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真姓凌?”依哈娜瞟了凌陽一眼,反正等消息閒着也是閒着,不如跟這個有趣的小子聊聊天,打發寂寞的時光:“這個姓很少見哪!”
凌陽雙腳搭在茶几上,漫不經心道:“是啊,我們家祖輩傳下來的都姓凌。我爺爺就姓凌,會當凌絕頂的凌,牛比吧!”
依哈娜大驚:“你爺爺叫凌絕頂?”
依哈娜突然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因爲一單大買賣,一路跟着肥羊一直跟了兩個省。那個年代的銀行不能通存通兌,出門辦事進貨都要攜帶現金,而且鈔票面值很小,最大的票子是十元的大團結,帶着十分不方便。如果現金夠多的話是怎樣也掩藏不住的,只能多叫上幾個人一起守護錢財。
當然也有比較精明的,把錢換成黃金之類的硬通貨,到了目的地再重新兌換成現金。不過那時候交通不方便,很少有人有私家車,出行大多依靠火車,因爲客車大多是短途。那時候的火車沒有提速,老式的綠皮車只嘎吱嘎地像蝸牛爬,火車上到處是扒手和騙子,有些熟面孔連列車員都熟悉,一看到他們上車就提醒旅客注意看管好身上的財物。
當時的荊陽市和東港市統一被譽爲“賊城”。並不是因爲這兩個城市的竊賊多,而是說全國各地幾乎一半的扒手和拎包者都是從這兩個城市輸出,名聲在外,風頭一時無兩。
這一次依哈娜盯上了一個東港本地做皮貨批發的老闆。
當時八十年代末正處於改革開放初期,市場經濟嶄露頭角,凡是頭腦靈活的,從南方倒騰回來廉價貨物倒賣,全都發了大財。因爲市場上大部分物品都是憑票供應,生活用品和衣襪鞋帽種類單一,幾乎都是清一色的老舊款式和暗色調顏色,小攤小販從南方開發區帶回來的色彩鮮豔的絲巾和款式潮流的衣褲十分搶手。只要你敢要價,無論多貴都有人買,而且數量不多的貨物瞬間就被哄搶一空,想不賺錢都難。
東港市有一個家有薄財的醬菜廠職工,名叫李前進。李前進因爲個子矮小長相猥瑣十分不討喜,一直被領導安排在最苦最累的車間,年末發東西獎金也是最少的一個,最後因爲酒醉把廠長毆打住院被工會開除,回到家裡成了名副其實的待業青年。
李前進在家呆了半年,漸漸地露出坐吃山空的架勢,眼見家裡的存款越來越少,老孃急的天天哭,李前進二十好幾的人連個對象都找不着,更是心急如焚。不過在那個年代國營單位一手遮天,李前進的檔案上被畫上不光彩的一筆,就算到別的單位當臨時工都沒有人肯收留,只能在社會上游手好閒,無所事事地混吃等死。
天無絕人之路,李前進的二姨早年間嫁到了南方的沿海城市,發了財回到東港市探親,帶着大包小包的高級貨,跟自己的老姐姐聊得熱熱乎乎,從姐姐吞吞吐吐的話裡聽出大外甥現在沒有工作,家裡情況每況愈下,頓時拍着大腿爲李前進指出一條明路:“大外甥啊,不是二姨說你,你一個有胳膊有腿的大小夥子還能被尿憋死?一個破醬菜廠不去就不去了,有什麼可惜的。你知道二姨現在爲什麼這麼有錢,幹個體呀。咱們北方現在還比較落後,在我婆家那邊國營單位已經倒閉了不少,沒剩下幾家支撐了。我是你的親二姨才告訴你這條生財之道,等過兩天跟我一起回去,帶你見見世面,順便讓你二姨夫給你介紹幾家進貨便宜的私營廠子,包你發財……”
就這樣,懵懂的李前進跟着二姨踏上了南下的列車,回來的時候把帶去的錢換成了幾大包廉價的皮貨,在天橋上隨便找個地方鋪上兩張破牀單,擺放得滿滿登登的皮貨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被搶購一空。
話說李前進帶回來的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南方的小工廠裡從國營單位廉價買回各種皮子的邊角碎料,用機器打得粉碎後壓縮成整塊的劣質皮料,仿照國外的式樣,批量製造成各種款式新潮的卡腰長短皮衣皮褲和手套,只要不刮蹭也算耐穿。當時注重發展重工業的北方哪有這麼酷勁十足的貨品,所以李前進很是發了一筆小財,嚐到甜頭後多次南下,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李前進腦瓜十分活絡,幾個月後便不滿足於像現在這樣小打小鬧。而且東港市內已經有很多人開始跟風,通過多種渠道從南方批發回各式各樣的皮貨兜售,競爭比較激烈。李前進考慮了整整一天一夜,毅然用手裡所有的資金註冊了一個批發公司,從南方進回了大批貨物,租用庫房在當地搞起了皮貨批發生意。
零售商們可以在李前進手裡拿到低價的皮貨,免去了南下辛苦奔波的勞碌,再加上李前進起步較早,公司很快形成了規模,成了東港市數一數二的富豪。只是當時長途貨運剛剛興起,並不是十分方便,每次大批量去南方進貨時難以在北方僱傭到貨車,依舊只能攜帶大量現金坐火車南下,在南方訂貨後在當地僱傭私人養大車的車主把貨物運送回來。
到了九十年代初期,李前進的生意越做越大,每次進貨都要帶着十幾萬元的現金,在當時已經是一筆了不起的天文數字,密密匝匝的成捆現金足足裝滿幾個大旅行包,拎起來十分沉重且引人注目,公司財務科的會計出納加上幾名強壯的男職工勉強能照顧過來,不止一次地被扒手盯上。因爲當時沒有匯票支票,屢次損失後,李前進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在當地購買大量的黃金,只要一個小小的旅行袋就能裝下,到了南方後再兌換成現金,雖然因爲南北金價的不同難免有些損失,總比被偷得一乾二淨要強。
這一次,李前進和會計兩個人帶着足足超過十萬的黃金再次踏上了南下的列車,很不幸,風頭正勁的要門佼佼者依哈娜盯上了他們,買了張車票尾隨二人上車,一路上伺機下手,想要在兩隻肥羊身上撈到足夠自己花用一陣子的鉅額財富。
依哈娜一直獨來獨往,從不跟他人合夥,北方道上的人大多認識依哈娜,知道這個女賊的身份非同小可,從不肯壞了江湖規矩從她口中搶食吃,所以依哈娜一直順風順水,少有不得手的時候。
不過這次依哈娜可是碰上老江湖了。李前進常年跑外,早就在無數次的被偷中鍛鍊得機警無比,裝滿了黃金的小型旅行袋始終緊緊抱在胸前,連吃飯上廁所都沒有須臾離身,實在困得不行了就跟會計二人輪班打個盹,用小鎖頭鎖住拉鍊的旅行包揹帶則死死捆在自己的手腕上,一秒鐘都不撒手。因爲火車上人實在太多,依哈娜更是不敢貿然動用自己“潛蹤者”的異能,只能實打實地依靠要門手段行事。
那個年代的綠皮火車根本沒有臥鋪車廂這一說,全都是硬座,沒有座號的旅客就在車廂地上鋪一張報紙,坐在上面休息,車廂里人擠人人挨人,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而且火車內不禁止吸菸,狹小的車廂內擠滿了旅客,十分喧鬧,辛辣的菸草味、香氣四溢的熟食味瓜子味、男性旅客的臭腳丫子味和汗味混合在一起,實在令人抓狂。
一路上依哈娜用盡了手段,頻繁地在惡臭的列車廁所內進進出出,每次都化裝成不同的身份,在李前進的座位附近晃悠。時而裝成乞討的老大爺伸手要飯,時而裝成賣笑爲生的娼妓撩撥勾引,時而端着冒熱氣的水杯故意弄撒在李前進身上,可謂是狡計百出。只是李前進也不是初出茅廬的屯二爺,任你使盡了渾身解數,手裡的旅行包就是不肯片刻離身,一直拖到列車開出了東三省,開過山海關,完全脫離了依哈娜的勢力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