什麼不高興,邱晨卻有些摸不着頭腦!
將滿兒攬進懷裡,抱着小丫頭坐在一側的腿上,邱晨和聲細語地詢問了半天,小丫頭才低着頭嘟着嘴巴吭吭唧唧地說出緣故來:“……滿兒也是小主人……”
邱晨怔了怔,隨即恍然失笑,感情沒有尊重林家的小主人,讓小丫頭覺得被忽視了!
這小東西,人不大,小心思還不少!
邱晨忍着笑,慢言細語地和滿兒解釋:“娘知道滿兒是小主人啊,可是,滿兒今晚要招呼好多小客人啊,你看看,那邊的栓子哥哥、山子哥哥、二虎哥哥、結實哥哥,還有和你最要好的靈芝姐姐,而且啊,孃親這邊王奶奶、蘭英姨……也好多客人,孃親也照顧不過來,還要滿兒幫忙呢,滿兒怎麼還有時間去招待那兩個姐姐呢?這不是孃親不尊重滿兒,也不知滿兒不夠好,是因爲滿兒更厲害,要招待更多的客人啊……”
好一番思想工作,滿兒小丫頭終於咧開小嘴露出個甜甜的笑來,抱着邱晨的脖子親了一口,一臉甜笑,挺着小胸脯,像只驕傲的小公雞似的,去盡她小主人的責任去了。
邱晨看着滿兒的小背影,終於忍不住地笑了。
大家夥兒都入了座,也不用人讓,一聲招呼,就都實實誠誠地開動起來。
最猛的一陣兒吃過去,邱晨端了一碗酒,朝兩桌的人舉了舉:“咱們今兒這頓飯吃了,大家夥兒就要放假回家過麥秋了,咱們先在這裡祝願,今年麥收順利豐收,麥子滿倉!”
大傢伙鬨然叫好,男人們大口喝了,女人們也跟着抿了抿,也不知是因爲酒辣,還是被火熱的氣氛薰得,一個個的臉都紅撲撲的。
稍待片刻,邱晨招呼俊文,搬出錢匣子和賬本來,挨個念着名字,將工錢發到各人手裡。
當大家夥兒滿臉喜色地領了工錢,邱晨擡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然後開口道:“咱們放這十天假,是給大家夥兒收麥子的。但若是有誰家的麥地多,或者要去丈母孃家幫忙的,就提前和我說一聲,等開工的時候我也好安排活兒。”
說道丈母孃,衆人鬨笑。
話音落下,邱晨的目光在席間掃了一圈兒,見人人都屏息靜聽,卻沒有誰表示要增加假期的,於是就接着道:“這會兒,你們有些沒打算的,或者,放了假之後又有了事兒的,你們在開工前,一定要來知會我一聲……”
這事兒就算說完了,邱晨頓了頓接着道:“大家夥兒,不管是早來的,還是後來的,這些日子以來,都很辛苦,也很勤謹,這樣,等咱們再開工後,我準備做一次人事調整……嗯,我現在可以向大家夥兒透露一下,大家都知道蘭英姐負責羅布麻這一塊,是以,蘭英姐就是羅布麻這一處的管事。等再開工後,粉碎、炒藥、蒸酒,都要定出一個管事來,統領着這一處的活計安排……”
說到提管事,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特別是林子和大壯,更是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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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邱晨頓下,林子立刻舉手站起來:“海棠嫂子,讓誰當管事啊?”
大壯接着道:“海棠嫂子,當了管事,是不是就和蘭英嫂子領一樣的工錢啊?”
蘭英每個月可是領五兩銀子,都能趕得上兩個整工多了。而且,林子和大壯眼下還是試用期,一個月才幾百錢,差的就更遠了。
------題外話------
黃鼬專咬病雞……
可憐的粟粟真的趴窩了,肚子疼不說,還感冒發燒了……
那啥,親們這幾天票票少,是體貼粟粟趴窩麼?
嗯,o(n_n)o謝謝……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