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侍衛過來的時候,如翠姑娘想起今天溫大人還未喝補藥呢,胡爺爺說那藥是給他調理身子用的不能斷,所以就算是出門在外,每天休息前她還是盡心盡職地去給他熬藥,比自己的事情還上心。
其實這種事情並不需要她親力親爲,不過如翠姑娘細心地發現只要她親手做的東西,就算難喝至極,溫良都不會偷偷倒掉,反而是丫環嬤嬤去煲的藥膳,溫良總會想法子倒了不喝。爲了溫良的身體着想,如翠姑娘便接下了這些活兒。
冬日山林的夜晚越發的冷了,如翠姑娘攏緊了衣服,帶着青衣藍衣一路摸索到寺廟的廚房,後頭有兩個侍衛跟着保護。
寺廟的廚房很大,但裡頭很簡陋,看到那懸掛在屋頂下方的橫樑上的幾串發黃的蒜頭和紅辣椒、玉米等東西,如翠姑娘覺得寺裡的和尚們過得倒是……僕實,怨不得今晚的齋食簡陋到溫某人只吃了幾筷子。
任性的溫大人讓如翠姑娘很無奈,但相公是自己的,她不疼他誰來疼他?
廚房裡還有一個穿着灰色僧衣的中年和尚正在打掃衛生,見到她們進來,馬上過來念了聲念號,問道:“幾位施主有什麼事麼?”
如翠還了一禮,說道:“打擾師父了。我家夫君因爲近來大病一場,脾胃不適,所以想來煮些米粥給他養胃。”說完見那大和尚一臉侷促,又說道:“只麻煩師父給我們在竈上升起火便好,我們帶了些食材過來。”
大和尚聽罷鬆了口氣,因爲寺裡香火不旺,和尚們生活清貧,每天的伙食都有一定的規格,極少有剩餘的,加上現在已入夜,管伙食的師父絕對不可能爲借宿的客人開庫房取食材,所以廚房裡現在可謂是連個饅頭也沒有。若是他們自己帶了食材過來,那就是另說了。
大和尚看起來頗有出家人的慈悲爲懷的風範,不僅爲他們升好了火,還燒了熱水給三個姑娘用,免於她們在大冬天的被凍傷手的命運。
如翠姑娘謝了大和尚後,便讓他去休息了,“師父放心,我們用完廚房後會整理乾淨的。”
天寒地凍,大和尚勞累了一天了,早就睏倦不已,這會兒聽到她的話自然心中樂意,念念了聲佛號後,便離開了。
“青衣,藍衣,去洗鍋燉米粥。”如翠姑娘吩咐道。
青衣去淘米,藍衣將一包補藥放到藥罐里加水開始煎熬,如翠姑娘將她們帶來的籃子翻開,取出一塊臘精肉和五枚雞蛋,還有一些調味品,都是旅途中備着的東西。
“夫人,你且去坐着,讓咱們來弄就行了。”青衣將鍋架到竈臺後,接過了如翠手中的東西。
如翠聽罷也不勉強,坐到竈前邊烤火邊看火勢,同時指揮青衣將那塊臘精肉洗乾淨切丁,用調味料醃一下,雞蛋則放到另一個竈裡水煮。
在她們忙活時,侍衛從外頭進來,一隻手拿着一把沾着泥的青菜,一隻手拎着一個穿着破舊棉襖的小孩子。
青菜是寺中後院的菜園子摘的,如翠姑娘想做些清淡的碎肉青菜粥給溫良開胃,在得到那大和尚的同意後,便讓侍衛去摘幾顆青菜過來。不過去摘個菜罷了,怎麼帶回來一個小孩子?
那孩子被侍衛拎着,也不吵不鬧,一雙烏黑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們,當瞧見竈上正在煮着的粥,嚥了口唾沫,很快便轉開了注意力,彷彿生怕自己多看一眼便會忍不住似的。
“他是誰?”如翠姑娘驚訝道,看這孩子的瘦瘦弱弱的,似乎不過五六歲的模樣,臉蛋兒有些臘黃,一頭隨意紮起的頭髮也是營養不良的枯黃。而且看他瞧向竈臺的眼神,有些綠油油的,好像是餓極了的模樣。
“夫人,屬下剛纔在菜園子摘菜,是這個孩子衝出來攻擊屬下。後來屬下要走,他就不依不饒地跟來了。”侍衛鬱悶道,若是個成年人,他自然會防備,可是這是個小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寺裡的香客的孩子,或者是寺廟收留的小孩,所以在他不依不饒地鬧騰着要跟來時,只能認命地帶他過來了。
如翠讓侍衛將那孩子放下,招呼他過來。
那孩子起初有些防備,然後在如翠的笑臉中,方慢慢地踱步過來,然後坐在她身邊的一張小凳子上。
“你是誰?怎麼在這裡?”
“我是寺裡收留的叫化子。”小孩笑嘻嘻地說,一雙眼睛骨碌碌地盯着竈上開始沸騰的粥,咕嚕嚥了口口水,又說道:“和尚們見我父母雙亡,便可憐我,想讓我出家修行。我不願當和尚,便沒有應。我一直在菜園子幫忙和尚們種菜,今天發現有人來偷菜,所以自然要來瞧一瞧。原來你們就是住持師父說的因爲錯過宿頭來借宿的客人。”
如翠發現他的眼睛很有活力,就是臉蛋瘦黃瘦黃的有些不好看,但卻十分坦蕩,面對他們也是不亢不卑的,倒是讓人一時間忽略了他的孤兒出身。
看到他,如翠姑娘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心裡頭不禁生出好感,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等鍋裡的肉粥煮好了,如翠盛了一蠱粥放到籃子裡,然後又讓青衣她們拿了幾個碗來,讓在場的人都喝碗熱粥去去寒。
當如翠將一碗粥放到小孩手中,那孩子愣了愣,訥訥地道:“給我的?”
如翠姑娘露齒一笑,又將已經煮好的水煮蛋拿了一個放到他手中,笑道:“我看你順眼,賞你的。”
小孩還是有些傻乎乎的,倒是青衣和藍衣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雖然她們不知道如翠姑娘爲何對個瘦瘦小小的孩子這般好,但想起某人總是不按牌裡出牌的性子,便決定不用大驚小怪,淡定就好。
“吃吧,難得我家夫人心腸好。”青衣拿了個湯匙過來,“瞧你瘦成這般,是不是寺裡的食物少,沒有吃飽啊?”
“……啊,是、是的。”小孩低下頭,含糊地應了一聲。
讓藍衣和一個侍衛留後打掃乾淨廚房,如翠姑娘提着籃子同小男孩告別,便出了廚房。
回到他們住宿的屋子裡,李侍衛早已離開了,溫良正縮在牀上蓋着被子沒形沒象地翻着一本書,青衣眼角跳了跳,木然地低下頭當作沒瞧見,心裡高華睿智的軍師形象再次碎成了渣渣。
“溫大人,我煮了粥,過來吃一點。晚膳時你吃得太少,對你的身體不好。”雖然這是個吃貨,但遇到不合胃口的東西也會任性地不吃,讓嫁了個任性夫君的她實在是爲難啊。
溫良頓時心裡一陣窩心,某個姑娘爲了他不吃東西而忙活,讓他心中升起一股子柔軟的情緒,臉上露出一個極爲柔情的笑容,誰知道某個丫頭接下來的話讓他一腔柔情往東流去。
“吃完粥順便喝藥,胡爺爺說藥不能斷,這樣才能將你養得胖胖壯壯的,抱着不咯手。”說着,自己用力地點了點頭,極爲推崇胡太醫的話。
溫良滿臉黑線,心中吶喊:胡爺爺你到底教了這個二貨神馬東西啊?
溫良喝粥的時候,如翠姑娘同他說起剛纔在廚房裡遇到的小孩,然後笑道:“那個孩子雖然是個孤兒,看起來也營養不良的,不過感覺挺逗趣的。讓我想起我以前被大伯母賣到京城時,也像他那樣。”
溫良愣了下,這是他第一次聽說她的事情,以前只知道她是伺候肅王妃的丫環,原先是丞相府裡的丫環,卻不知道並不是丞相府中的家生子,而是買來的。
大抵是今晚遇到那孩子使得如翠姑娘心有所感,所以難得話多了起來,溫良倒成了個聽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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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山中寺廟冷風呼嘯,林中枝葉嘩啦啦作響,更添了幾分嚴冬的寒冷之氣。
半夜,如翠姑娘突然轉醒,第一時間便摸向身旁的位置,習慣性要爲自家正在養身體中的美男夫君蓋被子,卻未料摸了個空。
如翠姑娘當場驚醒。
溫大人不見了?
“咚咚咚。”
正思索着溫大人是不是起夜去了,卻聽到外頭混合着風聲中有敲門聲響起。如翠蹙起眉頭,心下有些警惕,慢索着起身將衣服隨意地穿上,並沒有去點燈,而是慢慢地踱到門邊,正在考慮着要不要開門時,誰知道門外響起了小孩子細稚的聲音。
“娘,娘,快開門啊……”
“……”
如翠姑娘囧了下,外頭的小孩莫不是迷路了?雖然風聲有點大,但如翠姑娘聽到這聲音莫名地想起了晚上在廚房裡見到的小孩。
這般想着,如翠姑娘打開門,低頭一瞧,那比她膝蓋高一點的小孩子在她開門的時候,直接撲進了房裡,雙手順勢抱住她的一條腿,然後用屁股將門重新關上。
如翠姑娘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被那小孩靈活地拉着往屋子裡去……
“有兩個強盜躲在寺廟裡,打算趁亂時對你下手。”小孩急促地說,拉着她就想往牀下鑽去,“你快躲好,我去引開他們。”
小孩雖然靈活,但人小力氣也不大,如翠姑娘先前沒防備之下被他推搡着走了幾步,然後便不再給他推了,直挺挺地站在那兒,看得小孩直跳腳,以爲她沒有聽清楚自己的話,又重複了遍先前的話。
如翠姑娘一臉嚴肅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有強盜躲在寺裡?還是……你和強盜一夥的?”
小孩的臉僵了僵,那雙靈活的眼睛也有些飄移,然後擡頭看她,說道:“是,我是那些強盜特地安排的寺廟裡給他們傳遞消息的內應。你快點躲起來吧,不然他們真的要過來了!”小孩說着,臉上露出焦急,見她不爲所動的模樣,也知道自己這種行爲並不可信,又道:“求你了,我說的是真的,不是騙你。”
如翠雙手搭在他的雙肩上,彎下腰看向他的雙眼,認真問道:“既然你和他們一夥的,爲何要來通知我逃走?”
小孩沉默了下,方說道:“怎麼說我也吃了你一碗粥和一個雞蛋,得還你恩情。”
如翠點頭,然後在小孩的驚異中,並未如他所想的躲起來,而是拉着他往門外走去。
小孩有些呆滯,這些有錢人家的嬌貴柔弱的夫人們遇到這種事情不是應該躲到屋子裡祈求佛祖保佑麼?她怎麼反而往外跑?外一在路上遇到混進寺裡的強盜怎麼辦?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S君扔的手榴彈和地雷,麼麼,讓你破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