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婆子不過是個二門上的婆子,沒權沒勢的,平日裡也沒幾個人看得見她,她之所以這麼毫無顧忌地去大廚房吃東西,不過是因爲掌管大廚房的管事婆子就是她親姐姐,人稱德旺家的。
正值主子們傳早飯的時間,德旺家的忙的根本無暇理會,看見劉婆子過來,連忙打了個眼色:“去我那屋吧。”
作爲大廚房的管事婆子,髒活累活自然不需要她親自動手,而且在大廚房旁邊就有一間屬於她自己的休息室,往常劉婆子來,都是德旺家的帶她去那屋裡或吃或拿的,今兒忙的顧不上了,只能讓她自己過去。
劉婆子卻很沒眼色,杵在德旺家身後不肯走。
“你沒看我忙着麼?站在這裡礙手礙腳的……”德旺家的忙的上火,看到妹妹這麼沒眼色,不客氣地開口就訓斥起來。
劉婆子撇撇嘴,很想頂回去,可想想自己還得靠着姐姐呢,只好壓着心裡的不甘低聲道:“我有事兒跟你說。”
德旺家的瞥了劉婆子一眼,很有些懷疑的味道,不過,終究沒有拒絕,點着幾個管事婆子吩咐了幾句,就帶着劉婆子出了大廚房。
因爲正忙着,也顧不上往屋裡帶了,就在門口的空地上,德旺家的不耐煩地問道:“什麼事兒啊?非得這會兒說。”
劉婆子也不在意,往德旺家耳根兒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道:“剛剛梧桐苑那邊的汪婆子到二門上,找急忙慌地打發了秦勇出去了,我隱約聽到,說是去找什麼先生。”
“什麼先生?”德旺家的比劉婆子敏感許多,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隨即就從袖口裡摸出一塊散碎銀子,在手心裡掂了掂,約莫有五錢的樣子,有些心疼地遲疑了片刻,咬咬牙拍在劉婆子手裡,“我知道了,你趕緊回去盯着,有什麼事兒就趕緊過來跟我說一聲,別耽誤了事兒。”
入手的銀子讓劉婆子很滿意,堆起一臉的笑來,連連點頭應承着:“姐姐放心,妹妹哪回耽誤事兒來!”
說完,劉婆子腳底乘風,飛快地又回二門去了。
德旺家的看着順着屋檐樹木遮遮掩掩一溜煙兒走遠的妹妹,沉吟了片刻,就轉身進了大廚房,目光在幾個食盒上一轉,就直接點了最大的一個食盒,對旁邊兩個粗使丫頭道:“擡上菡萏園的食盒,跟我去一趟!”
如德旺家的一樣的,還有好幾個,早飯還沒吃完,梧桐苑裡出了事兒的消息就已經傳遍了樑國公府幾乎每一個院落。
不說這些,再說秦勇飛馬去了白石橋,也說不明白究竟什麼緣由,只尋到了正跟阿福阿滿練功的穆老頭兒,扯了就走。
“哎,你小子,究竟什麼事兒,這麼火急火燎的?不說明白了,老頭子可不去!”穆老頭兒哪有這麼好說話,使了個千斤墜,秦勇幹用力卻動不了他分毫了。
秦勇苦着臉轉回頭,又急又躁道:“老爺子,您就趕緊吧,是夫人……夫人不好了!”
一聽這話,穆老頭兒固然不再耍賴,阿福阿滿卻也聽到了,立刻就着了急,撲上來拉着秦勇就問開了。
“勇師傅,我娘咋了?”
“勇師傅,我娘病了麼?患的什麼病?”
秦勇被兩個孩子抱住腿,這才後知後覺地後悔起來自己的口無遮攔來。他剛剛心急趕緊讓穆老頭兒過去看病,卻忽略了兩個孩子也在場,這被抱住,哪裡脫得了身!
想想穆老頭兒不在白石橋這邊,只留兩個孩子也不放心,秦勇乾脆一手一個抱起阿福阿滿,帶着穆老頭兒一路返回了樑國公府。
“海棠,你怎麼了?”秦錚在偏院練武的,小廝卻飛奔過來報信,說梧桐苑汪婆子打發秦勇出去請穆老先生了,秦錚一聽就嚇了一跳,他早上出來的時候還很好,這麼一會兒功夫怎麼就去請穆老先生了……這突發的病情才更嚴重更危急啊!
心急火燎地奔回梧桐苑,進門卻看到邱晨正坐在炕上喝茶。看臉色紅潤光澤,眼神清亮有神……只是,爲什麼看自己的目光那麼惡狠狠地還帶着嗔怨吶?
陳氏和幾個丫頭看着沒頭沒腦一臉急色撞進來的侯爺,面面相覷着,又難免有些忍俊不禁,陳氏倒了杯茶放在邱晨對面,揮揮手帶着一羣丫頭婆子退了出去。
“到底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去請老先生了?”見丫頭婆子退了出去,秦錚乾脆挨着邱晨坐下來,伸手攬住邱晨的肩頭低聲詢問道。
邱晨恨不能咬這個始作俑者一口呢,偏偏作惡的人太不自覺,一再地追問不說,還說‘好端端的’!
好端端的是他,不是她好不好?他那隻眼看她好端端的了?她坐在這裡,仍舊呼吸正常心跳正常就是好端端的,難道要她因爲這種事情臥牀不起麼?!
邱晨磨磨牙,終歸不是什麼賢良的,回頭伏在秦錚的肩頭張口就啃了下去。
秦錚練武就穿了一件青色的單衣,邱晨這一口咬下去,薄薄的一層絲綢根本阻擋不了什麼,是實實在在地咬在了肩頭上。
“唔……”秦錚一聲悶哼咽在喉嚨裡,咬緊牙關雙手抱着邱晨的肩頭,卻沒有用力推開。
被一口咬上,秦錚福至心靈地突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作爲始作俑者、罪魁禍首,他被這麼無聲地咬一口……也只能受着了!
這一口,邱晨沒有客氣,咬的很實誠。秦錚臉頰上的肌肉微微顫抖了一下,用手輕輕拍了拍邱晨的肩頭,低聲道:“你緩緩勁兒,可別把牙咬酸了!”
“你!”邱晨是又惱又恨,鬆開嘴,擡手在男人的胸膛上連着擂了好幾拳。
“哎唷……肋骨都要被你打斷了!”不再繼續咬下去,就邱晨的力氣打兩拳秦錚又怎麼會在乎,一臉放鬆愉悅地伸手將邱晨整個人圈進懷裡抱緊,一邊俯首在她耳畔低聲道。
“你個混蛋!”邱晨咬着牙,能罵出來的也就這麼一句。
陳氏跟汪氏去請穆老頭兒她根本不知道,等知道了,秦勇早就跑到白石橋了,她阻攔不及,也沒怎麼怪罪。她對於婚姻生活和生兒育女這些是真的所知不多。雖然她已經有了阿福阿滿,不急着要孩子,但孃家媽劉氏、大嫂二嫂,加上陳氏等人無不在她耳邊唸叨,儘快懷上孩子,生個小公子出來,才能站穩腳步,應對之後可能出現的小三小四……不止是聽人的多了,其實她理智上也非常明白,這個時代,女人最大的功用就是繁衍生息,生兒育女,若不能生兒育女,女人最基本的用處沒了,婆家直接休棄都很正常,更別提舒舒坦坦歡歡喜喜地過日子了。
雖然,她並不是那種死心眼的女人,非得一棵樹上吊死的,可也不希望讓生育問題成了自己婚姻的攔路虎。既然步入婚姻,誰也不希望好端端地落個勞燕分飛的下場不是!
所以,讓穆老頭兒過來給她診看一下,適當地開個方子,或泡浴或湯藥,調養調養,她也覺得很有必要。
誰知道,這麼隱秘的事情,卻被傳了出去,偏偏秦錚這個罪魁禍首還絲毫不自知,還大喇喇地跑來問她好端端的怎麼了……這讓她怎麼說?!
只罵他一句混蛋也不解恨,奈何邱晨兩輩子的教養加在一起,也不能讓她像潑婦一樣的破口大罵。這口氣也只能憋在心裡了。
“呵……”捱了罵的秦錚卻忍不住失笑出聲,同時很機靈地手臂一緊,將氣鼓鼓的某個女人禁錮在了懷裡。他上戰場是英勇無敵不錯,可在自家被自己的女人咬傷這種事,就不用英勇了,能免還是免了吧!
就他如今的肩頭怕是已經紅腫了,這幾日再去練武,上衣都沒法脫了。
很不幸的,秦錚顯然‘對敵’經驗不夠豐富,他是固定住了邱晨的身體,卻沒有禁錮住她的牙齒,邱晨張嘴又在秦錚的胸前咬了一口,疼的秦錚哼了一聲,這才鬆口。
雙手握住邱晨的肩膀,將炸毛的女人固定在自己面前一臂遠處,秦錚低頭平視着邱晨的眼睛,皺着眉頭正色道:“我記得你的八字是屬兔的吧?”
邱晨沒想到這會兒秦錚居然問了這麼一個問題,微微一怔,擡腳就踢在秦錚的小腿上。
屬什麼的有什麼關係,該咬就咬,該踢就踢……兔子急了也咬人!
剛剛措施失當,讓邱晨有了近身襲擊的機會,吃過一次虧,秦錚有了經驗,邱晨再想咬人、踢人都沒了可能。
她氣咻咻地垂了眼,平靜道:“鬆開我!”
秦錚仍舊握着她的肩頭,一臉防備隱着一絲戲謔道:“消氣了?”
邱晨垂垂頭算是答應,秦錚鬆了口氣,同時鬆開手臂。
下一秒,邱晨的一隻腳就狠狠地踩在秦錚的腳趾上,還用力地碾了碾!
“唔……這回殘了!”秦錚悶悶叫了一聲,隨即跳着腳跳開。
邱晨看也不看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和頭髮,端端正正在炕上坐下,揚聲道:“上飯吧!”
陳氏和玉鳳幾個丫頭根本沒走遠,就在外屋裡伺候着呢,只不過陳氏怕邱晨臉皮兒薄,隱?私之事被丫頭們聽到臉上掛不住,是以,將幾個丫頭打發到屋門口,只有她一個人在裡屋門外候着。
剛剛屋裡某些可疑的聲音,陳氏也隱約聽到了些,暗暗爲小兩口的恩愛歡喜着。這會兒聽到邱晨吩咐傳飯,也就歡歡喜喜應着,趕緊着吩咐丫頭們,她自己則挑了簾子就進了裡屋。
目光一轉,陳氏就眼尖地看到侯爺黑色的緞子鞋面上一個不太清晰的腳印兒,還有侯爺臉上那一絲未來得及掩飾乾淨的窘色,再看邱晨一臉端正肅穆地高坐在那裡,穩穩當當中透着一絲得意的模樣,也就瞭然地抿嘴笑了笑,道:“奴婢伺候着侯爺和夫人淨手吧,早飯這就上來。”
秦錚不苟言笑慣了,面對陳氏那帶着戲謔的一眼,還是多少有些尷尬的,這會兒聽了陳氏的話,不等邱晨說話,就搶着道:“不必管我,只管伺候着夫人吧!”
說完,秦錚自己繞過屋角的大屏風,徑直進淨房洗手去了。
秦錚一走,陳氏就覷着邱晨看了又看的,邱晨被她看得尷尬,卻也知道這會兒開口是越描越黑的,乾脆木着臉不加理會,跳下炕,也鬼使神差地自己進了淨房。
進門,恰好跟聞聲回頭的秦錚對上了目光,兩人同時一愣,又忍不住同時失笑起來。
秦錚噙着笑伸手攬住笑過之後有些羞惱的邱晨,親自拿了香皂給她洗了手,又拿布巾子替她擦乾了,仍舊不鬆手,拉着她一起出了淨房。
陳氏帶着值守的大丫頭、小丫頭已經將早飯在榻几上鋪排開來。因爲秦錚和邱晨只在梧桐苑的小廚房用飯,這飯食的安排菜色上,也保持了邱晨的風格,精細卻不失原味;美味卻不在奢靡浪費。是以,早飯看起來很簡單,只有四個涼拌小菜,分別是蝦油蘿蔔、蝦皮菜心、皮蛋豆腐和爽脆杏仁。一人一個煮蛋,一盤鵝油雞絲卷和一盤酥油蘿蔔絲千層糕,一人一碗小米粥。比較稀罕的就是從安陽府運過來的溫室黃瓜、西紅柿拼盤。用來做飯後水果的。
邱晨任由秦錚引着她一起在榻上落了座,她也不佈菜服侍,兩人同時拿起碗筷開始吃飯。
一碗熱乎乎的小米粥喝下肚,邱晨覺得身體都暖洋洋的舒坦起來。秦錚吃飯比較快,卻仍舊保持着良好的教養習慣,幾乎沒有聲音,也不說話,很快就把一碗粥兩碟主食和一個雞蛋一掃而光,放下碗筷,秦錚起身道:“你慢慢吃,我去前頭看看……嗯,師傅也該到了!”
邱晨點點頭,看着秦錚一臉正色地起身出門,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秦錚跟穆老頭兒叫師傅,阿滿也跟穆老頭兒叫師傅……這樣一來,秦錚跟滿兒且不成了同門師兄妹?這不同輩兒了?
不過這事兒也就在她腦中一閃,就被她拋到腦後去了。同輩不同輩的,當事的幾個人都不在意了,她才懶得去管那閒事。
從梧桐苑裡出來的秦錚,說是去迎接穆老頭兒,還不如說他後知後覺地怒了。二門外只有秦勇秦孝兩人,秦勇接了吩咐就急忙忙地走了,只剩下秦孝一個人,在樑國公府裡,可沒有秦錚多少心腹,秦孝壓根兒沒來得及給秦錚傳話,秦錚的小廝卻從別處得了消息……這其中的彎彎繞兒,對出生在這種家庭的人來說都不陌生。只是秦錚沒想着在樑國公府常駐,之前也忽略了這些,卻沒想到,那些人竟然先把小主意打到了他的妻子身上。
穆老頭兒帶着阿福阿滿趕到樑國公府,看過邱晨之後,直接搖頭道:“這個,吃什麼藥啊。那些舒緩筋骨的藥可都是活血的,你哪裡能用!”
祛除肌肉痠疼的藥物自然多有活血祛瘀的功效,普通人用來倒沒有什麼妨礙,但對於邱晨這個隨時準備懷孕的女子來說,活血祛瘀的藥物卻是沾不得了。不但自己不能用,她還要防備着了別人的道,一些活血祛瘀效力猛烈的藥物,還有滑胎、致人不孕的作用呢!
被穆老頭兒這麼一說,邱晨也很無奈。她當然知道活血祛瘀的藥物不能用,卻仍舊縱容陳氏等人把穆老頭兒請來,還不是想着他或許能夠拿出不妨礙的藥方子來嘛,誰知道,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看着邱晨的一臉失望,穆老頭兒還算夠意思,話鋒一轉道:“沒有藥方子,可有其他的一些法子,比如推拿……只不過,你這樣子究其根本,還是身子太弱了……你可以適當多走動走動,把筋脈舒展開,以後也就不會再如此了。”
跟一個老頭兒討論怎樣預防房事的後遺症,邱晨也覺得尷尬的不行。被穆老頭兒這麼一提點也就明白了。
說白了,牀上運動也是運動的一種,她這種渾身肌肉痠疼的症狀也不過是因爲肌肉突然距離運動造成的拉伸損傷……若是加強運動,改善肌肉的適應力,不但不會再出現肌肉痠疼的狀況,還能夠加強身體的柔韌性和耐受力,對那啥姿勢和啥質量可是很有幫助的……相對的,也會提高夫妻生活質量和增進夫妻之間的感情。
這些事情邱晨沒有實踐經驗,可理論上其實不是不知道,只不過大腦被某種特殊運動給禁錮了,居然沒有想起來。
“嗯……”邱晨應了一聲,然後飛速地轉了話題,“你們急急忙忙地過來,還沒吃早飯吧?我這就讓人給你們上飯!”
看着懷裡兩個小東西身上的練功服,邱晨就知道這一老兩小晨練還沒結束,早飯也一定沒吃了。
一提吃飯,阿福阿滿第一時間舉手歡呼贊成。
邱晨索性讓秦錚帶穆老頭兒去廳裡坐着,她則帶着兩個孩子去了裡間洗手洗臉,換去身上汗溼的衣服。
秦錚陪着穆老頭兒在椅子上坐着,丫頭們立刻就送上來一份早餐。
穆老頭兒也不客氣,拿了帕子擦了手,抓起筷子一陣風捲殘雲,把面前的主食小菜一掃而光,將最後一口粥喝下去,又接過丫頭送上來的新茶喝了一口,穆老頭兒這才一臉滿足地打了個嗝兒,感嘆道:“還是這丫頭的飯好吃……那邊宅子裡明明用的大廚都是高價聘來的,手藝也不錯,可就是讓人吃得沒有這麼舒坦。”
秦錚勾勾脣,露出一絲得意的笑意,彷彿受誇獎的是他自己一般。
他也是深有感觸,不是說樑國公府和白石橋那邊的大廚手藝差,那些人做出來的飯菜很多都比邱晨這裡的飯菜費時費力,味道也確實更濃郁,單從品相上來說,都比邱晨這裡的飯菜品相要精緻。但邱晨這邊的飯菜,選料考究不說,關鍵是用料多而不雜,做出來的飯菜保留了最樸素的原味兒,而且,邱晨這邊的飯菜總會根據各人的口味準備,還總是搭配得宜,看上去簡單,吃起來美味……帶着其他地方都很難找到的一種‘家’的味道!
這,就是邱晨這邊整治出來的飯菜之所以大受歡迎的根本原因!
“那是自然!”秦錚絲毫沒有謙虛地應了一聲,隨即臉上的笑容一斂,正色問道,“她的身子真的無事?”
穆老頭兒斜覷了秦錚一眼,隨即很不屑地哼了一聲:“沒出息的!”
秦錚卻沒有理會穆老頭兒的褒貶,繼續盯着他又追問了一聲:“是不是傷到了?”
穆老頭兒很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兒,一口將杯中茶喝了,這才閒閒地道:“她的身子傷到過,以後怕是有礙子嗣……”
“……”剛剛連連追問的秦錚,聽到這句話卻突然沉默了。
穆老頭兒說出那一句話,就盯着秦錚的表情,結果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秦錚沒有意外,沒有傷感,沒有着急……甚至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垂了眼,遮住了眼睛,似乎在暗暗琢磨起什麼來。
“怎麼的?”等了好一會兒沒得到迴應的穆老頭兒忍不住追問起來,“若是她以後不能孕育子嗣,你是不是就想着休妻?或者就像你爹一樣,娶上幾個小妾傳宗接代?”
“不!”秦錚猛地擡起頭,目光決絕地瞪着穆老頭兒,決然道,“她以後不能孕育又怎樣?不是已經有了福兒和滿兒了?她的兒女也就是我的兒女,有兒有女,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穆老頭兒也沒想到會招出秦錚這麼一番話語來。依着他的意思,秦錚就算不會休妻,納妾傳宗接代還是要的。
一時間,穆老頭兒竟然有些呆怔怔的不知回不過神來。
他呆怔,屋裡的一個女子卻是震驚加感動,幾乎不能自持地哭出來。
“呼……”邱晨仰着頭,努力讓眼眶中那些鹹溼的液體倒流回去,擡手擦擦眼角,一手一個領着兩個孩子,走出了裡屋。
“走,咱們去吃早飯!”
看到邱晨領着兩個孩子出來,眼睛還紅紅的沒有褪去,穆老頭兒回頭瞪了秦錚一眼,看來老秦家的男人都是天生就會討女人歡心啊,這個小子平時不哼不哈的,對誰都是一副棺材板兒臉,連笑都不會似的,沒想到討起女人歡心來,也是手段非凡啊!
眯了眯眼睛,穆老頭兒回頭對邱晨和兩個孩子笑道:“既然你們完了婚,兩個孩子也該改口了,是不是?”
邱晨微微一愣,隨即將目光轉向秦錚。她從來沒想過讓孩子們改口……畢竟阿福已經七歲了,已經懂事了,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秦錚的兒子,卻還要叫父親……繼父,或許會讓孩子爲難。
況且,她也從沒打算讓孩子沾秦傢什麼東西什麼財物,她給孩子們掙下的家業,已經足夠孩子們豐裕優厚地過一輩子。而且,她以後每年的收益還會不斷增加,這些,她原本打算是分成兩半,一半給阿福阿滿兩個,另一半則留給她以後跟秦錚的孩子……
剛剛,她站在門內將穆老頭兒和秦錚的對話聽了清楚,知道自己可能不能再生育了,以後也不會再有孩子了,這些收益,最終還不都是阿福阿滿兩個的?
此時,聽了穆老頭兒的提議,她第一時間是抗拒,但隨即想起剛剛秦錚的一番話,她又忍不住捫心自問。她只考慮了孩子們的感受,卻根本沒有想過秦錚會怎麼想……若能有親生的孩子也還罷了,若是不能有親生的孩子,秦錚又將福兒滿兒當成親生對待,那麼,叫爹爹又有什麼不可呢?
下意識地,邱晨擡眼向秦錚看過去。
秦錚的表情並沒有什麼痛苦寥落之類的,他的神色很淡定很平靜,甚至看過來的目光包容溫和,沒有絲毫的責備和怨憤。
跟秦錚的目光對上片刻,轉瞬,秦錚就看向邱晨手裡領着的兩個孩子。
伸出手,秦錚臉上溫和而淡然,帶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道:“福兒,滿兒,來!”
阿福阿滿沒有立刻跑過去,而是同時擡頭看向自家孃親,看着孃親對他們含笑點了點頭,阿滿率先鬆開邱晨的手,飛跑過去,撲進秦錚的懷裡。
這個小丫頭原本愛撲過去的同時甜甜的叫人的,這一回,小丫頭卻沒有咋呼,而是用胖胖的小胳膊摟住秦錚的脖子,貼着他的耳根兒問:“秦叔叔,我可以叫你爹爹麼?”
秦錚緊了緊手臂,然後才擡手摸着小丫頭的脊背肯定道:“可以。以後,我就是你們的爹爹!”
“好啊……”阿滿一聲歡呼,摟着秦錚的脖子親了親,甜甜叫道,“爹爹!”
“噯!”秦錚答應着,不由自主地笑起來,目光越過小丫頭的胳膊看向站在面前幾步的福兒。
福兒擡着頭,神色微微漲紅着,略略遲疑一下,上前拉着阿滿的手,在幾個大人異樣的關注下,在阿滿不解的注視下,拉着滿兒的手退後幾步,在秦錚面前三步處並肩站定,然後拉着阿滿的手,恭恭敬敬跪了下去。
“孝儒見過父親!”
“啊,孝婕見過爹爹!”
“噯,噯!”秦錚連連答應着,伸手從腰間摘下一塊玉佩一把短匕來,遞給兩個孩子。
原本是想着給阿福的匕首被阿滿搶了去,阿福則不挑不撿地接了玉佩系在自己身上。然後,又拉着阿滿一起磕了頭謝了,這才規規矩矩起身。
“哈哈,好,好!”穆老頭兒坐在旁邊看着這一場認親儀式正式完成,大呼小叫地叫起好來。隨即,目光一轉就轉到邱晨身上,“今兒這事兒可得好好慶賀慶賀啊!”
邱晨心裡澀澀的,臉上卻揚起一層明朗的笑來,“您剛剛吃了早飯,這會兒怕是吃不下去吧?我這就去廚房裡看看,中午做幾個好菜,好好喝兩杯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