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華門乃大臣們上朝出宮門戶,也是皇帝召見大臣時所走的門戶。但距離後半部分的內宮卻距離很遠,幾乎要穿過大半個紫禁城,故皇宮中嬪妃召見,多由神武門出入,以示跟前庭大臣的分別。嬪妃召見之人多爲各府女眷,進宮能乘轎者極少,從神武門出入,也不至於太過跋涉勞累,也體現了皇家的體恤之心。
邱晨來到此處想及舊事有些心思恍惚,陳氏卻不敢糊塗,打疊着十二分精神伺候着。見王德喜帶着來了西華門,略一思量,也知道應該不是徐皇后之命……徐家如今跟魏家爭鬥驚心動魄之際,絕對不會無端樹敵。另外,依着徐皇后和徐家的一貫表現看,相對大氣坦率,也不會在這等小事兒上動手腳費心思。從哪個門入宮,對奉命覲見的官眷來說,不過是多走幾步路勞累一些,卻有可能招來軍中威望甚重的靖北侯與之爲敵,孰輕孰重,徐氏能封爲皇后執掌六宮,不會看不清楚。
陳氏不着痕跡地扶住邱晨的胳膊,低聲道:“夫人,官眷入宮該走神武門。”
低低的一句話,卻讓邱晨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收斂心神,邱晨暗暗自責。
秦錚如今毫無音訊,生死不知,她和孩子們相當於失了庇護的孤寡,在這裡,京城爭鬥傾軋之劇,單看每年那麼多官宦勳貴門第被抄家或殺或流就知道了!這裡不是劉家嶴,由不得她有半絲放鬆和懈怠。否則,她和孩子們的下場,絕對不會比那些被殺被流的強!
一轉眼神,跟陳氏交換了個眼色,陳氏會意地點點頭,走上前去,對王德喜曲膝笑道:“王總管一路受累,我們夫人讓我過來跟總管致謝。”
說着,手在衣袖的掩蓋下伸過去,塞了一個輕飄飄的繡金荷包到了王德喜的手中。
王德喜臉上的倨傲一斂,微低了頭,手指在衣袖中飛快地捻了一下,咧嘴笑道:“靖北侯夫人客氣了!”
陳氏又笑着低聲道:“總管大人幫忙想個法子……我們夫人一直體弱,經不得勞累!”
王德喜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嬤嬤客氣了,這是咱家的本份。夫人還有什麼事情儘管跟咱家說就是!”
陳氏曲膝客氣道:“那就承蒙總管照應了!”
“嘿嘿,嬤嬤儘管放心!”王德喜笑着,回頭對看向邱晨道:“想必府上轎伕慣常伺候靖北侯進宮,一順腿走到這兒來了……夫人,此處進宮路遠,以咱家的愚見,不如走神武門……夫人進了宮,也不至於走太遠的路勞累。”
邱晨略略含笑道:“王總管好意……只是皇后娘娘召見,再饒路過去,會不會遲了?萬一,皇后娘娘怪罪……”
王德喜笑着躬身,道:“娘娘寬厚仁和,必不會因這種事情降罪於人的!”
邱晨這才笑着應了。王德喜殷勤地請邱晨重新上了轎,轎伕擡起轎子,他騎馬在前頭引了路,繞過小半個宮城,一路去了神武門。
到了宮門,閒雜人等就要停住了,王德喜奉承,說依邱晨縣主的身份,可以帶一個丫頭或者婆子伺候着。邱晨從未覲見過皇后嬪妃,難免禮儀應對上有些沒底兒,王德喜如此提議自然不會反對。命護衛丫頭們在宮門外等候,只由陳氏跟了,扶着邱晨進了神武門,穿過御花園,一路從西宮苑進來,往翎坤宮而去。
之前邱晨進宮時,身邊有秦錚陪伴着,徑直往乾清宮過去的,路上的建築多大氣莊重。此次進宮,從神武門而入,經御花園、西六宮,所經之處就好比皇帝家的後院,建築少了些莊嚴大氣,多了幾許秀美娟麗。
御花園並不大,甚至還不如靖北侯府的後院子大。也沒有湖面流水,建築佈局緊湊中稍顯逼仄,卻仍舊不失雍容富貴之色,邱晨並不四處打量,暗暗跟現在遊玩過的故宮博物院相比較,此處的御花園建築略有不同,格局卻基本相同。不由暗暗腹誹那位穿越同仁,真不知道那位懷的什麼心思。輝煌一時的元朝都被他給搗鼓沒了,皇宮爲什麼還要建的跟紫禁城一樣?懷舊?
囧的,現代的紫禁城除了工作人員,想必沒誰會懷舊那個地方,留在大多數人印象中的紫禁城早已經成了一所博物館,一處人山人海的皇家古建築景點罷了!
翎坤宮位於西六宮之首,緊挨着乾清宮和養心殿。
此時沒有雍正皇帝,養心殿還沒被作爲皇帝起居之所,乃是皇帝書庫和內製造所,負責爲皇帝設計瓷器、琺琅、琉璃諸般用器、賞玩之器的所在。
翎坤宮本就是位份高的妃、貴妃居處,徐氏封后之後沒有移居坤寧宮,仍舊居於翎坤宮,此處也就成了東西六宮之首。
一路走來,邱晨不動聲色地注意着,果然,不禁御花園與現代的紫禁城相仿,連西六宮的格局佈置也與紫禁城類似,甚至宮殿名稱也大致相同。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西六宮的宮牆內不乏有不甚高大,卻繁茂的花木枝椏伸出牆頭來。現代的紫禁城東西六宮內卻沒有樹木,到處都是空空蕩蕩的院落屋舍……圍攏着那小小的四角的天空!記得當時邱晨看着那一個個院落,就忍不住心底發寒!真不知道,那些古代的嬪妃們,從豆蔻年紀到白髮蒼蒼,被圈養在那樣狹窄封閉的小院子裡,不得見親人,不得出入,不得種種種種……她們是怎樣度過那漫長的幾十年人生?
幾人走了約摸兩刻鐘,一路穿過西六宮的狹窄甬路,轉了個彎,終於來到了翎坤宮外。
看院門外的格局規制,翎坤宮與其他宮院幾無不同,邱晨細細地打量着,才發現,同樣的大門門楣上,翎坤宮門楣上鐫刻彩繪的圖案乃是雙鳳爭瑞,與其他宮院門楣上的花鳥人物圖案有所差別。
王喜貴在翎坤宮是總管太監,自然有些地位。
門上守着兩個小太監四個宮女,看到王喜貴俱趨前行禮問候,王喜貴也只是倨傲地點點頭:“通傳進去,靖北侯夫人到了!”
一個看上去很是機靈討喜的小太監忙答應着:“回您的話,娘娘剛纔打發慧茹姑姑傳了話出來,靖北侯夫人一到就請進去,不必通傳了。”
王喜貴臉上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意外,隨即哼了一聲,轉身,臉上的笑容恭敬謹慎了些,躬身道:“夫人,娘娘吩咐了,讓您直接進去吶!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到今日,連趙國公夫人也沒這份體面呢!”
趙國公就是之前的定南侯徐瓊,因西北戰功加封了趙國公。趙國公夫人可是徐皇后的孃家嫂子,可以說是最親近之人……連趙國公夫人也沒有的殊榮,王喜貴如此說……
邱晨卻似乎聽不懂王喜貴的暗示,仍舊面色不驚地含笑頜首,客客氣氣地道:“多謝王總管一路維護!”
王喜貴怔了一下,盯着邱晨看了一眼,卻見邱晨神色平靜柔和,沒有絲毫的不虞之色。他轉了轉眼珠,躬身請着邱晨進了翎坤宮,對邱晨身後的陳氏又盯了一眼,目光中不乏冷厲和警告!
邱晨對身後之事俱都不知,只屏息斂神,雙手合攏在身前,半垂着眼睛一步步穩穩當當地穿過翎坤宮院子,很快來到了正殿門外。
西六宮東六宮的宮院建築比較特別,沒有官宦人家的抄手遊廊,院子里正房廂房一目瞭然。
翎坤宮院東側植着兩株石榴樹,西廂門外植着兩棵柿子樹,樹木的枝葉未落,石榴和柿子紅彤彤的仍舊掛在枝頭上,沉甸甸地,壓着枝椏低低地垂下來,竟是一派安詳和諧之派。
邱晨目光一轉,從幾株碩果累累的樹上轉到臺階下的垂階草上,又轉到甬道兩旁擺佈的絢麗各色珍本菊花上,一兩眼將院子內大致的景緻佈局看在眼中,就再次垂了眼睛,神色恭謹地站在正殿門外一旁侯立。
正殿外修了廊檐,幾名衣着藕色衣衫的小宮女默然地站在門外。王喜貴低低地囑咐了一聲,挑起大紅團花織錦緞門簾子進去,片刻功夫就轉了出來,對邱晨揚聲道:“皇后娘娘有旨,傳靖北侯夫人楊氏覲見吶!”
邱晨恭敬地應了一聲,做了個深呼吸,將心中涌起的微微的忐忑和緊張壓下去,微垂着頭,收心斂神,擡腳進了翎坤宮正殿大門。
因爲放了門簾子,屋裡光線有些黯淡,邱晨踏進門來,略略頓了一下,讓眼睛適應了一下屋內的光線,這才微微擡起眼,飛快地掃了一週。
屋裡佈局沒看仔細,卻看到了上手的羅漢榻上已經端坐了一位富麗堂皇的中年婦人——在翎坤宮裡,這麼大喇喇端坐在上手的人?大概也就那麼一個了,邱晨沒有再遲疑,抄着手恭恭敬敬走上前去,就在堂中朝着上頭跪下來,恭敬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禮。
“罷了,罷了……快把靖北侯夫人扶起來。賜座!”四皇子福旺已經十五歲,這位徐皇后算起來,怎麼也得三十開外了,剛剛邱晨瞥了一眼,也看到徐皇后穿了一身硃紅色織金緞大褙子,高束髮髻,珠翠環繞,體態微豐,面容端麗,看起來就是中年模樣,這聲音卻是清越動聽的很……只聽聲音的話,竟仿似豆蔻少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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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孩子來了濟南……還要出門,早起碼了這點兒……抱歉了。今天就回去,回去就能正常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