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猛愕然着,旁邊的楊樹勇已經噴笑起來,指着楊樹猛道:“那日,我也是說了這麼一句,海棠就護着你大嫂一起嗔怪了我一頓,今兒,也輪到你了!”
自家大哥這麼毫無兄弟情義的看熱鬧,楊樹猛也沒辦法,斜了他一眼,回頭還得對自家妹妹笑臉討好:“妹妹,我就是這麼一說,你二嫂都沒做過這種……嗯,炒飯,我哪裡知道好不好吃啊!嘿嘿,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
邱晨又瞪了憨笑着的二哥一眼,捎帶着還瞥了旁邊笑得暢快的大哥一眼,轉身去給兩個哥哥準備水和銀兩去了。
楊樹勇和楊樹猛吃了一會兒,二魁也過來了。因爲邱晨這一次要買的酒多,就讓二魁跟了楊家兄弟倆,趕上三輛車一起進城,一次多買回些酒來,好多蒸餾些酒出來。
楊樹勇招呼着他吃飯,二魁推辭說已經吃過了。邱晨卻知道他們家捨不得做什麼好吃食,徑直盛了一碗炒飯塞進二魁手裡:“一路進縣城,得走差不多一上午呢,再添一碗,省的路上餓!”
不多時,慶和家兩口子也過來了,身後還跟着四個孩子,大閨女春紅,二閨女春英,還有兩個兒子壯實和結實。
慶和家的笑着對邱晨道:“我一說要和她爹去趟鎮子上,春紅就說她海棠姨本來就夠累了,怎麼還能再替我幹活兒,這不,她在家裡也沒啥活兒,就要來替我一天!嘿嘿,聽說他們大姐要過來,二閨女和倆小子也非得跟了來……”
邱晨笑着招呼着幾個孩子,一邊道:“我正要打發個小子去跟嫂子說呢,你和大哥出門,讓他們都到這邊來,這回好了,倒是省了小子們一趟腿兒了。”
說着,盛了炒飯遞給慶和家的幾個孩子,結實在林家混慣了,毫不含糊地接過碗,道了聲謝,在桌上找了雙筷子就擠在俊言俊章中間坐了。壯實稍大些,已經十三了,有些抹不開,林旭伸手替他接了碗,伸手拉了他一把,也就順勢坐了。倒是春紅、春英,來的少,又是女孩兒家,當着一大桌子小子,特別是當着林旭、俊文俊書三個長相俊秀的少年,更不免有些羞澀,連連推卻着不肯接。
邱晨看着春紅暈紅的臉,害羞扭捏的模樣,不由暗暗嘆了口氣,孩子都是好孩子,只是不識字又沒見過世面,恐怕長這麼大也沒去過一趟清水鎮,難免有些扭捏和小家子氣,這樣的閨女,嫁給本分的莊戶人家能過分好日子,可要是嫁給大戶人家……唉!
她也不知道怎麼應對這麼大的女孩子,就乾脆交待滿兒:“滿兒,招呼你兩個姐姐吃東西。”
滿兒小丫頭樂顛顛兒地一手一個,拉了春紅春英,指使着俊言俊章兩個哥哥去給她又搬了一張矮桌過來,離開小子們一段距離。春紅春英看滿兒這麼小,哪裡好意思擎等着,也手腳麻利地幫着端了滿兒和自己的飯碗,一起過去坐了。
邱晨引着慶和家的往一邊走了走,避開孩子們,低聲道:“嫂子,我和兩個哥哥說好了,你們今兒就先去程家店,細細地打問上一日,等下半晌他們返家,你們再跟着一回家來。”
慶和家的連連答應着,邱晨又道:“嫂子,我聽你說的那家日子過得富裕……我去鎮上幾回,可是聽說了,好些個大戶家裡都會……會給少爺們安排通房丫頭……”
打量着慶和家懵懂驚訝的神色,邱晨心裡搖了搖頭,慶和家就是本本分分的莊戶人家,對這些深宅大院裡的事兒根本不瞭解,更別提宅鬥了……暗暗嘆了口氣,邱晨不得不解說了一句:“通房丫頭,其實就是未正名的妾,若是真的有,閨女嫁進去可有的是淘力氣的事兒,你和慶和哥,千萬的要打聽仔細了。”
慶和家的從懵懂中醒過神來,連忙答應着。
終於,楊樹勇兄弟和二魁吃飽了,邱晨帶着孩子們將一溜兒三輛馬車送出門,邱晨回來和孩子們繼續吃了早飯,還沒收拾完碗筷,蘭英等人就來了。
一看到慶和家的幾個孩子都在林家,幾個婦人就都走過來和春紅姐妹倆說話,跟着蘭英、青山家過來的幾個皮小子,則跑去和一大羣小子們嘀咕起來。
說笑了一會兒,俊書就按照邱晨給她列出的計劃,帶着劉佔祥和林子幾個去東廂提藥提酒,蘭英也帶了青山家的和春紅姐妹倆去了後院,整理昨天炒好的羅布麻,準備分裝。
林旭收拾了一下,回房裡換了一套剛剛做好的淡月色細棉布直綴,青色鑲邊交領,腰間是邱晨上回去縣裡買回來的一根青色的絲絛,沒有任何裝飾,卻在一干短衣小子中,突顯出一種讀書人的文雅和秀逸來。
正要去後院的春紅和春英姐妹倆,一看到林旭換了衣裳出來,臉色再次紅了,都羞窘地垂了頭。
林旭目不斜視地辭過邱晨,又笑着和俊文幾個打了招呼,摸了摸阿福阿滿的頭,這才夾着青布包袱,去學堂了。
青山家的感嘆道:“瞧瞧這讀了書的就是不一樣!”
邱晨笑道:“往後咱們日子都鬆快了,也能送了孩子們去讀書了。”
青山家的笑道:“可不是,我昨晚還和結實他爹商量這事兒呢,等過兩年,就送二虎去!不指望讀成什麼秀才老爺,識些字,能找份好活兒就成。”
蘭英笑道:“你倒是想得開。”
幾人說說笑笑地去了後院,邱晨就招呼孩子們在院子裡坐下,讀書寫字。
俊文今兒不用炒藥,俊書也沒有外派的任務,都拿了各自的毛筆紙張,聚攏到一起。栓子、石頭幾個不樂意看書,跑出去玩了,小院子裡很快安靜下來,只剩下低低的讀書聲、毛筆劃過紙張的細微沙沙聲,還有後院傳來的隱隱的說笑。
邱晨看着幾個孩子安頓下來,就去了後院。
如今,羅布麻的炒制到分裝,由蘭英帶着青山、慶和家的做,已不需邱晨操心;
蒸酒則由成子負責控制,玉香和大壯照看竈火之類,裝鍋清理之類;
製藥這一塊,目前是用工做多的,也是邱晨至今仍需親自動手全程參與的一項。除了炒藥,一些比較特殊的粉碎方法,邱晨還要慢慢地教給劉佔祥三人。
這個療傷藥的配方是邱晨基於雲南白藥的基礎上根據實際情況稍作加減確定的。前兩天,泉哥兒、劉佔祥和林子剛剛開始,手比較生,粉碎的都是比較廉價的藥材,今兒需要粉碎的則是貴重藥物冰片和三七。
三七質重堅實,是最難粉碎的一種。需要先用大石臼破開,再用鐵碾船細細碾壓成粉。而冰片是極易粉碎,卻有揮發性,需要用先期粉碎好,又相對廉價的藥粉,混合了冰片一起碾磨,從而防止冰片的損耗。粉碎之後,快速過篩存入罐中密閉,可以避免冰片揮發損失了藥性。是個既需要耐心又需要細心的細發活兒。
劉佔祥在三人中年齡最大,體格也最壯,三七最開始的破碎工作自然有他,用一隻特製的大石臼搗碎,然後交給林子用鐵碾船碾成細粉。泉哥兒則用搗筒一點點搗碎着冰片,邱晨看了看,指點了一下需要注意的地方。又看了蒸餾這邊的情況,就取了一隻竹簞子,回了前院。
前幾天,旋制保險子的藥料已經粉碎好,她要帶着俊文開始旋制保險子丸藥了。
旋製藥丸,需要用巧勁兒,才能轉動竹簞子把溼潤的藥粉旋成小丸,並且保證藥丸的顆粒均勻。最後,還要顛動竹簞子,摔丸整形,從而使得藥丸有一定的牢固度,不然,藥丸會在運輸過程中散了,徹底報廢;或者造成脫落藥粉,造成劑量不足。
開始練習,邱晨拿來給俊文練手的是高粱面兒,從乾粉起模,再一點點加大藥丸直徑,直到達到符合要求。一上午,俊文就站在東廂裡練習着旋製藥丸的基本動作,到了中午,俊文已經能夠旋動竹簞子,能讓高粱面旋製成的綠豆大小的‘丸子’在竹簞子裡滑利地旋轉起來了。
鑑於有慶和家的兩個大閨女,中午飯分開了男女桌,男人和小子們被安置在了後院中的矮桌上,婦人和幾個閨女則佔了前院的矮桌。
吃了一半,邱晨去後院看是否需要添菜,不經意地看到,俊文夾了菜在半途掉落……心裡咯噔一下,上前捉住俊文的手,掰開手指一看,俊文的右手拇指、食指和掌心部位,因爲練習旋製藥丸被竹簞子磨起了泡,之後又把泡磨破了,這會兒,俊文的右手手掌滿是潰破的水泡,潰破面還在往外滲着摻了血絲的液體,紅腫的讓人目不忍睹。
邱晨暗暗懊悔,自己怎麼就忘了這個茬兒了,當初她練習藥丸旋制的時候,戴了手套還被磨起了滿手泡……
忍住心疼,邱晨擡頭看着俊文道:“手都磨成這樣了,怎麼不吱聲?你這孩子傻啊,手疼,不會找塊布墊着啊!”
俊文囁嚅着,低下了頭。
用竹簞子旋製藥丸,手感非常重要,俊文初學,手感本就難以掌握,若是墊了破布就更難以體會掌握,是以這孩子爲了儘快學會藥丸旋制,竟是咬着牙堅持下來了。
邱晨都不敢想,俊文的手磨成這樣仍舊抓着竹簞子旋藥丸是該疼成怎樣……她心裡不僅是懊悔,還有愧疚。兄嫂將幾個孩子全心託付給她,她只想着教孩子們學本事了,竟連基本的保護都給忘了!
見俊文反而一臉愧色,邱晨哪還能再說什麼,去東廂取了一瓶療傷藥過來,還取了一罈酒精過來,給俊文的傷口消毒敷藥……
酒精抹在傷口上,疼的俊文臉都白了,嘴脣哆嗦着卻還咬着牙忍着不吭聲,俊書俊言俊章幾個在旁邊看的心直抽抽,最後還是阿福阿滿看不下去了,撲到邱晨身邊,抱着邱晨的胳膊哀求道:“孃親,大哥聽話,孃親不要懲罰大哥了……”
被倆小鬼頭這麼一通哀求,邱晨都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指一個腦門兒戳了一指頭,笑道:“你們兩個這是說的什麼話,我這是給你們大哥治傷呢,哪裡是懲罰他了?你們大哥的手破成這樣,又沾了水,我不給他消消毒,感染了可就麻煩了!”
那羣人,特別是對蒸酒還暗暗垂涎的大壯和泉哥兒都暗暗冷汗,這以後再不對那酒有啥想法了,這僅僅抹在傷口上就疼成這樣,真喝到肚子裡還不給疼死啊?
酒精進行傷口消毒,有疼痛也是短時間的,說話功夫,俊文的手就不疼了,臉色也就隨即緩和過來,就笑着用左手拍拍阿福阿滿,安撫兩個弟妹道:“阿福阿滿不怕,大哥不疼的!”
阿福阿滿點點頭,只不過那黑亮的大眼睛裡明顯還存在懷疑。
吃過午飯,其他人稍事歇息,俊書則帶了俊言俊章一起,收羅布麻。收藥也算是入庫的一項工作。
邱晨則取了一牀替換下來的舊被面,去了二魁家,讓二魁家先把做衣服的活計停停,先用比較柔軟的舊被面縫幾副夾手套出來。
因爲要幹活用,邱晨要的手套都是五指分開的,與這裡冬天戴的僅僅拇指分開的手悶子不同,做起來費事許多。邱晨細細地解說了一遍,二魁家的聽得懵懵懂懂的:“……我先做一副試試,你看着行,我再接着做!”
其實縫製手套並不算複雜,奈何邱晨自己就是針線盲,雖說她戴過許多手套,但並沒注意具體結構,說起來有些地方就描述不清。二魁家又沒見過實物,聽着邱晨含含混混的講解,自然有些糊塗。
邱晨也沒有辦法,只要點頭道:“成,我看着你做,隨時可以改動!”
二魁家的皺着眉頭琢磨了好一會兒,纔拿了見到開始裁製……她心裡想的是做褲子的樣子。褲子和手套一樣,都是分叉的,不過數量不同罷。還別說,不過兩刻鐘功夫,二魁家就縫好了一隻手套,邱晨拿過來戴在手上一試……還挺合適。
就是棉布做成的手套沒有彈性,鬆鬆垮垮的,不太貼合,想必戴了這個,做些粗拉活兒還行,細發活兒是做不了。
由此,邱晨不由想起了那種棉線編織的勞動手套,那一種手套工藝簡單,耐磨有彈性,做活的時候戴上很舒服!
由編織手套,邱晨又想起了襪子……絲襪什麼的她不敢想,用棉線編織襪子若是做出來,她就不用再穿手工縫製的厚厚的布襪子了……
要說邱晨到這裡,大襠褲也罷,寬的像扯旗的上衣也罷,她都沒覺得太難接受,千層底布鞋除了刷洗不方便外,穿着還是挺舒服的,穿衣方面唯一讓她怨念的就是棉布縫製的布襪子了。布襪子全是棉布縫製的,沒有彈性不說,爲了耐磨,腳底部分還是幾層布納起來的,穿上這個布襪子再穿鞋……那種感覺太難忍受,這都將近兩個月了,邱晨還一直未能適應!
邱晨和二魁家的交流了手套的改進方法後,二魁家繼續縫製,邱晨則坐在二魁家的炕沿上,倚着牆在記憶中搜索起來……
編織怎麼弄來着?大學時期倒是經常見舍友們抱着毛線織,基本的針法她倒想起來一點點,但畢竟沒什麼底氣,她覺得還是暫不露怯了,回家弄一副竹針試試再說。
等着二魁家做好了一副手套,邱晨看看很滿意地讓二魁家繼續做,先做上十二副,幹活的人一人一副用着再說。
回到家就找出四根竹筷子來,拿了刀子削,俊書收完羅布麻回頭一看姑姑拿了幾根筷子削着,還以爲邱晨這是搗鼓製藥的工具呢,連忙問了邱晨的要求,就把削的半別拉塊的筷子接了過去。邱晨看俊書做的比她像樣的多,也就放心地繼續去東廂旋制保險子了。
按照每瓶搭配兩顆保險子的比例,四千瓶療傷藥就需要搭配八千顆保險子,邱晨一個人旋制,一下午功夫也不過旋了三批,一共得了一千來粒。
二魁家做的手套雖然不太貼合,防磨效果卻不錯,邱晨旋制了一個多時辰,也沒覺得太磨手。
出了東廂,邱晨又去了後院,讓她很滿意的是,配製療傷藥的最後兩味藥冰片和三七已經粉碎的差不多了。俊文傷了手被禁止旋藥,就跑到後院來幫着林子幾個過篩,倒是讓粉碎速度加快了不少,比邱晨估計的至少能提前半天時間。
看這種情況,今天晚上就可以配製第一批療傷藥了。
蘭英這會兒已經炒完了羅布麻,一邊兒收拾着竈臺用具,一邊兒有些憂心地對邱晨道:“海棠啊,這幾天咱們收的藥可是一天比一天少了。”
邱晨抿抿嘴,道:“這些日子村裡人都上山去採,長的還不如採的快,自然就越來越少了。想必,這幾天近處已經採不到了。”
這時,一直沉默幹活的春英道:“海棠姨說的真真的,開始的時候咱們屋後就有不少,這會兒,走出兩三里路都不多了。”
春紅沒有說話,卻也頗有同感地點點頭。雖然慶和家的讓她在家裡做家務照顧弟妹,每天她還是會帶着春紅和壯實去山上採些羅布麻,順帶着割豬草,是以,對羅布麻的情況很瞭解。
看着衆人都有些憂心的表情,邱晨微笑着擺擺手道:“這會兒田裡的活計不忙,人們還有功夫上山採藥,等田裡忙起來,上山的人少了,自然還能多一些。再者,咱們村裡沒有,也可以去周圍的村裡收啊!咱們收十文錢一斤,若是便宜上兩文錢放出去,只管每天中午去運回來,還可以掙一塊呢!”
邱晨之所以這麼說,一來是爲了讓自家的羅布麻茶不至於量太小了,二來也算是給幾個工人一個點撥。這幾人在林家做工,他們家裡人完全可以去周圍村收羅布麻。但是,想要做這個,有一個條件是必須的,那就是家裡要有牲口,最起碼要有輛驢車才行。
縱觀幾個工人,家裡有牲口的也只有泉哥兒,也就是村正家。她這也算是間接地給村正家一些好處吧!
聽着邱晨這話,衆人臉上都是一喜之後,又露出了一層失望,想來也是想到了交通工具的問題。這個就不是邱晨能操心的了。
揮揮手,招呼着蘭英、慶和家的,邱晨笑道:“既然今兒的藥少,那咱們就藉着這個功夫去蒸饅頭去,不然明天就沒得吃了。也再發些面,我琢磨着,明天咱們第一批藥和酒精就做完了,咱們也該做點兒好吃的慶賀慶賀。吃飯的人多,包餃子炒菜太麻煩,不如就蒸幾鍋大包子吧!就包白菜豬肉餡兒的,又好吃又頂餓!”
衆人一聽無不贊成,特別是林子、大壯幾個半大小子,一個個臉上都快笑成花兒了。都說自從來了林家,天天好飯食吃着,簡直像是天天過年了!
往日,劉家嶴絕大多數人家雖然勉強能填飽肚子,但不是節慶不來客人是絕對捨不得吃白麪的,更別提放了肉的白麪包子了,就連過年也不能可着肚子吃啊,一人能吃上兩個解解饞就不錯了!自從來到林家,雖說饅頭一直是加了黑麪的,但黑麪也是面不是,總比在家裡全黑麪還吃不飽,還要不時加些高粱面甚至穀糠野菜強得多了!更別提幾乎頓頓都能吃到的豬肉葷油了,這樣的飯食,之前她們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爲自己蒸饅頭,又有包子在前邊招着手兒,幾個婦人都特別帶勁兒,兩大盆面都沒用邱晨動手,就搋好了,整整齊齊的切成卷子放在蓋簾和麪板上醒着。邱晨就把明天包包子的面發上,難得包一回包子,邱晨盤算着到時候讓工人們都給家裡人也帶幾個回去,還要給鄰里們送一下,就特意多發了一盆面。
幾個婦人邊說笑着忙乎着,二魁媳婦已經做好了四副手套送了過來,邱晨拿了一副最小號的戴上試了試,不得不佩服二魁媳婦手巧,經過改進,這回二魁家的做出來的手套已經比第一副好了許多,五根手指縫合的更加貼合,雖說布料沒有彈性,但比邱晨想象的要好不少。
這會兒,後院粉碎藥物的也做完了,都交到俊書這邊,入了庫。
然後,一羣人,男男女女的就說笑着下工,各回各家。
邱晨叫住也跟着往外走的春紅春英:“你們爹孃還沒回來,就在這兒幫我燒燒火吧!”
兩個閨女很乖巧地答應着,春英就去拿柴禾,春紅就去熟門熟路地添水、上籠屜,裝鍋,兩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很快就把一大鍋,兩層籠屜裝完,開始燒火蒸制。
擱在現代還是啥都不懂的初中學生呢,在這裡卻已經能夠熟練地做着各種家務活兒。邱晨看着忙而不亂的兩個女孩,暗暗地嘆了口氣,轉身去擇菜洗菜,去另一口竈上炒菜去了。
等饅頭蒸熟了,從鍋裡拾出來,邱晨拿了個笎子,拾了十多個卷子進去,又盛了滿滿一大碗菜,塞進春紅春英懷裡:“天眼瞅着黑下來了,我就不留你們兩個在這裡吃飯了,帶着壯實、結實回去吧。晚上你爹孃可能回不來,你們姐妹倆帶着弟弟把大門屋門都關好……”
春紅和春英也沒推拒,謝了邱晨,喊了兩個弟弟,一起回家去了。
吃過晚飯,邱晨就去東廂配製藥材。俊文的手沒辦法旋藥,配置藥材還是可以的。邱晨按照配伍比例稱量了藥粉,然後交給他過篩混勻,然後用小鏟子裝進一個個罈子裡,最後,塞上木塞子。有保險子的用石蠟封住口,沒有保險子的,就只能暫時留着。
俊文混合藥粉分裝的時候,邱晨又旋了一次藥丸,這回戴了貼合的手套,掌心磨得又差了許多,只是微微的泛紅。
這一次的保險子包裝也更換了,不再用紙包,而是用了一種手指粗細的竹製小筒,套上蓋兒後幾乎也是密閉的。罈子裡裝入藥粉後,放入兩層毛邊紙隔開,上邊放入小竹筒,這樣用的時候,就比較方便了,不至於生死關頭還要花大時間來找保險子。
俊文把藥粉分裝完畢,邱晨也就住了手。關了東廂房,和俊文分別回了屋。
屋裡,俊言俊章福兒滿兒都拿了各自寫的大字讓邱晨檢查,又把今天學的字讀給邱晨聽,然後就纏着邱晨講故事。邱晨一個人賞了一巴掌,去舀了熱水,讓孩子們洗腳洗手洗臉睡覺,把幾個孩子洗乾淨了,塞進被窩,邱晨給他們講了個塞翁失馬的故事,就讓他們睡覺。
然後,邱晨也顧不上洗澡了,草草的洗了洗也上了炕,藉着一盞油燈開始琢磨着織手套。
沒有毛線,邱晨就找來家裡所有的線軸合在一起用,拿着幾根竹針絞盡腦汁,終於起了頭兒,然後試着織了兩圈兒,邱晨就撂開了。她所要做的就是想起最基礎的起扣兒和針法就行,至於後邊的分針、鎖釦……都交給二魁家去頭疼琢磨吧,她對二魁家的女紅手藝還是很有信心的。
楊樹勇和楊樹猛兄弟倆沒回來,估計是住在安平城了。就是不知道慶和兩口子怎麼投宿的,如今,慶和家日子好過不少,應該不至於捨不得一晚的住宿錢吧!
琢磨着,邱晨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也就剛睡醒,就聽得大門上的銅環被拍的啪啪響,邱晨忽地坐了起來,俊章睡覺警醒些,濛濛撞撞地問:“姑姑?”
“你睡吧,我聽着有人敲門,估計是你爹和你大伯回來了,我去給他們開門!”邱晨壓低了聲音安撫着俊章,一邊麻利地穿了衣褲下炕,拱上鞋就往外走。
本來睡眼迷濛的俊章一聽爹爹回來了,登時精神起來,忙忙地也穿了衣褲往外跑。
邱晨摸索着先去牆洞子裡點了油燈,一團暈黃的光照亮了房間,也在寂靜的深夜裡透出一抹溫暖來。
這會兒,俊章也穿了鞋跑出來,邱晨回頭看着還敞着懷的小子,笑着道:“夜裡風涼,還不繫好了衣服!”
俊章嘿嘿笑着,一邊接着衣帶,一邊跟在邱晨身後往外走。
剛剛過了三月半,天氣晴朗,月色分明,如水銀瀉地,照的夜色裡的一景一物都有了一種朦朦朧朧的美。
邱晨也沒心思在乎這些,這完全憑靠天然光線的黑夜,她經過了兩個多月,還是有些不適應,總感到陰森森的。
還好,一出屋門,就見西廂的南北屋也幾乎同時亮了燈,就知道林旭和俊文俊書幾個也都醒了,邱晨那有點兒小惴惴的心臟也迴歸了原位,快步朝着大門走去。
俊章跑的快,三兩步就跑到了邱晨前頭,到了大門洞裡,伸手就去開門閂,邱晨連忙止住他,然後揚聲叫:“大哥?”
門外回答邱晨的卻是楊樹猛:“妹子,咱哥去送慶和兩口子了!”
“哦!”邱晨答應着,這才送了俊章的手。
這小子聽到自家爹爹的聲音,早就有些等不住了,姑姑一鬆手,俊章就立刻笑嘻嘻地叫了聲爹,擡手把重實的門閂抽開,然後將大門打開,一步竄了出去,歡喜叫到:“爹!”
“噯,你小子也醒了!”楊樹猛歡喜地應着,擡手拍了拍自家兒子的腦袋,任由孝順懂事的兒子接了手裡的馬鞭和馬繮。
邱晨已經把可以拆卸的門檻拿開,俊文俊書這會兒也趕了出來,接了邱晨手裡的木板,鋪到門口的臺階上,就成了供馬車出入搭橋。俊章就熟稔地牽着馬兒,拉着大車緩緩地進了大門。
卸車,餵馬的事兒,有俊文兄弟幾個,就不需要邱晨操心了。
她上下看了看二哥的神色,確定除了稍稍有些行塵外,並沒有太濃重的疲憊,一雙眼睛溢滿了笑意,在暗夜裡也亮亮的,透着一股子到家的歡喜。
邱晨就跟着楊樹猛往裡走,一邊道:“二哥,你和大哥還沒吃飯吧?你先去洗洗,我去給你們做飯……”
楊樹猛擡手止住邱晨,笑道:“妹子別忙了,我和大哥在程家窯吃過了……嘿嘿,老程非得留飯,不然也不至於回來到這麼晚!”
楊樹猛說着,就見自家妹子換回頭來沉了臉,連忙憨笑着解釋起來。
邱晨瞪了他一眼,道:“還知道晚了啊……哼!”
憤憤地哼了一聲,邱晨這才緩了臉色道:“那趕緊去後院洗洗吧,還有熱水呢!我去看着孩子們卸車去!”
楊樹猛鬆了口氣,連連答應着,去西廂房裡拿了一套乾淨衣服和布巾子,去了後院。雖然天還有些涼,但被邱晨半強迫着衝了幾回澡後,家裡人已經喜歡了晚上衝個澡睡覺了。何況,拉上邱晨用油布做的簾子後,隔了風也不就不是多冷了。
這會兒,二魁也趕着馬車進了院門,成子和林旭也都起來了,點了火把插在屋子一腳,幾個人就在前院裡卸了馬,車上買回來的東西,只撿着一些布匹、吃食什麼拿進屋,其他的就暫時放在車上,明天再卸。
二魁把馬車趕進來後,邱晨就攆着他回家了。看着林旭、成子和俊文幾個都忙着卸車,邱晨就又去屋裡拿了根火把,去院中的火把上引了火,招呼一聲俊書:“你去接接你爹,給他照個亮兒!”
俊書答應着,接了火把匆匆去了。
俊文拎了一個盛食材的筐子一邊往屋裡走,一邊道:“姑姑,沒想到你做的這個火把這麼好用!”
“嗯,松香本就是松樹的油脂,最易燃的,裹了松香的火把,不但好點,點着了還有股松油的香味兒……”
話雖這麼說,邱晨卻有些嫌惡地把離得火把遠了一些。這些火把上沾的是去豬毛的松香,裡邊夾了豬毛,所以燃燒起來松樹油脂的香味兒中就夾雜了一股子燃燒毛髮的特異臭氣,不知道的或許不注意,邱晨卻心知肚明,就總覺得那股子燎毛髮的味道,那麼明顯!
幫着俊文幾個把需要卸下來的東西搬進屋裡,隱隱火光也由遠及近,隨即是嘚嘚的馬蹄聲和楊樹勇父子的說話聲傳進來,幾個孩子就匆匆奔出門去接着,邱晨也跟了過去。
一家子接了楊樹勇進門,俊文幾個自然又去卸了馬,連先前的兩匹馬一起送去後院,飲水喂料,邱晨則跟了楊樹勇和洗過回來的楊樹猛去了西廂南屋。
炕上三個被子筒兒遊戲散亂的放着,邱晨往裡捲了卷,就在炕沿上坐了,從炕洞裡拎出水壺來,給哥哥們倒了水遞過去。
楊樹勇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去安平城買的東西,就從懷裡摸出一個藍布小包來,遞給邱晨。
邱晨接了,翻開看了一眼,就拿在手裡,繼續和兩個哥哥說起這趟進城的事情來。
小包裡是幾張紙,與普通紙不同的就是上面那一個個鮮紅醒目的印章,彰顯着這些紙的分量。
不說邱晨和兩個哥哥點燈夜談,且說廖文清這幾天是又歡喜又頭疼。
高興的是,因爲有了林家制作的優良療傷藥,廖家已經順利地拿到了大軍藥材的供應權。這讓本來在安陽府也數不上頭號的廖家,一躍而起,不但成了安陽府醫藥界的魁首,放眼整個北方,也成了不可輕忽的存在。而且,廖文清很自信,只要和軍隊的供應生意做下去,用不了幾年,廖家將會成爲北方醫藥界的翹楚,甚至,將來傲視整個大明醫藥界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而讓廖家如此大放異彩的正是他,廖家三公子,之前因爲不喜學習醫術而被廖家乃至整個安陽府都看不起的廖三廖文清!
近二十年不被人看重,甚至被人輕視、不屑,也隨着廖家的崛起,一鳴驚人,揚眉吐氣,廖文清得意傲然,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喜氣。
而他自己知道,他之所以能夠做到這一步,都與那個婦人有關,那個至今仍舊被稱爲林娘子的婦人!
就像他敏銳地把握商機一樣,他敏感地認知到,若是能將那個婦人納入廖家,廖家以後就會越來越興盛,成爲全國醫藥界翹楚也指日可待。
他的父親廖家丞也接受了他的這個建議,但他的母親,卻始終不肯鬆口答應迎娶,只同意納妾……納妾,這個最初出現在廖文清腦海中的概念,再他越接觸越瞭解那個婦人之後,連提都不敢提了。
面對那位,他都小心翼翼地應承迎奉,可那婦人卻只是平淡相對,兄弟相稱……最初,他也以爲那婦人是不瞭解那些人的身份,可有了那一場借勢而爲,他才知道,那婦人早就知道了秦、洪的身份,卻仍舊能夠那樣淡然……他,自嘆也做不到!
自從那日離開劉家嶴,他就回了安陽,沒有回清水鎮。一來,接了大軍的藥材供應,需要緊急調運籌集藥材;二來,他也想盡快做通自家母親的工作,儘快把那婦人迎娶進門……
不知怎麼的,自從那日去了一趟林家後,他總覺得有些隱隱的不安,在思及迎娶之事,他已經沒有之前那樣篤定了。他總隱隱有一種擔憂,催促着他恨不能立時就把那婦人變成廖家娘子!似乎,稍稍晚了,那婦人就再也不是他能夠把握,和觸及的了!
他總覺得的自從遇到了那個婦人,他就一下子走起運來,做什麼事兒都順當,有些事兒完全是自己個兒送上門來的,而有的事情則是求而得之,順利的連他自己都覺得走路帶風,難免越加意氣風發起來。
而,這一連串讓他心情大好的成就,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居然都跟劉家嶴的那個林娘子有關。
這不,今天他又得了個好消息,林娘子說的那個可以清理創口的東西已經做出來了。而且,因爲順利最初預備的原料已經用盡,又讓她的兩個哥哥進城來購買,而且購買的東西比較意外,竟是日常喝的酒,還特別要求最烈的酒。
既然是林娘子的哥哥,廖文清自然好言詢問了幾句,得知二人進城不但要買酒,還要去縣衙給地契上檔子時,廖文清就主動地打發了隨身的小廝乳香帶路。那楊家兄弟一看就是樸實厚道的農家漢子,對於談買賣和上衙門應該沒甚經驗,有做慣了這些事的乳香帶着,就當是領着他們熟悉熟悉門路了。
這會兒,廖文清就坐在自己的書房裡,聽着乳香向他彙報,白日帶着楊家兄弟去衙門的情況,還有從二人口中打聽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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