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歷了一場馬拉松式的休養和充電後,凌陽終於回到公司上班了。
因爲昨天共進了一頓溫馨的晚餐,楚婉儀暗地裡對凌陽的廚藝大爲滿意,似乎對凌陽的牴觸情緒不是那麼明顯了,尤其要感謝小東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傢伙,上躥下跳地調節氣氛,楚婉儀總算沒拿出過於深奧的金融問題爲難凌陽,小保姆凌陽則憑藉着還算完美的回答勉強過關,成功獲得了一個月的試用期。
嘗過凌陽的手藝後,楚婉儀和嘴刁小東似乎已經食髓知味,兩個過慣了優渥生活的敗家子,毫不心疼地扔掉了大號冰箱裡所有的垃圾食品,強令凌陽制定了一系列美味而營養的食譜,凌陽只好戒掉了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惡習,一大早就混在一幫大爺大媽中間,擠到早市買菜。
早餐是熬製得油汪汪的小米粥,煮雞蛋,還有麻油淋制的大頭菜和拍黃瓜,凌陽三下五除二吞掉了自己的那份,趁着二人細嚼慢嚥的空當,又被楚婉儀指揮着把地板擦了一遍,因爲楚婉儀順便把家裡的清潔工也辭退了。
凌陽撅着屁股賣力地擦拭着地板,心裡恨罵不休:“該死的小寡婦真拿老子當奴隸使喚了,等老子飛黃騰達的那一天,一定把你賣到島國去拍電影,把你的名字後面綴上.RMVB的格式名稱,傳遍祖國的大江南北,以解老子心頭之恨!”
當然這只是凌陽一廂情願的設想,不滿歸不滿,暫時還是要忍氣吞聲地聽人家指揮,否則別說過不了秦璐那一關,就連虎爺都饒不了自己。凌陽只好認命地繼續當牛做馬,開車兜了個大圈子先把小東送到幼兒園,抽空跟冬日娜老師開心地聊了五分鐘後,在楚婉儀的催促下一起來到了公司。
一進入辦公室,楚婉儀立刻恢復了職業女強人的本色,吩咐凌陽道:“大約十點鐘左右,運輸部會送來三批擦口原石,每一批的噸數運貨單上都有記載,然後車隊的負責人會拿貨單到我們這裡提款,你負責開具一張轉賬支票,到銀行的賬戶裡轉賬給他們,記得收好回執,拿回來訂進相應的流水賬本,等到月末一起結算,明白了嗎?”
“明白,小場面而已。”凌陽擺出一副“我辦事你放心”的架勢。
楚婉儀點點頭:“在我這裡工作,就要有個端正的態度,不要拿出你們江湖上的那一套,你現在的面目有多惹人厭惡你知道麼,規矩點!”
凌陽心想我堂堂警校高材生怎麼就江湖了,我要是不規矩起來,手現在還能插在褲袋裡嗎?早就摸到你腿上了。不過表面上還是做出一副聆聽教誨的樣子,端正了站姿點頭不迭。
楚婉儀看到凌陽態度還算誠懇,不禁大爲滿意。只是在不小心接觸到凌陽的眼睛之後,楚婉儀莫名其妙地覺得大腿上猛然癢了起來,好像有一隻散發出熱力的大手在不住地揉搓,沿着膝蓋向上,大有直探幽徑之勢。楚婉儀下意識地夾緊雙腿,暗暗在自己的小臂上掐了一把,腿上那種麻癢的感覺才減輕了一些。
楚婉儀臉色緋紅,不想在凌陽面前丟臉,趕緊板起臉冷哼道:“那就先這樣,你先去辦事吧……對了,我建議你等下最好換條整齊點的衣服,你瞧你挺大個年紀了,怎麼還學人家青春期的叛逆少年,穿破洞的牛仔褲,你以爲這樣很酷嗎?”
凌陽裝作受教的乖寶寶一樣垂下頭,不過心裡已經罵翻了天:我願意穿破洞的褲子嗎?還不是讓你家裡那條狗給生生舔漏的,你倒惡人先告狀,女人真不講理。
凌陽爲難道:“可是我就這一條褲子,你知道的,我工資還沒發沒錢買新的,這已經不錯了,我在家的時候都是穿棉褲或者披毛毯,實在熱得受不了了,我就果奔……”
“好了好了,別哭窮了。”楚婉儀不耐煩地打斷凌陽,“等你從銀行回來,我看看能不能抽出點時間,帶你去買一身衣服,免得其他部門以爲我們財務部投靠了丐幫,你高興什麼,買衣服錢從你下個月工資里扣!”
於是凌陽出門了。
辦理銀行的業務並不需要多長時間,因爲銀行早已熟悉恆運公司的賬戶業務辦理流程,幾分鐘的時間,就把支票的回執遞到凌陽手裡。凌陽驅車在馬路上閒逛,實則密切注意着四周的環境動態,等到了前後都沒有了車輛,行人也十分稀少的路段,凌陽用力一扭方向盤,將車子停進了一條小街的拐角暗影處,直接越到後座上換起了衣服。
凌陽再從車裡出來的時候,形象已經同剛纔大相徑庭。身穿一身古板的勞動布工作服,背後印着某個牌子的礦泉水字樣,紅襪子綠膠鞋,腦袋上扣着一頂髒兮兮的鴨舌帽,遮住了眼睛,臉頰上似乎打上了一些粉底,使得臉型看起來更加瘦削,加上凌陽刻意佝僂着腰背,嘴裡叼着刺鼻的劣質菸捲,一看就是常年從事體力工作的中年男人。
凌陽記得很清楚,虎爺記事本上的其中一張便籤,記載的時間正是今天正午,地點則記錄着北郊的紅旗農場,凌陽用電子地圖定位了一下那個區域,發現那裡唯一能夠掩人耳目,批量存貨或者交易的地方,正好指向農場不遠處的一個廢棄造紙廠。
造紙廠還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國營工廠,改革開放後摒棄了大鍋飯,先後幾任承包者全都經營不善,折戟沉沙,加之造紙廠污染嚴重,最後只能關門大吉。凌陽走到大街上,跟出租車司機討價還價了一會,花三十塊錢來到了紅旗農場,下車後鑽進了一片樹林,打開GPS定位,按照事先鎖定好的位置和規劃好的路線,一路跑步急行軍,不到二十分鐘,便隱約看到了樹林外的一座廢棄工廠,坍塌的牆壁和殘破的廠房連接在一起,工廠旁的大型排水溝生滿了雜草,正好爲凌陽提供了潛伏的有利地形。
凌陽匍匐在排水溝裡,探出半個腦袋,藉着荒草的掩飾,死死盯住造紙廠的大門,那裡是唯一跟公路相連的位置,只有這裡可以進出車輛。凌陽對自己的耐性十分自負,因爲凌陽曾經在一次實習蹲守,抓捕嫌疑人的過程中,在一個屠宰場外面,堆滿了臭氣熏天的牲畜內臟,爬滿了蛆蟲和蒼蠅的廢料堆裡潛伏了整整一夜,最終在凌晨時分將嫌疑人當場捕獲。
不過凌陽還是頻頻看錶,因爲如果在這裡耗費了太多的時間,回去楚婉儀那裡可不好交待,想起那個讓人食指大動的絕色,凌陽心裡一熱,再次聯想起初次的見面,那對如同美玉雕琢而成的粉腿玉足,凌陽胡思亂想了一會,突然間稍稍俯下頭,瞳孔聚成一線,因爲造紙廠的大門裡走出四五個男子,手裡無一例外地提着鋒利的傢伙,似乎在門口等待着什麼。
五分鐘後,公路的背面駛來兩輛大型廂式貨車,在造紙廠的路口拐了進來。貨車司機跟門口把守的男子打聲招呼,遞過去一張卡片式的東西,其中一名男子仔細看了看卡片,同自己手裡的一張紙上的記錄對比一下,揮手示意身後的同伴放行。
兩輛貨車相繼開進了造紙廠的大門,從斷壁殘垣間,可以隱約看見,卡車最終停在了一排庫房前。貨車司機打開貨車的密封式後廂,招招手,十幾個人頓時從一間庫房中擁了出來,七手八腳地擡出長條的木箱,一趟一趟運送進倉庫裡,直到貨物運完,貨車司機才駕車離開,沿着公路重新向北而去。
凌陽很想知道,這些人運送的到底是些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不過凌陽的時間快到了,只有一個午休的時間可以往回趕,如果下午上班的時候,楚婉儀還看不到凌陽的話,凌陽恐怕會有更大的麻煩。反正已經找到了虎爺秘密交易的其中一個重要據點,以後來刺探的機會多的是,也不急於這一時。
凌陽苦笑一下,強行壓抑住前往一探究竟的衝動,原路返回,進入樹林之前,凌陽已經把衣褲反過來穿,以圖內襯的灰黃色跟衰敗的草地顏色更加接近。即使是這樣,凌陽也沒有絲毫大意,一點一點蠕動着身體,從排水溝到樹林短短几十米的距離,凌陽硬是挪爬了半個鐘頭,跟靜止的物體沒有兩樣,遠距離很難引起別人的注意。
最終,凌陽進入了枝杈掩映的密林,這纔將速度增長到極致,在林間穿梭,不一會的功夫已經進入了紅旗農場,打了一輛出租車回到縣城。在街上稍微繞了兩個圈子,凌陽回到自己的車裡換回衣服,用瓶裝水洗了把臉,駕車行駛到某個垃圾箱的時候,隨手將衣帽鞋子扔掉,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恆運。
凌陽回來得很及時,楚婉儀剛睡醒了午覺,埋怨凌陽辦事速度太慢,凌陽則笑嘻嘻地解釋,說自己吃不慣食堂的菜,隨便在銀行附近吃了一碗拉麪,這才糊弄過去。楚婉儀也沒有多想,直接拉着凌陽上街,兌現上午的承諾,要爲凌陽換一身比較合體的衣服。
就這樣,凌陽負債了。
很難想象一個小小的縣城裡居然有如此高檔的奢侈品商店,門臉看起來窄窄的不引人注目,待到穿過一條細細的走廊,店裡金碧輝煌的裝修和琳琅滿目的貨品看得凌陽一陣眼花繚亂。
楚婉儀輕車熟路地帶着凌陽遊逛到衣帽區,各種款式時尚的衣服標籤上寫滿了德文和意大利文,價簽上數不清的零讓凌陽一陣眩暈,一種被坑了的感覺油然而生。
“要不咱換一家店試試,我覺得這裡的衣服不太適合我流浪型的氣質,旁邊的那家森馬我看就不錯……”凌陽試探着提議到。
“佛靠金裝人靠衣,男人應該有一套好衣服的。”想到自己曾經跟小東的爸爸也說過這句話,楚婉儀情緒有些低落,不再戲弄凌陽。“你是擔心價格嗎,沒事的,這裡打折打得很厲害,其實花不了多少錢的。”
“這樣啊。”凌陽總算鬆了一口氣,任憑楚婉儀拿起一件又一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着,服務熱情周到的服務員小姐則跑前跑後地忙活着,一會誇讚凌陽穿衣服洋氣,一會誇讚楚婉儀的眼光獨到,甚至人來瘋地掏出手機要給“夫妻倆”拍照留念,弄得楚婉儀面紅耳赤,連連解釋兩人只是普通同事關係。
“哎呀,真是對不起,我真誤會了,不過你倆可真夠般配的!”女服務員盡顯八婆本色:“剛纔這位先生瞄着您的胸部看了半天,我看您也沒反對,我還以爲是一對情侶呢,呵呵呵呵……”
“哎我靠,你們經理呢,給我滾出來,我要投訴,哪兒僱來的服務員這麼能架橋撥火挑撥離間,你們店營業額都毀她一人手裡了……”凌陽惱羞成怒地大吼起來。
楚婉儀的臉色越來越沉,終於剋制住自己,沒有做出暴起傷人的舉動,聲音乾硬地甩給八婆服務員一個臉子:“你們這裡最貴的西裝在哪兒?均碼,不用試穿,刷卡,打包!”
於是凌陽光榮地負債了。凌陽覈算過自己的工資,扣掉五險一金,再算上加班費和各種補貼,每月到手現金不過區區三千元,自己手裡提着的一袋意大利手工西裝,則花掉了整整四萬塊,打折是打了,不過是九九折。也就是說,凌陽得在恆運白乾一年不說,還要倒貼四千才能還上楚婉儀這筆債,想賴也賴不掉,因爲凌陽的工資卡已經被楚婉儀塞進了自己的包包裡,還威脅說如果敢去銀行掛失,就打斷凌陽的腿然後報警,那個面目可憎的服務員甚至添油加醋地找來筆和紙,建議凌陽給楚婉儀打個欠條,楚婉儀欣然同意,凌陽則呼天搶地,欲哭無淚。
“楚經理,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其實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凌陽攥緊方向盤咬牙道:“我是從解放前穿越過來的,我的名字其實叫做楊白勞,當年因爲口渴,喝了點滷水後昏了過去,醒來後就來到這裡,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很驚訝,因爲我發現你跟我穿越前的一個鄰居長得很像,他姓黃,外號周扒皮……”
楚婉儀總算出了一口惡氣,心情愉悅已極,哪會在乎凌陽哀婉的抱怨,也不跟他計較,只是囑咐霧大開慢點,難得地順便調侃說二人八字不合,註定命中相剋,建議凌陽有時間找個算命的好好看看,能緩解一下黴運也說不定。
正說着,凌陽巧合地發現路邊正好有一個算命攤,霧靄隱約中,一位老者獨坐桌旁,身披白褂,仙風道骨,桌子上擺着一個木質小圓桶,裡面裝得滿滿的都是籤。
凌陽大喜,停車一溜煙地跑到老者面前,抓起圓筒一陣猛晃,終於搖出一隻籤遞到老者面前,十分文藝範兒地打起了機鋒:“老先生,人生如霧,何處是路?幫在下解上一卦吧!”
老者輕掠白鬚,紅光滿面,恍若神仙中人,見狀淡淡道:“小夥子,我一個老人家冒着霧霾,出來賣碗蝦皮餛飩可不容易,你晃我筷子筒做啥?”
凌陽尷尬無比地朝“老神仙”笑笑,轉身再看車裡一向以面冷心硬不苟言笑著稱的冰山美人楚婉儀,已經笑得快要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