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神經大條的女醫生終於想起了凌陽的存在,一頭闖進縣城裡最貴的某男裝品牌旗艦店,不計成本地爲凌陽置辦了一身嶄新的行頭。
剛從試衣間裡出來的凌陽令許冰眼前一亮,沒想到這個拖拖拉拉的臭小子,打扮起來還挺耐看的。
凌陽剛過了青春期不久,身材略顯青澀瘦弱,好在長期的訓練使得他並沒有多餘的贅肉,看上去也算結實,一身休閒裝套襯托得整個人精神了不少,更顯得脣紅齒白,五官俊俏,只是腳下散發出濃厚泥土味的膠鞋,破壞了整體美感,許冰咂咂嘴,眼睛朝旁邊展示架上的一雙運動鞋看了過去。
十分鐘後,凌陽徹底脫胎換骨,踢着正步昂首挺胸地跟在許冰身後,走出專賣店,鳥槍換炮後自然神清氣爽,溜鬚拍馬地忽悠許冰往手機店走去。
“啥?你嫌愛瘋六貴?我出生入死地陪你逛了一天,你居然跟我斤斤計較這點小錢,是兄弟不?”
沒有得償所願的凌陽不樂意了:“愛瘋你嫌貴,三星你也嫌貴,給我買個國產機也就罷了,還是個山寨貨,你自己看,鈴聲還特麼是和絃的,屏幕也不是彩色的,別說微信了連個彩信都收不着……”
“可是錢不夠了嘛!”許冰赧然地安慰着凌陽,“等我下個月發工資了,再給你換個好的,再說你一個大男人混吃混用的那麼多要求幹嘛,不嫌寒顫嗎?”
“我混吃混用?你當我想這樣嗎?要不是你昨晚硬生生糟踐了我,我能沒衣服穿嗎?要是有衣服穿你以爲我願意跟你一起上街嗎?不上街我會被人跟抓豬一樣拎進派出所嗎?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凌陽跳腳大怒,“你看你買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買點衣裳化妝品我也就不說什麼了,你非得買警用噴霧,這個就一千八百塊;還有甩棍,八十;蝴蝶鏢一盒八百四;關二爺銅像,兩千!你難道做醫生做夠了,想出去扛旗拉兄弟混黑道麼你?”
凌陽越說越來氣,黑着臉吼道:“最離譜的是,你居然還買了一把手術刀,五千五,正好是一臺愛瘋的價錢呀!你這個敗家娘們。那可是手術刀啊,你想用來做啥……”
“你知道的,我是一名醫生……”許冰弱弱地解釋道。
“醫生怎麼了?”凌陽根本無視購物狂許冰牽強的理由,咆哮道:“醫生就得自己買手術刀用嗎?照你這麼說銀行櫃員都得拿自己家存款營業?警察叔叔都得自己去黑市買槍執行任務嗎?我不管,我要愛瘋……”
眼見四周又開始聚攏起看熱鬧的人羣,已經有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們指指點點地感嘆如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指責悍婦虐待丈夫的聲音不絕於耳,許冰的臉已經紅透了,連忙拽着撒潑打滾的凌陽想要逃之夭夭,一道熟悉的、充滿正義感女聲再次響起:“誰在鬧事?警察!請讓一讓!”
許冰大窘,因爲分開人羣擠進來的赫然是白天那位蘋果臉的小女警,小女警看到製造圍觀的二人後也是一愣,心裡頓時犯起了嘀咕,剛要感嘆自己美好的夜生活即將泡湯,凌陽像看到救星般一陣風地衝過來,緊緊抓住小女警的雙手錶示這是一場誤會,然後賤笑着招呼人羣這裡沒熱鬧可看了,示意大家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你這個傢伙真是有趣,整個一個惹禍精,每次見到你都狀況百出!”小女警嬉笑道。
許冰不好意思地跟小女警握了握手,簡單的自我介紹了一番,小女警毫無眼色地雀躍道:“我今天生日,本來打算跟朋友聚會來着,沒想到被你們的案子拖到現在才下班,朋友都散了,我自己一個人反正挺無聊的,不如我請你們喝一杯?”
許冰:“我看不用了……”
凌陽:“好!”
許冰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女孩擾亂了約會,心裡不喜,剛要出聲拒絕,凌陽卻如釋重負,正好可以藉機擺脫許冰無休無止地瞎逛,頓時欣喜若狂,忙不迭地點頭應允,兩人一個搖頭,一個點頭,心不甘情不願地許冰不想做得太過分,只好沉着臉隨兩人走進一家餐館,找好位置坐下。
“服務員,今天人民警察請吃飯,有什麼拿手的好菜儘管招呼,別藏着掖着的,先給我來一瓶八二年的可口可樂!”凌陽吧身上的大包小包一股腦扔在身旁的椅子上,大呼小叫地點起了菜。
“不好意思啊,因爲我們的事打擾到你的慶生計劃了,今天我們做東,想吃什麼隨便點。”許冰還算大度,儘管心裡不大高興,不過還是對耽誤了小女警的時間表示歉意。
“嗯,行,那我就謝謝姐姐!那個,服務員哪,你們家都有什麼招牌菜,龍蝦鮑魚我們都不要,吃多了上火,我喜歡能美容的菜品,海蔘給我用鴨梨炒一炒,魚翅涼拌臭豆腐,象鼻燉土豆絲,多放點大蔥和蒜蓉醬……再來一瓶伏特加,要二斤裝的那種!”小女警點起菜來跟凌陽倒是一個德行,整個一混不吝的主兒,聽的許冰暗暗心驚,偷偷把錢包裡的透支卡都拿出來了。
“姐姐你叫許冰啊,好美的名字,我叫韓笑,剛畢業一個月,現在在縣公安局實習。”小女警熱情洋溢地伸出手做自我介紹。
“許冰,縣人民醫院腦內科醫生,呃……我應該比你大一點吧,很高興認識你!”許冰禮貌地跟韓笑握了握手。
“虛僞的女人,什麼年紀大一點,我看分明是老一點纔對!”凌陽不滿地誹腹着,賤賤地主動自我介紹道:“含笑啊,你好你好,我叫半步顛……哦不,我叫錢多多,恆運公司頭牌保安,前不久剛轉行做了專職司機,呵呵呵,你應該知道的……”
凌陽這纔想起自己的自我介紹有多麼多餘,因爲前兩天韓笑剛給自己做了一個全面的筆錄,把自己的底子探得一清二楚,不禁訕笑道:“那個,上回我管你要電話號碼,你還沒給我呢……哎呀媽呀,疼死我了!”原來是許冰在桌子底下狠狠一腳,跺在了凌陽的鞋面上。
“攪了你的生日真是過意不去,來,姐姐敬你一杯,祝你生日快樂,姐先乾爲敬!”
許冰看到凌陽居然敢當着自己的面勾搭別的女人,心裡一陣痠痛,狠狠瞪了凌陽一眼,化悲憤爲酒量,一杯烈酒硬是喝得一滴不剩。
“姐姐好酒量,我陪一個!”韓笑顯然是名酒場老將,見狀豪興大發,滿滿一杯酒喝的涓滴無存,臉蛋浮現出一抹紅霞,看上去完全就是一隻熟透了的蘋果,大眼睛眨啊眨地望着凌陽,意思是我們兩個女人都幹了,你還等着養魚呢。
凌陽一咬牙,緊閉雙眼像吞刀子一樣,抿了一口杯中酒液,一道火線入喉,嗆得連連咳嗽,忽然聽到一個男人夾雜着憤怒的訝異聲音傳來:“笑笑,你怎麼在這兒?”
循聲望去,凌陽看到餐廳門口,筆直地站着一個穿着警服的年輕男子,手捧一束鮮花,滿臉怒容地望向手足無措的韓笑。男子徑直走過來,居高臨下地望着韓笑,壓抑着語氣道:“笑笑,我在你們所門口等了你半天,還是最後一個下班的張所說,你早就從後門跑了,我不是讓你等着我給你慶生嗎,爲什麼轉眼你就不見了?”
“康晨哥哥,本來我約了朋友的,又不想惹你生氣,所以,所以……”韓笑的小腦袋差點低到桌子低下去,一臉怕怕的表情。
“所以你連招呼都沒打一個就跑了,是麼?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這麼晚跑來跟你的這些狐朋狗友喝酒?”男子臉色鐵青。
許冰聽男子說話刺耳難聽,雙眉一揚,剛要挺身發作,凌陽已經率先發難,站起身盯住無視自己的男子道:“我不知道你跟韓笑是什麼關係,不過你們之間的事最好拿到私下裡去解決,不要影響了我們的心情,秦檜還有仨知己呢,你一口一個狐朋狗友,有尊重過我們的人格嗎?看着我!”
凌陽注視着警察康晨的雙眼,氣勢毫不遜色:“尊重別人是做人最起碼的道德標準,就算有一天我變得淫蕩了,也請記住我曾經單純的眼神!”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話,請你閃一邊去!”康晨在餐廳外看了半天,雖然不清楚許冰跟凌陽的關係,不過凌陽剛剛和韓笑言笑晏晏的一幕,卻深深刺痛了康晨的心。
情敵當前,康晨對於凌陽自然不會客氣,看似不經意間地肩膀一撞,將凌陽撞了個趔趄,這才捧着花束走到韓笑面前,板着臉道:“笑笑,跟我回家吧,我在家裡爲你準備了驚喜Party,還有香檳和蠟燭……”
“我不回去,我不喜歡什麼香檳和蠟燭!”韓笑本來怯怯的,似乎很害怕康晨的樣子,不過看到自己新認識的朋友被康晨如此惡劣態度的對待,小女警還是忍不住生氣了:“康晨哥哥,我希望你能向我的朋友道歉!”
“什麼?我向他們道歉?”康晨失聲道:“憑什麼?我憑什麼要道歉?我爲你精心安排了生日晚會,提前守在你們派出所門外,就是爲了等你下班的時候,能給你一個驚喜!我爲了你的生日煞費苦心,你卻偷偷溜出來跟別人喝酒,還要我道歉!笑笑,你究竟怎麼想的?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韓笑的小臉漲得通紅,憤憤道:“好吧,就算我對不起你……可是你也不能拿我的朋友出氣,你還故意撞了錢多多,你以爲我看不出來嗎?你知道你這樣有多粗魯嗎?”
“錢多多?你就是錢多多?”康晨將懷裡抱着的花束隨手放在餐桌上,竟然轉變了態度,饒有興致地盯着凌陽看了半天,突然向凌陽伸出手來,微笑道:“原來你就是錢多多,久仰久仰!”
凌陽不知道自己在湯圓縣城的名氣究竟有多大,居然連一個陌生的警察似乎都聽說過自己,一頭霧水地握住了康晨的手,禮貌地迴應道:“你太客氣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已經爲笑笑安排好了生日晚宴,不如這樣,反正我們纔剛剛開始,不如一起……”
凌陽只是順着康晨的習慣,也跟着稱呼韓笑爲“笑笑”,本來很自然的事情,在康晨聽來卻無比刺耳,臉上的笑容絲毫未減,卻愈發的燦爛:“不用了,我不習慣跟你這樣的人在一起吃飯!”
凌陽錯愕道:“什麼叫做‘我這樣的人’?我怎麼了?”
康晨鬆開凌陽的手,臉上的譏諷之色漸濃:“你就是恆運公司趙大虎手底下的小混混吧?聽說你前一陣子走了狗屎運,不小心抓到了一個逃犯,還受到了縣裡的嘉獎,你真的很不錯!”
凌陽覺得康晨的話聽起來不是滋味,不悅道:“請你注意一下你的用詞,我不是什麼小混混,我只是一個司機……”
“哦?那真是奇怪了!”康晨打斷了凌陽的話,不讓凌陽有跟自己平等對話的機會,盯住凌陽的眼睛道:“要知道,老鼠就算穿上再華麗的衣服,永遠也不可能變成一隻貓,既然你已經踏進了黑道,那麼你這種人在我的眼裡,就是一堆被踩踏過幾千腳的臭狗屎!”
康晨的眼裡充滿了威脅的神色:“別說你一個小弟馬仔,就算是趙大虎,我也能把他整治得點頭哈腰,告訴你記住嘍,儘管跟你身邊的那種騷貨去胡混好了,以後離我的笑笑遠一點,聽,明,白,沒,有!”康晨的語氣越來越兇惡,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每說出一個字,手指就在凌陽的胸口上狠狠點一下,凌陽卻始終面無表情地看着康晨,沒有一點表示。其實凌陽的心裡已經無比憤怒,只是凌陽挺喜歡這個小女警,也看出韓笑跟這個狂傲的康晨關係匪淺。今天又是韓笑的生日,不想鬧出太大的不愉快,讓韓笑難做,所以即使在暗中捏緊了拳頭,卻還是咬着牙剋制住了自己,沒有做出衝動的事情來。
韓笑終於忍不住了,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把將康晨推開,擋在凌陽身前怒道:“你是不是瘋啦!爲什麼要這樣對待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是做什麼的,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給我出去,快點出去!”
許冰也跟着勃然大怒,從凌陽身後繞了出來,擠在韓笑身邊跳腳大吼道:“老孃才特麼的反應過來,你說誰是騷貨,你把老孃當作什麼人了?流氓身邊的馬子麼?現在是法治社會,詆譭別人是犯法的你知道嗎?我要去告你,我一定要告你!”
“得了吧!”康晨隨手抽過一張椅子,坐在上面吊兒郎當地晃動着大腿,不屑道:“告我?你拿什麼告我?一個黑道里不入流的小混混,和他的……哼哼!”康晨看到韓笑已經泫然欲泣的嬌俏模樣,忍不住心生垂憐,這才收起了嘴邊的髒話,放過了暴怒的許冰,重新轉向凌陽,交叉了雙手凝重道:“我是這個縣城分局裡的高級警督,縣裡唯一的談判專家,你可以出去打聽一下,我康晨是個什麼樣的角色!我是兵,你是賊,請你以後滾的遠一點,不要再接觸我的笑笑。再被我看見你敢糾纏她,我一定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