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邱晨的驚訝和緊張,黃婆子倒是表現的沉穩淡定,又帶着些微不讓人討厭的恭敬,堆着笑對邱晨和程掌櫃曲膝見禮道:“見過夫人。見過程大掌櫃!”
程掌櫃覷了邱晨一眼,笑着擡手道:“我說黃婆子,你就不用來這套虛禮了。不過,我可跟你說明白了,這位夫人要的人可是半點兒含糊不得,若是……有什麼差池,不說別人,我們東家也不會答應!”
黃婆子臉上的笑越發深了,神色也又恭敬了兩份,再次曲膝福了福,笑道:“瞧大掌櫃說的,婆子別的不敢說,但最是懂得一個安分守己,也最是懂得一個信字。呵呵,也是婆子賣弄,既然程大掌櫃的叫婆子來,想必也是看得起婆子,婆子再怎麼說,也不能給大掌櫃丟了臉不是!”
“行啦,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想必,你也知道夫人的條件了,那就趕緊把你帶來的人叫進來吧。”程掌櫃有些不耐地揮揮手,吩咐着。
黃婆子連連笑着應了,走到門口朝門外招招手:“都進來吧!”
隨着她的聲音落下,從門外魚貫走進來二十多個人,有男有女,有二三十歲的壯年,也有十多歲的丫頭小子。隨着這些人進來,邱晨的目光就對黃婆子的好奇上轉到了這些人身上。就見這一羣人,雖說穿的都一般,甚至還有兩個人身上的衣衫打着補丁,但無一例外的都洗的乾淨,容貌不論,頭臉也收拾的很整齊,而且,這些人確如之前程掌櫃說的,顯然是接受過‘崗前培訓’的,一個個神態恭敬,垂着頭逼着手,人雖然多,卻非常有序地按照個子高矮依次站定,隨着黃婆子的話,朝着上首跪下行禮。
到了這時,就不能再由程掌櫃代勞了。
邱晨擡擡手,道:“都起來吧!”
隨即,在衆人又磕了個頭起身後,邱晨又道:“擡起頭來!”
嘴裡這麼說着,邱晨卻覺得有些暗汗,這話,太耳熟了,無數古裝電視劇電影裡,高位者接見下屬奴才的經典臺詞啊!
那些人倒是順從配合,聞言俱齊刷刷擡起頭來,卻大部分都垂着眼,不敢擡眼直視,顯得很是恭順。邱晨目光一掃,就看到人羣中一個十二三歲的丫頭和另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婦人,都在擡頭的瞬間向她看過來,特別是那丫頭的眼睛裡一閃而過的失望和鄙夷,讓她看在了眼中。
是了,這丫頭雖然年歲不大,不過十二三歲,卻是容顏不俗,杏眼桃腮,肌膚細嫩,身量雖還不足,卻纖細修長,可以預見,再過一兩年,必定是個難得的美人兒。這般容貌,雖是賣身爲奴,也心有不甘吧?
人家這是看不上她呢!邱晨暗暗撇嘴,也乾脆不再理會這兩個人,只細細地將其他人看過去。
對於容貌,邱晨沒有要求,但品質,或者說心性則必須是好的。可以沒知識可以不夠聰明,但買來做僕人的,最重要的就是忠誠和守分。這兩者之間,邱晨更看重守分。
剛剛買回來的陌生人,你就要他無比忠誠不可能,但忠誠可以培養,可以逐漸增強認同感,但這一切的前提就是心性要好,要安守本分。這裡的安守本分,不是說不可以有自己的追求,不是說不想着擺脫低人一等的奴籍。但這個追求要是用正當的手段去爭取,通過自己的努力和勤奮去換取更好的生活、社會地位,這樣的人,邱晨會欣賞,會幫一把,比如成子就是如此。但爲了一己私利,就罔顧廉恥,罔顧良心道德,用損人甚至是害人的陰私手段達到自己目的,這樣的人堅決不能要,即使一時識人不清,一旦發現,也會毫不留情。
不過一盞茶功夫,邱晨就將二十幾個人看了一遍,再沒有發現其他問題後,邱晨開口對黃婆子道:“讓他們自己說說,叫什麼名字,都大了,識不識字,家裡有什麼人,還有會什麼,挑不挑食,最喜歡吃什麼,最喜歡什麼布料,什麼顏色……”
邱晨一口氣說了不下十個問題,不禁黃婆子聽得愕然,連程掌櫃也有些發怔。
嚥了咽口水,黃婆子臉色僵硬道:“請夫人贖罪,婆子沒記住夫人說的問題。”
邱晨擡擡眼覷着黃婆子,揮揮手道:“算了,就讓他們自己個兒說,只要是與自己相關的,越詳細越好!”
黃婆子恭敬地曲曲膝應下來,轉身對那些人道:“你們能遇上婆子我,也是咱們的緣分,這會兒婆子再給你們提點一回,眼前這位夫人溫厚寬和,你們能遇上夫人更是你們的福分,只看你們自己能不能入了夫人的眼了。小喜,從你開始吧!”
說着話,黃婆子一指最前邊左手的一個小丫頭,這個叫小喜的丫頭個頭不高,在普遍偏瘦的人羣中,顯得稍稍有那麼點兒圓潤,圓臉圓眼睛,被點到名字後,飛快地擡頭看了一眼,恰好對上邱晨審視卻平和的目光,微微一怔,隨即垂下眼,朝着邱晨曲曲膝,這纔開口。
第一個被點名說話,小喜難免的有些緊張,磕磕巴巴道:“回,回夫人,奴婢,奴婢小喜,今年十一,正月十六生人,不識字,家是清水縣南埔營子的,家裡尚有父母和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奴婢排行第二,大姐已經在年前嫁人,奴婢會做飯洗衣裳餵豬種地……不挑食,有啥吃啥……”
說着說着,小喜的緊張感弱了些,說話漸漸流暢起來。說到會做什麼,還微微流露還微微流露出一絲自信來,可再說到自己的喜好上,就哽住了,愣了片刻,給邱晨曲曲膝道:“回夫人,奴婢自小穿的都是孃親紡織的土布,只有黑、靛兩色……不過,奴婢孃親紡織的布料極好,最厚實耐用了,全村最好的……”
“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黃婆子聽小喜說的有些跑題,連忙開口制止。
小喜吃了一嚇,立刻跪倒在地叩頭請罪:“夫人,奴婢,奴婢知錯了,求夫人不要生氣!”
邱晨微微一笑道:“無妨。你起來,站在一旁!”
小喜疑疑惑惑地起了身,順着邱晨的手指站到一旁的空處,忐忑地看着邱晨又轉了目光,聽第二個小丫頭介紹自己。
第二個是個黃瘦的小姑娘,容貌清秀,個頭似乎比小喜稍高,神態間卻不如小喜明朗。
“奴婢家裡姓霍,名春香,清和縣順河村人士,今年一十二歲,父母去世,還有個弟弟,也跟我,跟奴婢一起,奴婢識得幾個字,會針黹女紅,也能上竈……奴婢什麼活都能做,但只求夫人開恩,收下奴婢,也收下奴婢弟弟,讓奴婢姐弟能在一處……”
說着,拉過一個**歲的小子來,雙雙跪在邱晨面前,叩首不已。
這回出現這種意外的情況,黃婆子卻沒有出聲喝止,反而看向邱晨,觀察着邱晨的臉色,道:“夫人,這姐弟倆也是可憐的,原本家裡也有些許田產,去年春日他們孃親得病死了,父親不久也撒手去了,只剩下這姐弟倆無依無靠,田產卻被族裡霸了去……這倆孩子也都是懂事知禮的,婆子也厚着臉求夫人開個恩,將她們姐弟倆一起留下!”說着,又是曲膝行了一禮。
邱晨微微皺着眉,這個春香雖說知禮懂矩,也識字,可有這種身世經歷的孩子容易心有仇恨,對於買丫頭的她來說,反而不如小喜那樣單純活潑的孩子好用……
略一思忖,邱晨開口道:“春香,你既知道帶你弟弟離開你們村子,想必也對今後有了鋪排,你且說說,你以後有何打算。”
黃婆子微微一怔,擡頭看了邱晨一眼,下意識地就要回頭去提醒春香,卻被邱晨止住:“黃婆子,你且不要插話,站在一旁!”
黃婆子心中微凜,不敢多說什麼,曲曲膝,垂着頭退到旁邊侍立。
春香對於邱晨這麼一問,也是心懷忐忑和不安,握着弟弟的手緊緊地,泛出一抹青白之色,還微微的有些顫抖。她的弟弟被姐姐抓的手發疼,又感覺到了姐姐的害怕和緊張,也不禁瑟瑟地紅了眼圈兒。如此一來,本就身形瘦弱的姐弟倆匍匐在地,瑟瑟的樣子,就愈發讓人可憐了。
若是邱晨初到此地,或許會問都不問就收下這一對姐弟,可自從出了慶和家那檔子事兒以後,她對用人,特別是這種要在自己和家人近前伺候的人,難免就警醒挑剔了許多。買奴婢,看似主家處於絕對上位,但一個不查用了心懷叵測的奴僕,也說不定就着了道。再說了,邱晨天天忙碌不堪,本就夠累了,買人是爲了自己和家人生活的更舒適,可不是爲了買一些隱形炸彈回去,日防夜防的,此事,關乎她自己和自己最親近的人,由不得她任性而爲。
上邊邱晨端坐如儀,第一次買賣人口的緊張已經散去,換上了全心謹慎。
春香拉着弟弟跪在地上,滿心緊張害怕,卻也知道,這位夫人看似脾氣溫和好說話,卻不是個好糊弄的,她若是不說實話,只怕瞞不過對方,反而錯失了這次機會,畢竟,對方只是問她以後的打算,並沒拒絕一起收下他們姐弟二人,也就是說,收不收他們就看她回答的能不能讓對方滿意。
房間裡很靜,幾乎所有人都關注在春香身上,這讓她倍感壓力的同時,卻也知道沒有時間給自己猶豫思忖,她必須果斷利落,有時候過於猶豫也往往會失去別人的信任。這些,父母在的時候,都不用她費心思,可母親父親接連病逝,年幼的她帶着幼弟,一次次躲過族中那些叔伯暗裡的算計才得以保下兩條性命,更是爲了能活下去,乾脆帶着弟弟一起賣身給了黃婆子……
是以,不到一年,她的心智遠比同齡人成熟深沉,也正如眼前這位夫人所說,她對以後的日子也早就有了安排……或者說,只是對弟弟的未來有了安排。至於她自己……則沒有想太多。
很快打定了主意,春香努力讓自己鎮定了一些,又磕了個頭,這才擡起頭來,看向邱晨,道:“回夫人,春香是想過以後,春香得了主家認可後會跟主家求個恩典,讓弟弟能夠讀書識字,將來,就替弟弟自贖,讓他能夠去參加科考。不敢隱瞞夫人,先父考過秀才,在世之日也一直期望弟弟能夠超越他讀書有成……這是春香唯一的一點癡念,除此以外,春香只想着好好伺候,再無其他奢望!”
說完,也不再哀求,只一頭磕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來。
春香弟弟見姐姐如此,神情惶惶着看了邱晨一眼,紅着眼哀求道:“夫人,我……小的可以不念書,懇請夫人不要怪罪姐姐。姐姐針線做得好,做飯也好吃……小的,小的會磨墨會打掃清洗……以後,會忠心耿耿……求夫人留下我們姐弟倆,小的,小的以後會努力幹活報答夫人!”說完,同樣叩頭及地,再不出聲。
這個孩子只有七八歲,和俊言相仿,擱在普通人家,還只是個狗也嫌的年紀,可這個孩子,卻因爲父母雙亡,被迫過早地品嚐人世不易種種艱辛,這會兒,不至於慌亂無措,甚至害怕哭泣,還能夠想着出面維護姐姐……也實屬難得了。
更主要的是,春香對未來生活的安排,或者說期待,在她看來並非妄想,也不算難爲……罷了!就不再考驗自己的狠心了。
略一沉吟,邱晨開口:“嗯,我知道了,你們且起來吧,站到小喜那邊去!”
春香臉上一喜,無聲地吐了口氣出來,拉着有些懵懂的弟弟再次磕了個頭,垂着眼退到小喜身後站定。
這一趟,黃婆子一共帶了八個丫頭來,都是十一二三歲的,小喜和春香之後,另外六個丫頭也上來做了自我介紹,那名容貌出衆的丫頭名叫秀麗,上來答話之時倒是語言流利,眼珠子卻骨碌碌轉着,看得出來,就不是個安分的。另外還有一個十三歲的丫頭,容貌還罷了,性格卻看得出很是執拗,看人的時候,眼睛有些發直,還有兩個雖然看起來惴惴的,卻一個說愛吃府城的三元餅,一個說喜愛滑滑的緞子……這四個被邱晨剔了出去。
婆子來了六個,邱晨沒有立時決定,而是等着後邊的六個小子八個壯年自我介紹後,留了一對夫婦和他們的小子。另外又留了一個繡活出色的,兩個憨厚的沒有家業的婦人。小子看着還不錯,就一起留了。八個壯年剔出去兩個言辭閃爍的,剩下的六個也都留了下來,包括其中一名微微有些坡腳的也沒說什麼。
等這二十五個人看好了確定下來,黃婆子上前,將剔出來的數人帶了出去。
邱晨慢慢地喝了口茶,這纔看着下邊垂手而立的二十五個人,緩緩道:“我今兒不過是粗粗一看,留下你們試着做上兩個月。一天一時,一個人什麼脾性或許還看不透,但想瞞兩個月卻是不能……兩個月後,或者其間有什麼差池、不合心意,少不得還得把你們還給黃婆子,另尋去處。當然了,留在我這裡,別的不敢說,苛待奴婢的事兒是絕對沒有的,只要盡心盡力,忠心爲主,我不敢說包你們以後大富大貴,但衣食無憂是敢說的。另外,就如剛剛春香說的,自己,或者對親人有什麼打算,都可以跟我說,只要是正當的,我都不會責怪,能幫一把的,我也不會吝嗇。行了,就先說這些吧,你們且跟着下去清洗一遍,換換身上的衣物去吧!”
之後,邱晨又跟黃婆子就買賣事宜商談了一回,最後談妥邱晨先付那些人一半的身價銀,立下契書,兩月後,不論有無人員退回,其他身價銀一次結清。
商量妥當,請程掌櫃代筆立了買賣契書,並充當見證人,邱晨和黃婆子各自在契書上籤了字,黃婆子將二十五人的身契交給邱晨,邱晨也付了一半身價銀,這場人口買賣就算基本完成了。
黃婆子拿了銀子,滿臉歡喜地給邱晨福身道:“夫人果真是大方溫厚,以後但有用到婆子的事兒,儘管讓程掌櫃捎個話,婆子給夫人送上門去!”
邱晨也含笑道:“能有合用的人手,也是託了黃婆的福,以後若是人手用的合意,少不得還有用到婆子的時候。”
這話,黃婆子最愛聽了,做人口買賣也是買賣,做買賣的最看重的就是做個口碑,多拉住幾個回頭客了。
兩人又寒暄幾句,黃婆子又一臉笑着謝過程掌櫃,這才辭過,帶着挑出來的幾個人回去了。
因爲宅子那邊還要修繕,佈置,邱晨暫時還是住在雲來客棧。邱晨謝過程掌櫃,笑着道:“聽說這一趟南下,程掌櫃要隨行,想來是高升了,我還沒恭喜程掌櫃呢,不如今晚,咱們去雲中仙,我做東替程掌櫃道賀。”
程掌櫃連忙笑着拱手道:“夫人的心意小的感激不盡,只是今晚恐怕不成了,剛剛二公子傳了信兒來,二公子邀請夫人去洛河賞景吃魚!”
“洛河?”邱晨微微驚訝道,“這個時辰,洛河不是冰封了,還有景色可看?”
程掌櫃笑着道:“夫人來往府城,大都來去匆匆,想必沒有去洛河賞玩過。洛河上四季都有船家招攬客人遊河,春夏秋賞水景,冬季雖說冰封,卻也別有風味,特別是雪後的河景,瓊樹玉枝,精美無塵,也是洛河一景。更有冬日極難得的鮮魚,都是船家鑿開冰面現捉的活魚,因冬日魚兒不進食,肉質最是細嫩鮮美,沒有一絲兒泥腥之氣,乃不可不嘗的美味。”
“鑿冰捕魚?”想不到這裡也有這個,邱晨不由笑起來,“程掌櫃說的這般好,那我是不能不去了。好,一事不煩二主,那就麻煩程掌櫃受累,給二公子回個信,今晚之約我必到!”
程掌櫃笑着拱手應了,又略略寒暄了一兩句,跟邱晨約好,再過半個時辰,申時末就派人過來接邱晨,帶她去赴雲濟琛的邀約,就辭去了。
女人們出門可都是要捯飭捯飭的,更何況這位林娘子還帶着兩個孩子,也得收拾一番,他避開,也給人留點兒時間。
程掌櫃離開,繃了半天的邱晨也覺得疲倦,歪着喝了杯茶,玉鳳進來回稟,說新買的丫頭婆子已經由青江帶着去宅子裡安置了。那邊的房子已經收拾出了幾間,那些人過去將就將就,也好下手打掃清理。
邱晨表示知道了,這才招呼玉鳳將在院子裡玩耍的兩個孩子帶上來,順便通知一下秦禮成子,讓他們做做準備,晚上就去遊河。
孃親忙起來,都沒空兒帶他們玩兒,阿福阿滿正滿心煩悶,聽說要去遊河,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歡喜,連阿滿也不用玉鳳抱,倒騰着胖胖的小短腿兒,自己奔上樓,衝進房間,撲進邱晨的懷裡,歡喜地問:“孃親,要去河裡玩麼?有沒有荷花?”
邱晨哈哈大笑,揪揪阿滿的小鼻頭兒,道:“閨女,咱們是去河裡玩,不過,這會兒河裡的水都結了冰,沒有荷花……咱們家門口的池塘裡,不也沒荷花麼?”
一聽說河裡的水都結了冰,阿滿很是有些失望,阿福卻在旁邊道:“娘,那河裡是不是也有魚?”
一聽說有魚,阿滿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邱晨抱過阿福,親親兒子的臉蛋兒,笑着道:“有,咱們今兒去的洛河,可比咱家門口的清水溪大的多了,有好多魚……而且,今兒晚上,還有鑿冰捉魚……”
不等邱晨說完,阿福就咧着嘴笑起來,阿滿也拍着小巴掌歡呼起來。
看着兒子女兒的笑臉,邱晨也覺得歡喜滿滿的,等倆小傢伙兒興奮過一陣,這才拍拍倆人的腦袋,催促道:“既然想去玩,還不趕緊去洗臉換衣服。要是孃親收拾完了,誰還沒準備好,孃親可就不帶他咯!”
“不要,不能不帶滿兒!”阿滿叫着,就從邱晨懷裡往下溜,玉鳳趕緊上前將她抱住,牽着兩個雀躍的小傢伙去洗漱更衣了。
差一刻鐘申時末,邱晨和兩個孩子都收拾好了,青杏也回來稟告,秦禮等人也已經套好車準備出發了,雲來客棧的一名小夥計也來了,等在房間門口。想着早去還能在冰封的河面上看一看雪上落日,邱晨也不再耽誤,帶着衆人出發了。
洛河位於安陽府東南,幾乎是貼着安陽城流過,安陽城東南角就聚集了許多豪富之家,鑿渠從洛河引來活水,在自家院子裡造出湖泊流水的景緻來。就連安陽府城內,也有一條洛河的支脈小清河穿城而過,就在安陽城外匯入洛河,若是其他季節,許多人去洛河賞玩,都會在城內就乘了船,順流而下,直入洛水。奈何冬日河面冰封,想去洛水看河景的人,就只能出城再去河上。
好在,洛河與安陽城極親近,馬車出城右轉,不過走了小半個時辰,也就到了約定洛河南碼頭,雲濟琛定下的約定地點,就挨着南碼頭,再向南行上一里路,這邊沒了碼頭的喧鬧冗雜,卻有逛碼頭的便宜。因爲洛河溝通南北,許多往來船隻在此停泊,這碼頭在其他三季裡非常繁忙,也因爲此,碼頭上沿河一帶應運建了許多店鋪、客舍、酒館,當然了,某些瓦肆勾欄也不少,許多店鋪裡也有南北各地的特產名品,吸引了許多前來購買的客人。哪怕是寒冬季節,這條街道上仍舊人來人往很是紅火,竟幾乎沒有店鋪因爲過年關門歇業的冷清,一派熱鬧喧騰的景象。
邱晨坐在馬車中,挑起窗簾來,跟兩個孩子一起隔着窗子看着街道上熙來攘往的熱鬧,倒是看到起了些興致,心裡盤算着,明兒或可專程來一趟,看看有沒有當地沒有的稀罕物件兒。其他的也還罷了,能買上一塊鐘錶,哪怕沒有懷錶,有臺老式座鐘也成啊。她到現在還不太會看天色判斷時間,這是邱晨想了許久的事情了。
也不知是不是鐵塔寺廟會的緣故,街道上商鋪林立,生意紅火,卻沒有多少小攤販或者雜耍藝人,阿福阿滿看了會兒,就看到一些鋪子和一些行人,就有些興趣缺缺了。
邱晨關注着兩個孩子,見他們都有些失落,想想也就瞭然,並不擔心。
過了碼頭,不多時,車子在一座院落前停了下來,邱晨帶着孩子們下車,轉眼一看,就見這院子乃是臨河而建,走不到百十步,河邊的木質小碼頭上,錯落有致地停了五六艘船,雲來客棧的小夥計這會兒已經帶着一名小廝跑到跟前來。
雲來客棧的活計笑着躬身行禮道:“夫人,那邊的船就是了……夫人若是勞累,也可以先進院子稍事歇息!”
邱晨看着兩個躍躍欲試的孩子,笑着搖搖頭:“不用了,我們直接上船好了。”
雲來客棧的活計連忙應下,另一個活計跑上來,躬身行了禮,哈着腰在前邊引着前行。
邊走,邱晨邊問道:“這船可還有空閒的?”
船家的小夥計道:“往日咱們生意好,這船都是要提前訂的,如今剛剛過了年,又未到元宵,倒真好是個不是太忙,夫人也是問巧了,剛剛好還有一艘船空着!”
爲了替自己店裡拉生意,小夥計這番說辭邱晨也不是第一回聽了,也沒往心裡去,摸出一隻五兩的小銀錠子扔給小夥計:“就那隻船吧,帶着我這幾位兄弟過去!”
那夥計得了銀子,笑得見牙不見眼的,連連恭聲答應着。
邱晨又轉回頭看向秦禮,笑道:“據說他們這裡的魚極鮮美,你們兄弟也去喝上幾杯嚐嚐那魚,可能跟咱家的比!”
秦禮在軍中品級不低,地位也超然,但在邱晨面前卻不敢倨傲,見邱晨如此待承他們,雖然花不了多少錢,但都覺得心裡熱乎乎的。不過,秦禮也是通透的,拱手謝了,仍舊要帶着人將送邱晨母子上船。
阿福阿滿兩個小傢伙一直惦念着鑿冰逮魚,一聽說禮師傅不跟孃親一起,立刻棄了邱晨,跟着秦禮去了。
邱晨失笑着搖搖頭,索性不拘着他們了,她自己則只帶了青杏玉鳳,往船上走去。
大興和青江帶人看着修繕屋子,這一次出來秦禮等人都沒有騎馬,就充當了一回車伕,這回邱晨給他們要了條船,又被阿福阿滿兩個小傢伙賴上,倒也都樂呵的很,乾脆一人一個抱起兩個孩子來,先去冰上玩耍去了。
邱晨剛走上踏板,雲濟琛已經從船艙裡迎了出來:“林娘子,過年興旺啊!”
邱晨也微微屈膝:“二公子過年好!”
兩人相視大笑,雲濟琛側着身,邀請邱晨進了船艙。
外表看起來並不怎麼起眼的木船,一進船艙卻立刻感到一股暖意隱着淡淡的暗香撲面而來,邱晨笑着搓搓手,讚道:“這裡好暖和啊!”
說着,脫了身上的斗篷交給青杏,隨着雲濟琛的示意走進船艙中一隻矮桌旁坐了,擡眼纔看到,船的兩側窗戶都用木杆撐了起來,一側是一絲兒沒染的雪封長河,另一側的窗戶望出去,恰好看到一輪橙紅色的太陽,漫開半空金輝,恰恰是長河落日,在映襯着白茫茫一望無際的雪景,真真是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無聲地賞了會兒美景,邱晨纔回過神來,身下艙板透出的絲絲暖意,想來是船艙中空放置了熏籠,另外船艙四角,也各放了一隻火盆,這才使得酷寒冬日,開着窗子坐在船艙之中,卻感不到一絲寒意。
目光微轉,看清了船艙中的佈置,邱晨也不由在心裡感嘆,這種佈置還真是她未見過也想不到的舒適享受。
船艙裡並沒有別人,玉鳳青杏伺候着邱晨脫了斗篷之後,就被一名美貌的丫頭引到後艙去了。這會兒,矮桌上擺了乾果點心和一壺香茶,雲濟琛含笑而坐,親手執壺替邱晨斟着茶。
邱晨也不客氣,看到身後有兩三個大靠枕,乾脆拖了兩個過來,依靠着讓自己坐舒服了,喝了口熱茶,擡眼望着船艙外的長河落日,美景香茶,另有氣質談吐俱爲上乘的佳公子相伴,這一刻,也着實可以稱得上是奢侈的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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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沒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