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不說暗話
花廳前,唐鬱擁着一襲雪白的狐裘綽然而立,俊美無儔的容顏上掛着一絲幾不可察的迷惘。
自懂事以來,他已習慣於策劃。做的每一個決定都不是無的放矢,必需經過周密的考量,制訂一個詳細的計劃,把每一個細節都算計進去,然後嚴格地按此操做執行,絕不容許出現任何偏差。
至今爲止,從無例外。因此,他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東西,也擊敗了所有他想擊敗的人,更達到了一切他想達到的目標。
他是打算找機會見一次姜梅,然而不是現在,不是此刻,不是在他還沒有精心準備的情況下倉促而來。
計劃中的那次會面,出場的時間和地點都拿捏得十分精準,完美得不容任何人破壞——即便是柳燁,也不能阻止。
宮裡傳出的消息,江湄生病了。
怎麼能不病呢?江湄能挺到現在,已經堅強得超乎了他的想象——換了任何一個女人,都沒有辦法如此從容地面對這一連串的變故吧?
他對自己說,就只看一眼,只要確定她還能堅持到他的計劃完成他就離開。
隔着一條街,侍衛和宮女們簇擁着他們出了宮門,上了停在禁城外的定遠候府的官轎。
他得承認,儘管有些憂鬱,她還是比他想象中要健康開朗得多——甚至,她的步履還能算得上輕快。
然而,在轉身的一瞬間,風掀起車簾,樹上的積雪悠悠揚揚地飄落,他看到的一張寧靜優雅的臉,眼角那一點光,在冬陽的照射下亮得幾乎刺目——她那飄乎的眼神,略帶着一點傷感的笑容裡,他清楚地看到了她內心深處的慌亂和無措,象一朵不知何時會融化的雪花。
剎那心動!
心悸於她這樣無助的一面,心悸着這看似明朗的女子其實如此脆弱,心悸她總是在人前強裝堅強,卻在無人知的暗處獨自悽惶……
他想見她,想告訴她不要害怕,想要她相信他,想替她抹去所有的煩惱和困惑,他等不到計劃的執行,等不到更完美的時機!
生憑第一次,他做了件計劃外的事情——沒有通知任何人,悄然站到了定遠候府的花廳外,象個傻子似地在這裡吹着風,忐忑地碰着不知什麼時候降臨的運氣……
“候爺,”虛自門房處直奔而來,攔住了正步往花廳的柳燁:“有拜貼!”
柳燁皺眉,微有些不悅:“沒看到我正要去見客人嗎?讓他先等等。 ”
虛拿着貼子的手微微有些抖,是興奮使然:“候爺,江富求見,是江富!”
七裡街一役,江秋寒固然是屈死江底,不得善終,柳燁也是一敗塗地,至今不知當晚究竟發生了什麼樣?
另外一個關鍵性的人物——江富也悄然淡出了衆人的視線。
在所有人都認定他必死無疑的時刻,誰想得到他會突然出現在千里之外的啖星,並且投貼求見候爺呢?
“江富?”柳燁頓住腳步,詫異地回過頭:“江府的管家,江富?確定是他本人,不是別人冒充?”
虛沒有說話,只上前畢恭畢敬地把拜貼呈了上去。
真或假他說了都不算,必需得候爺親自與他見面談過話才知,不是嗎?
“嗯~”柳燁並沒有去接那張貼子,卻迅速地掂出了輕重,轉身調轉了方向:“先見江富,帶他去偏廳。”
“草民江富,叩見定遠候,祝候爺千歲千歲千千歲。”江富在虛的引領下進到書房,快步前躬身行了一禮。
“你是江富?”柳燁居高臨下地審視着他,並未急着要他起身。
江秋寒微微一笑,目光在虛和危身上繞了一圈,並未做答。
柳燁挑眉,示意虛和危出去,目光冰冷地道:“你究竟是誰?如實招來,休得再裝神弄鬼!”
“候爺,實不相瞞,在下江秋寒。”
“江秋寒?”柳燁倏地坐正了身體:“他不是死了嗎?”
“死的是江富,”江秋寒擡手,緩緩揭去臉上面具,聲音裡有一絲掩不住的得意:“僥天之倖,在下逃過一劫。”
柳燁燁定定地瞧了他許久,冷然嘲諷道:“什麼僥天之倖?我看你是託了唐鬱之福吧?說吧,唐鬱派你過來做什麼?”
“唐鬱這小賊,害得老朽一船人盡歿,損失巨大不說,還險些喪了性命,到現在都只能隱姓埋名,苟延殘喘地活着,幾乎可說是家破人亡!老朽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又怎會受他驅使?”江秋寒的眼裡迸出寒光。
“哦?”柳燁玩味地輕敲桌面:“這麼說,你是要藉助本座之手除你心頭之恨的?”
“候爺高明~”江秋寒被他一語道破心事,也不惱,微微一笑道:“明人不說暗話,候爺既然要娶湄兒,那咱們就是一家人,丈人有難求女婿援手,也不算丟臉吧?”
“哈哈哈~”柳燁仰天大笑,忽地斂了笑容,冷然道:“你倒挺會往自己臉上貼金!這裡是什麼地方,你是個什麼爛東西,也敢在本座面前自稱老丈人?”
“怎麼,難道候爺九天後要大婚的女子不是江湄,老朽的二女兒?”江秋寒面不紅心不跳,有恃無恐。
“江湄是江湄,你是你!別想混爲一談!”柳燁表情冷厲,並不買他的帳。
豈有此理,打秋風竟打到他定遠候府來了?
江秋寒神情篤定,眼裡含着算計:“候爺,怎麼說我也是湄兒的親爹,你如此待我,就不怕湄兒知道了傷心?”
據他的觀察,湄兒這孩子看似純魯,其實倒有些手段,君墨染,李煜宸,,唐鬱,柳燁……不論哪一個都是跺跺腳能讓地震三震的角色。偏偏這些男人對她都頗有好感,他若不懂得善加利用,那纔要遭天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