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在暴雨中木然地走着。
想必多年前,她的母親夏今就像她現在,奔跑在大雨中。
她仍然不相信,母親現在已經不在人世。
當然,如果夏今的確是她的母親。
雲楚風站在雲家的立場上,對夏今,對自己,對夜氏都充滿了仇恨。
蘇念不可能聽信他的一面之詞,對他的話全部信以爲真。
郊外人少車少,蘇念在路邊站在好久,才攔到一輛迴天海市內的車。
“小姐,去哪裡?”司機問。
“城南療養院!”蘇念遞給司機三張百元鈔票,“不用找了,我的衣服把車弄溼,給您添麻煩了!”
“謝謝咧!”
司機一直將她送到療養院門前,還給了她一把傘。
蘇啓全剛剛吃過晚飯,蘇念便推門走了進來。
“小念,這麼大的雨,你怎麼跑來了,是發生了什麼事?”
蘇啓全見到女兒,一臉擔憂。
蘇念一下撲到蘇啓全面前,“爸,您告訴我,二十二年前,您在哪裡撿到的我?”
蘇啓全一愣,“怎麼又問這個問題?”
蘇念指着窗外,“那天,也是這樣的大雨,在城南望海山的懸崖邊,對不對?”
蘇啓全渾身一震,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你怎麼知道的?”
“這麼說是真的?”蘇唸的臉色越發慘白。
夏今和雲澤川的確是她的父母,自己就是那個二十二年前有追殺中倖存下來的女嬰。
蘇念不顧身上臉上的雨水,抓住蘇啓全的手,“爸,請你告訴我當年的事,只要是關於我父母的,哪怕是一點蛛絲馬跡,我都要知道!”
蘇啓全微顫着拿過毛巾,爲蘇念擦拭着頭髮上的水,“小念,你長大了,有權知道真相,但爸之所以瞞到現在,都是爲了你的安全着想。”
“安全?”蘇念不解。
蘇啓全點頭,“你的母親當年把你交給我時,特意叮囑過,無論誰找來,都不能說出那天的事,否則你的性命難保。”
“爸,您見過我的母親,是她親手把我交給你的?”蘇念大感驚訝。
蘇啓全輕輕嘆息一聲,“還記得你的生日嗎?”
蘇念點頭,“當然,九月二十日,前幾天剛剛慶祝過。”
“其實,九月二十日並不是你的生日,而是你的母親把你交給我的日子,當時你已經半歲,而你的姐姐剛滿一歲,姐妹兩個相差半年,這顯然不符合情理,爲了避免別人懷疑,我就把撿到你的那天當成了你的生日。”
“二十二年前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大雨,那時我在汽車配件廠上班,恰好是夜班,我沿着城南望海山的小路回家,忽然迎面遇見一個驚惶失措的女人,懷裡還抱着個小孩。
藉着天上的閃電,我看到了她的臉,就是那天照片上的女人,很是清秀,雖然衣衫不整,但聽她說話就知道,是個有文化的人。
我問她是否需要幫忙,她說自己被壞人追殺,讓我一定要救救她的孩子,許是擔心我不答應,當即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她不像壞人,就說帶他一起沿着山路走下去,到了山腳就報警,她說來不及了,如果壞人找不到她,一定不肯善罷甘休,說不定還會連累我,到時候誰也跑不掉。
然後,她拿出一塊玉佩,掛在了你的脖子上,還不捨地叫了一聲你的名字,雨太大,時間又緊,我聽得不算很清楚。
她把你交給我,說你以後就是我的女兒,不管誰問起,都不要提起今天的事,她讓我快點離開這裡,千萬別回頭。
她又跪在地上給我磕了幾個頭,然後扯下你身上的被子,在地上隨便撿着幾根短樹枝,包在裡面,決絕地轉身,跑向望海山的懸崖,天上又有閃電霹過,她的身影清晰可見。
我當即明白,她是想用自己引開那夥人,而她用裹着樹枝的被子以假亂真,讓別人誤以爲那是她的孩子。
當她的身影從懸崖邊消失後,別人會以爲母女一起葬身懸崖,自然不會再找。
果然,不多久,我看見幾個壯漢從後面追過來,便知道她所言不虛。我捂住你的嘴,生怕你哭出聲音,被人發現。
仗着對地形熟悉,我彎着腰穿過了矮林,從山的另一側離開,一刻也不敢停留,直接帶着你回了家。你母親不許我告訴任何人,所以我並沒有報警。
我和蘇莎的媽媽商量,提出想收養你時,她並不同意,因爲家裡不富裕,蘇莎也剛剛一歲,她建議把你送人。
想起你母親託付的呈,我實在不忍心將你推出去,萬一落到那羣壞人手裡,就等於害了你。於是,我百般勸說,還答應她換間大房子,她才允許你以蘇莎妹妹的名義留下。
這就她以後再怎麼胡作非爲,我都視而不見的原因,因爲那是我的承諾。”
“爸!”
蘇念這才明白,原來蘇啓全爲她付出的,比她想像中的更多。
“原來的地方是不能住了,一則我答應了蘇莎媽媽換間房子,二則家裡突然多了個女兒,周圍的鄰居們會感到奇怪,如果走漏了風聲,會對你的安全造成威脅。
於是,我們賣掉了原來在城西的老房子,去別處租住了半年,等你和蘇莎的年齡差距不那麼明顯後,又去城北買了新房子,這樣鄰居們都會自然地認爲蘇家有兩個女兒,相差一歲。
蘇莎媽媽見住上了新房子,心情很好,也不再張羅着把你送走的事。可城北的房子大了不少,這筆花費是我悄悄從朋友那裡借來的。
爲了還上這筆錢,我只好在工作之餘,在修理店又做了份兼職,可人終究是血肉之軀,在那筆錢還清的那年,我病倒了,後來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
淚水從蘇唸的臉上再次流下。
親生母親用自己的命,換來了她的生。
素不相識的蘇啓全爲收養自己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兒,也犧牲了太多。
她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
蘇啓全拿出一塊白色的舊手帕,打開,裡面靜靜地躺着一塊碧綠的玉佩。
不,確切地說,應該是半塊。
那玉佩大概是摔斷了,只有一半,碧綠通體,上面模糊地印着一個“念”字。
“小念,這就是你母親留下的唯一物件,因爲上面有個念字,所以爲你取名蘇念。”
蘇念將這塊玉佩緊緊地握在手心裡,“媽媽,媽媽!”
就在這時,蘇啓全房間裡的電話響過。
蘇念替他將話筒拿起,剛要遞給父親,卻聽到裡面傳出急切而熟悉的聲線,“爸,念念在嗎?”
蘇唸的心一凜,夜慕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