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孩子們興奮的發紅的小臉,邱晨心裡活動着,從宮中回來,晚上找了個時機就跟秦錚商議了,將孩子們練拳的時間拿出一點兒來,讓他們練習滑冰。夏天則練習游泳。
“……練上一年,再到冬天,咱們家也可以在後邊湖裡搞搞冰戲比賽!”邱晨有些興奮地暢想着。
今兒看冰戲的那種熱情施放的感覺,讓她很是欣喜。若是自己家裡也可以弄個冰戲隊,那她不是可以隔三差五地施放施放壓力?人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耐受力都是有限的,再這麼天天憋屈着拘束着,時間長了,誰知道會不會被憋屈出毛病來。
秦錚看着眼睛亮亮的妻子,也跟着歡喜起來,略略想了想,就點頭應下來:“嗯,我去跟穆老先生說!”
邱晨放下心來,靠在秦錚懷裡想了一會兒,又轉過臉來,看着秦錚詢問道:“冬天可以冰戲,夏天可不可以……嗯,又沒有划龍舟什麼的?”
冰戲有限制,湖面不凍結實了可不敢上。雖說這個時代沒有溫室效應,冬季的結冰期也遠比現代長,可也只有兩三個月的功夫。其實,這會兒開始訓練,充其量也就還有半個月能上冰,進了二月,冰面會逐漸融化,就不能上人了。
秦錚看着滿心琢磨着各種比賽的妻子,好笑中又難免有些心疼起來。她是在鄉村裡長大的,跟鄰里鄉民們熱熱鬧鬧自由自在生活慣了,如今嫁給他,嫁進京城來,一行一動一言一語都有種種規矩約束着……將近兩年來,她有多努力,他都看在眼中……她做的很好,哪怕是那些勳貴世族出身的女子也沒有多少及得上她了。但也正因爲她太過注意這些,注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纔會更加憋屈吧?
今兒這場冰戲看來是真讓她喜歡了,不然,不會想着讓孩子們練冰戲……不只是冰戲,還想着夏天如何如何……
抿了抿脣角,秦錚攬緊了些,下巴抵在她的耳邊,聲音中帶着他自己都沒有感覺到的柔軟溫和,耐心地解釋道:“龍舟在南邊兒比較流行,京城卻是沒有的……不過,你要是喜歡……”
邱晨的眸子微微一黯,打斷了秦錚的建議,搖頭道:“既然沒有,那就算了……”
說到這裡,邱晨突然想起另一項運動,那種被稱爲足球起源的東西……眼睛又倏地亮了起來,轉着臉看向秦錚問道:“那蹴鞠呢?”
秦錚露出一抹驚訝看着妻子亮亮的眼睛,很有些驚訝妻子居然還知道蹴鞠之術……不過,隨即他就想明白了,妻子愛看話本子游記這些書籍,知道蹴鞠也就不以爲怪了。
“前朝君臣沉迷蹴鞠,誤國誤民,太祖開國之後,就將蹴鞠限制于軍中……嗯,民間或許仍舊有人玩耍,卻登不了大雅之堂了!”
邱晨聽得怔怔的,簡直有些不敢相信。
現代人每每說起中國古代蹴鞠的興盛,總是在自豪的基礎上遺憾不已,怎麼就沒把蹴鞠技術一路發揚光大下去,以至於現代的足球臭成那樣兒,簡直是慘不忍睹的……
那位太祖既然同是穿越人,咋就做出這樣的決定?難道是被中國足球傷得太狠了?
唉,也是,就中國足球那個臭不可聞法,越是球迷越是傷的狠吧!那真是看一場傷一回,說是傷到體無完膚也不爲過啊!
眨眨眼睛,將自己發散出去的思緒攏回來,邱晨還有些不甘心,略帶遲疑道:“那,若是咱們家裡讓孩子們學着蹴鞠,算不算違制?”
果真如此……秦錚眼中閃過一抹了然,正要說話,邱晨卻又搶着道:“我想的是這樣……”
說着,她乾脆翻過身來,趴在秦錚的身上,居高臨下地看着秦錚,道:“我看過一些話本子,說前朝蹴鞠更多的是表演,炫耀花樣、技巧,對抗和比拼不足……我就想着,將蹴鞠分成兩隊對抗比賽,取得不是誰踢得好看,要的就是誰踢進門的球多,誰就贏!……那樣子,只能鍛鍊人的體力和對抗協作,不會如前朝那般,沉迷到炫技中去!……你覺得怎樣?”
秦錚被她之前的一番動作鬧的有些晃神,聽到她詢問,這纔開始收攏思緒,想了想,這才點頭道:“民間並不約束……你說的法子倒是不錯,嗯,跟軍中章法頗有些相似之處!”
邱晨微微一怔,立刻問道:“那,會不會,不好?”
秦錚寵溺地看着邱晨的眼睛,笑笑道:“不會!……你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咱們忠君爲國,這麼點兒小事,哪裡就用着這麼謹慎的。”
邱晨頹然地翻身從秦錚身上下來,攤手攤腳地跟他並排躺在一起,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有些喪氣道:“哪裡能不謹慎……我本來對這些規矩就不熟悉……”
她何止是不熟悉,她的認知中,許多準則跟這個社會是格格不入的,比如人權,比如平等……她小心翼翼着還擔心自己有不小心做出這個時代所謂的大逆之事,若是放鬆了心底的繃緊的弦兒,說不定什麼時候,她就犯了砍頭滅族的事情還不自知了!
說到這裡,邱晨將剩下的話嚥了回去,側轉身,握住秦錚的手道:“在哪兒說哪兒話,既然進了京,一些規矩還是要守的……嗯,這些也沒多難,熟悉了習慣了也就好了。我如今比剛進京的時候明白了不少……以後,會越來越好,你放心吧!”
秦錚沒有說話,只伸手將妻子攬緊,擁了一會兒,這纔開口道:“你想弄龍舟就弄龍舟,想練蹴鞠就蹴鞠……咱們家不養歌舞小戲,不過是這樣,不用擔心什麼。”
邱晨怔了怔,轉着眼睛,手指在秦錚胸前畫着圈圈兒,慢吞吞問道:“是不是……沒讓你養那些,你覺得委屈了?”
秦錚略略一頓,隨即摟緊了懷裡的人,俯首到她的耳後頸間,低聲道:“是很委屈……所以,你要好好補償才行……”
聲音到此止住,他用行動證明了自己委屈何等深重……
結果,就是第二天邱晨起晚了,辰時中方纔慌慌張張起了身,一邊匆匆洗漱了,坐在梳妝檯前,讓林氏和含光給自己梳着頭髮,一邊接過月桂遞過來的一盞清湯官燕。
林氏在旁邊挑着首飾釵環,一邊溫言安慰着:“夫人不用着急,咱們跟國公夫人約好的是巳初兩刻,收拾完趕過去並不耽誤!”
邱晨這會兒也略略平靜了些,眨眨眼示意着,端起碗將清湯官燕喝了,伸手將空盞交給月桂,略略閉了閉眼睛,聽到林氏低聲提醒她挑首飾,睜開眼,挑了一支赤金嵌七尾鳳簪,兩支攢紅珊瑚蟲草赤金簪,又挑了幾支紅珊瑚花鈿出來,一併交給林氏。
今兒是長樂長公主壽辰,年歲大了的人總喜歡滿眼喜慶熱鬧,可不喜歡太素淨的打扮!
這邊梳好了頭髮,月桂捧了幾套衣裳過來讓邱晨挑選。
邱晨轉着眼,從一套藕荷色和一套湖藍色的褙子上轉過,落在一條緋色繡了大朵玉蘭花的窄腰寬袖褙子上,暗暗嘆息着指了指。又隨即挑了一條銀白色繡淡粉色玉蘭花的挑線百褶裙子,相對於那些幾幅十幾幅的闌干裙馬面裙,邱晨更喜歡百褶裙,不會過分花哨,簡潔雅緻漂亮。
她如今已經可以適應大紅大綠的顏色,但在衣裙的款式上,還是儘量趨於簡潔範兒……若是可以,她更喜歡各種各樣的褲裝,牛仔褲、休閒褲,哪怕是比較正裝的西褲、或者比較飄逸的裙褲也成,總比這裡的曳地裙子方便利落的多。
將選出來的乳白色小襖子和挑線百褶裙換上,含光帶着兩個小丫頭快手快腳地將早餐送上來。
邱晨端了一碗濃稠香糯的二米粥,一邊喝着一邊問道:“爺和哥兒呢?”
林氏在對面給邱晨夾了一隻小湯包過來,一邊回道:“爺帶着少爺們和小姐吃了早飯,就去了後園子……剛剛聽到傳話,說是讓平安召了府裡所有八歲到十歲的小子過去,好像是要安排什麼差事!”
邱晨微微挑了挑眉頭,露出一抹笑來。林氏不知道秦錚要做什麼,她卻是知道的。八歲到十歲的小子……必定是挑選冰戲人手了。他的動作倒是夠快!
匆匆吃了三四個龍眼湯包,喝了一碗米粥,邱晨接了遞上來的淡鹽水漱了口,然後走到梳妝檯前,往脣上抹了點兒潤脣膏滋,又稍稍點了一點點口脂暈開,讓脣色略略紅潤一些,整張臉立刻看着鮮亮喜慶起來。
起身來到穿衣鏡前,要過褙子穿上,又伸着手,讓丫頭們將一隻玉雕俏色知了禁步掛在腰上,接過一條正紅色織錦雲頭花紋的霞帔披在肩上,這纔開口吩咐林氏道:“嬤嬤去一趟後園子,跟爺說一聲,孩子們出了汗要記得洗澡換衣裳,別受了風寒!”
林氏連忙曲膝應下:“夫人放心,你出了門我就去!”
邱晨點點頭,任由月桂捧了碧青色繡一枝斜出玉蘭花樣的白狐斗篷來穿了,帶着月桂、承影和雲彤、霧嵐四個丫頭,在沐恩院乘了暖轎到了二門內,這才換乘了靖北侯府的青呢子繡金玉墜角的車子出了門。
車裡很是寬敞,車廂下裝了暗格,冬季放置熏籠,夏季放置冰盆,熱氣冷氣就透過腳踏板上的細孔傳上來,讓人可以享受到溫暖、涼爽的同時,還不用擔心熏籠、冰盆被晃散了帶來什麼危險。
邱晨依靠在一隻大迎枕上,微微閉着眼睛養神,腦子裡卻回想起了昨日趙九和跟隨王氏的小丫頭繡紋帶回來的消息。
依據趙九探來的消息,宜萱的婆婆,翟家太太的病情並不嚴重,那位通州的孫郎中說的極明白,不過是脾胃不和,食積瘀滯……換句話說,很可能是飲食不當造成了消化不良,連胃炎都算不上!
另一方面,趙九還探到一條消息,說是翟家曾經打發人去過靖北侯府在通州的莊子,提出購買玉米種子……只不過,玉米和馬鈴薯的種植早就通了上,所有收穫的玉米馬鈴薯,除了留足本莊要用的種子外,其他的早就都送到雍王府的莊子上去了。莊子上的莊頭哪裡敢將自家留出來的種子或送或賣……
“……不過,莊頭劉大慶也說了,當時翟家的管事並未多言,也沒有惱意……他後來就把這件事給忘了,沒報上來!”趙九看着夫人的臉色,捎帶着爲莊頭結識了一句。
邱晨擺擺手道:“這件事也就罷了,你再跑一趟,敲打敲打那些莊頭們,若是再有這樣他們沒辦法做主的事兒,不要擅自拒絕,儘快報上來。”
趙九連忙答應着,見邱晨再無話問,這才告退。
那個小丫頭傳回來的消息就比較瑣碎了,都是她從王氏家人和鄰居們嘴裡打問來的。
翟家雖然家世不顯,卻富有家資,翟家詩書傳家,婚前對兒孫們要求極嚴格,不滿十五歲不允許有通房丫頭;不過,滿了十五歲就給放一個通房丫頭教導人事……還有,翟家倡導納妾,好開枝散葉,傳承宗嗣,卻對妾室的人選極爲挑剔,娼門、賤籍之女不得納爲妾室,故而,翟家爺們雖都有妾室,數量卻並不多,一般都在兩到三個妾室。
繡紋還帶回來一些消息,說的是翟家太太給兒子的那個丫頭碧蓮的,說是翟家的家生子,其母爲翟家太太的陪房,自八歲開始,就在翟太太屋裡伺候,深受翟太太信重……翟府的下人們都說,這位雖說如今只是個通房丫頭,升姨娘不過是早晚的事兒,最多到生下一男半女,翟太太必定發話給擡房。
另外,繡紋還打聽到,之前翟家大少爺,也就是宜萱丈夫曾經有過兩個通房,被宜萱尋了錯處打發了。卻又將她的兩個陪房丫頭給了丈夫伺候……也算是足夠‘賢惠’了,沒想到婆婆又生出這種事來。
邱晨閉着眼睛默默地琢磨着,前後因素結合起來分析,翟家太太之所以發作宜萱,根子極可能就是玉米種子求而未得一事……玉米種子勻一些出去不是不行,邱晨卻不想助長了她的氣焰。
若是,她一發作宜萱,作爲孃家人就低聲下氣地討好,以後,誰知道還會生出什麼事來?
再說了,不過是無權無勢的人家,大兒子荒廢了幾科好不容易纔考了進士入了士,就這般囂張……這不是拿捏宜萱,這是欺負宜萱庶女出身,同母的弟弟又小,孃家沒人給宜萱出頭呢!
其他人、其他事也就罷了,偏偏是邱晨最厭惡的這種事情,她怎麼可能袖手不管?
“夫人,長公主府到了!”承影的聲音把邱晨從沉思中喚醒。
邱晨睜開眼睛,承影和月桂兩個大丫頭連忙上前伺候。
月桂拿了篦子過來細心地給邱晨略略整理了一下鬢角,承影則捧了暖手爐和暖手筒過來,胳膊上挽着邱晨的斗篷。
“夫人,略略醒醒神,還要一會兒……國公夫人的車子就在前頭!”承影低聲回報着。
邱晨略略點了點頭,把厚厚的氈門簾挑起一條縫兒往前看,就見一溜兒車馬轎子,正緩慢而有序往前移動着。旁邊,隔不遠就有一個家人打扮的在迎候維護着秩序,故而,來客雖多,卻並不擁擠混亂,很是有秩序。
暗暗讚歎了一聲,長樂長公主府果然不是唐家那樣的可以比的,就看今日這秩序,可比去年唐府老太太過壽時好的太多了。那一回,邱晨不得不在街口下了車,跟趙國公夫人一起步行進去的。
因爲調停有度,秩序井然,雖然車輛很多,卻並沒有耗費太多時間,靖北侯府的車子已經進了長公主府,並在二門裡停了下來。
邱晨已經穿戴停當,承影和月桂先行下了車,邱晨這才緩緩走出車廂,扶着承影和月桂的手,踩着腳踏下了車。
她還沒站穩,就看到常佳儀匆匆迎了過來。
不過,常佳儀並沒有直奔邱晨,而是先迎着國公府的車子,伸手攙了李夫人下車,一邊看看邱晨,對李夫人笑道:“剛剛婆婆還提起您呢……趙國公夫人她們剛到。”
邱晨走過去,伸手扶住李夫人,笑着道:“我們不是外人,你今兒忙,打發個人引我們進去就好!”
李夫人也一臉笑地拍着常佳儀的手道:“就是,別跟我們客氣!”
常佳儀連忙曲曲膝,笑着道:“就知道夫人疼我……那過會兒這邊忙完了,我再進去尋夫人說話!”
說着話,常佳儀招過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媳婦子來,又細細吩咐了兩句,這才讓着李氏和邱晨婆媳倆隨着那媳婦子往裡去了。
長樂長公主很受當今敬重,卻一直很和氣很低調,邱晨隨着李氏一路往裡走,環顧着來來往往的僕人們,衣着乾淨整潔,卻並不奢華,大都是六七成新的舊衣裳,頭上身上也不見大件兒首飾,偶爾一點兒金飾也都是一點油簪子或者金丁香之類的小件兒,絲毫不顯眼,卻因爲進退有度,氣度從容,絲毫不顯窮窘困頓之意。
剛剛過了元宵,院子裡的樹上、廊檐下掛的燈籠還沒有收起來,卻也僅限如此,樹木、花草枯萎了,都清理的乾淨整潔,沒有半點兒奢侈擺佈,既沒有擺放溫室催開的花木,更沒有絲綢做成的假葉假花。
李氏掃了幾眼,略略有些不以爲意道:“長公主這也節儉的太過了些!”
邱晨正暗暗讚歎呢,聽到這話也不好直白地頂回去,只能微微一笑置之。李氏性喜奢華,今兒就穿了一件紫色的織金緞褙子,斗篷也是細紋緙絲面的貂裘,頭上戴着兜帽看不清楚,但邱晨不用看也猜得到,必是珠翠滿頭,奢華非常的。
雖說,個人審美標準各有不同,有人愛豔麗,有人愛素雅,但李氏這樣一味追求華麗奢靡,穿着打扮落了下乘也就罷了,因此,這樣過於奢華的裝扮,壓過今日的主人,或者身份更高的人,難免會惹人不喜……她也算是看明白了,爲何李氏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士,爲何在貴婦圈裡人緣並不太好的緣由了。
由此,邱晨不由想起,李氏之前跟她說及爲六爺秦灝積攢家資時哭窮的話……唉,真不知道,她這是不是越窘迫越自卑,越恨不能把自己往富麗裡打扮去。
旁邊引路的媳婦子是個眼皮子極活絡的,大概看出了李氏臉上露出的一絲兒不屑,一邊走,一邊跟李氏和邱晨介紹着長公主府裡的房舍、木石,經她這麼一說,這長公主府裡不說房舍,就是一草一木,別看這會兒落了葉、凋零了,可都是大有來頭的,就連園子裡一片枯萎的垂階草,都是先帝在時賜過來的,不是常見的單純綠色,而是在葉片上帶着金邊兒的,據說,還是當年倭國使臣進獻的貢品,全大明國,也就皇宮西苑擷英殿和長公主府裡纔有。
李氏臉色略略有些尷尬着,轉開眼飛快地撇了撇嘴,一聲不吭地只顧匆匆往裡走去。邱晨扶着她,都覺得有些難堪起來。這位李夫人沒有壞心眼兒,就是有時候有些讓人無可奈何!
終於到了長樂長公主住的院子,邱晨扶着李氏剛進院子,正屋門口伺候的丫頭已經笑着挑起了門簾子,同時往屋裡稟報了進去。
李氏略略吸了口氣,回頭看了看邱晨的衣着,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頭,轉身昂然着進了門。邱晨對打着簾子的丫頭微微頜首示意着,然後,落後李氏一步,也進了屋門。
長公主府居住的屋舍是殿宇式,不管是間寬還是進深,都比一般的官宦人家規格高出不少。此時,偌大的正殿裡,長樂長公主一身紫紅色緙絲寬鬆長褙子含笑坐在上手的榻上,兩側兩行手椅雁翅排列,也已經坐了好幾位中年、老年的貴婦人,邱晨眼光一掃,就看到了唐家老太太、趙國公夫人、魏太師夫人都已經到了,就坐在長公主下手,還有幾位年輕些的女子,邱晨也都見過,是成王妃、雍王妃和福王妃唐蘭芷,以及幾位皇家公主、郡主,其中一個,還跟邱晨有過舊怨,正是曾經在安陽囂張跋扈的福安公主。
進京前,邱晨還擔憂着見了這位場面不好看,誰知道,自從進京後,這位就沒怎麼出現過,據說請了旨出京遊玩去了,她樂的不見,沒想到,這位回來了,還是在長公主府上碰見……
這會兒功夫,李氏已經上前給長公主見了禮,邱晨連忙暗暗吸了口氣,鎮定着情緒,含着得體溫和的笑容跟在李氏身後上前,深深曲膝着給長樂長公主見禮,道:“長公主福壽延綿,青春常駐!”
長樂長公主倒是真歡喜,笑着道:“瞧瞧這孩子,就是會說話,這話明明知道是哄我開心,卻也覺得心裡歡喜的不行!”說着,招手示意邱晨上前。
邱晨含笑半垂着眼睛,慢慢走到長公主跟前,柔順地任由長樂長公主拉住手,笑着的打量着她,道:“嗯,這氣色比去年好些了,看的出來,咱們秦家大郎是個知道疼人的!”
雖然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跟秦錚也生了昀哥兒,被長公主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這麼說,仍舊不可抑制地羞澀着緋紅了臉龐。略略垂了垂眼,笑着道:“這都是長公主和長輩們真心疼我的緣故……”
這話沒說完,長公主和幾位老夫人已經笑起來,邱晨只好住了聲,羞窘卻乖巧地任她們笑夠了再說。
好一會兒,長公主先住了笑,拉着邱晨的手笑着:“我們也別太過了,這孩子是個臉皮兒薄的……”
唐老太太立刻笑着附和道:“嗯,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也是個懂事乖巧的!”
邱晨已經過了那片刻的羞窘,聽了幾個老夫人的連聲誇讚,笑着曲曲膝,道:“幾位長輩這麼疼我是我的福氣,今兒,我可就賴着幾位長輩不敢稍離了,不然,說不定哪個嫉妒我的給我下套兒使絆子呢!”
被她這麼一說,長公主跟唐老太太幾個老夫人又是一陣暢笑,長公主很乾脆地拉着她的手道:“成,就允你今兒跟着我了!”
說完,還回頭對李氏道:“今兒,你這兒媳婦可被我搶了,你可不能跟我計較!”
李氏已經在下手的座位上坐了,聽到這話連忙笑着道:“能得長公主歡喜是她的福氣!”
長樂長公主笑笑,沒再答話,只示意着邱晨道:“我們這些年齡大的不用你伺候,佳儀一時半會兒在外頭忙不完,那邊兒,就勞煩你替我照應着些去!”
邱晨暗暗苦笑着曲膝應着,長樂長公主示意的不是別處,正是幾位親王妃和公主郡主們。
轉過身,邱晨又跟魏太傅夫人和唐老太太幾位老夫人見了禮,就在幾位老夫人慈和的目光下轉過去,到了王妃公主們跟前。
成王妃最大,邱晨自然先給她見禮,成王妃倒是隨和,不等她禮施完,就笑着叫了起,“快起來,快起來,咱們都是常來常往的,哪裡就用這些了!”
邱晨也不勉強,順勢站起身來,接着又轉身給雍王妃行禮。
雍王妃文氏上身着一件石青色人物故事緙絲寬袖長褙子,下着一條大紅色折枝花卉十六幅馬面裙,頭上攢了一支赤金嵌紅寶飛鳳步搖,另有兩支青玉鳳頭簪,妝容中規中矩,既不濃妝豔抹,也不過分素淡,加上臉上明顯帶着幾分清冷的微笑,在一派歡喜言笑中頗爲不同。
邱晨微微垂着眼,沒有半絲不恭地規規矩矩上前,恭敬地深俯身曲膝行下禮去。
深蹲禮行完,雍王妃似乎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含着笑道:“靖北侯夫人實在是多禮了!”
邱晨直起身來,聞言又略略屈了屈膝,謙和着含着笑,卻沒有接話。
從雍王妃略一移步,就來到了福王妃唐蘭芷面前,不等邱晨行下禮去,唐蘭芷已經伸手將邱晨托住,滿臉笑意道:“夫人不必多禮。”
邱晨也沒有堅持,由着唐蘭芷託着她的手,往旁邊讓了讓,又給幾位公主施了禮,其他幾個公主或溫和或冷淡都沒有多做表示,到了福安公主面前,邱晨不卑不亢地曲膝行了禮,也不等福安公主發話,就自行站起身來。
“呵……”一聲輕笑近在眼前,邱晨微微吃驚着擡起頭來,恰對上福安公主俯身探過來的臉龐,正一臉興味盎然地盯着她打量着,用只有她們兩人聽到的聲音道,“若不是我親眼所見,我簡直也要以爲你本來就是這麼溫雅賢良了呢!”
說完這句話,福安公主對她飛快地擠了擠眼睛,倏忽退了回去,恢復了一臉的端莊雍容。
邱晨微微一怔就恢復了常態,含着笑又略略屈了屈膝,隨即也不再搭理這位神神經經的公主,徑直往回走,長樂長公主身邊的一位大丫頭走過來,恭敬地曲膝道:“夫人,長公主打發奴婢喜容過來聽夫人差使!”
邱晨微微露出一抹苦笑,這位長公主還真抓了她做壯丁啊?她不擅長這個好不!
沒辦法,人都打發過來了,邱晨也只好硬着頭皮詢問了喜容接下來的安排,做到心裡有數,隨即含笑跟喜容道:“勞煩這位姐姐在後頭盯着,有什麼事兒也給我提着些!”
喜容恭敬地曲膝應了,就跟在了邱晨身後,唐蘭芷轉着眼看見她,連忙招呼着她過去挨着她坐,邱晨含笑走到唐蘭芷身後,俯首低聲道:“我今兒被長公主抓了壯丁了,這會兒沒辦法坐,等過會兒咱們再說話。”
唐蘭芷連連點着頭應着,邱晨回頭看着成王妃和兩位公主眼前的茶杯不滿了,連忙示意着喜容重新衝了熱茶送上來,又看着上了一遍點心和糖水,期間,招呼着幾個後到的年輕夫人、小姐落座,上茶上點心的。
終於,常佳儀從二門上轉了回來,邱晨暗暗鬆了口氣,卻不用再入座了,那邊常佳儀稟報了長公主,已經過來照應着衆人去往後邊園子的敞軒裡入席了。
邱晨落後一步,帶着喜容招呼着衆夫人、太太小姐,三五成雙地跟在老夫人們身後出了門,常佳儀也落在了後頭,匆匆趕上來,帶着一抹倦色,眼睛卻極亮,精神奕奕地,掛着一臉的笑對她道:“多虧了你在裡頭照應了!”
邱晨溫和地笑着從喜容手裡接了盞茶遞過來,示意着常佳儀道:“你忙乎半天了,先喝口水潤潤喉,接下來還有得你忙呢!”
常佳儀握握她手,什麼話也沒說,接了茶過去,兩口喝了。挽着邱晨的胳膊匆匆地又去追趕客人們的腳步,兩人剛剛走出大廳門口,猛然從一側閃出一個人來。
“哈,我就說你是裝的!果然,你們兩個就湊到一塊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