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含雪:“……”
薛蒙緋色如霞。
梅含雪忍不住挑眉:“……沒了?”
“哦……”薛蒙略微思忖, 想起來了另外一個不解之惑,“還有,你是怎麼讓貪狼和璇璣的徒弟不打架的?”
梅含雪:“…………”
對不起, 是他高看他了。
他縱使閱人上萬, 也斷然沒見過像薛蒙這樣骨骼清奇的男子。
薛掌門果真是靠實力單得身。
但心裡雖然這麼想, 梅含雪還是耐着性子, 告訴了他如何才能斡旋於貪狼門徒和璇璣門徒之間, 並且開始和薛蒙交流馴獸的心得。
“貓這種動物得調/教,你越是縱着它,它越是不把你當回事。”
梅含雪淡笑道, 明明是一張挺溫柔的臉,說話的語調也很和善, 卻莫名有種她待衆生皆薄情的縹緲感:“所以掌門您不要瞧它可愛, 便一味將之縱容。您要將它把控於股掌之間, 多欺負它,讓它知道它玩不過你, 這毛絨絨的小傢伙自然就乖順了。”
“……可它不會逃嗎?”
梅含雪笑道:“您不會追嗎?”
“它不會躲嗎?”
“您不會尋嗎。”
“它不會咬嗎?”
“您不會打嗎。”
如此一問一答,薛蒙看着她笑眯眯的樣子,突然有些背後發毛。他喉結滾動着吞嚥一番,而後道:“……你沒有打過菜包吧?”
“噗。”梅含雪以手卷着,湊在脣邊, 笑得更明豔了, “薛掌門老實人。我是逗您玩的, 我這人一直都是願者上鉤, 從不會去做強迫別人的事情。”
薛蒙這才鬆了口氣, 不然他還真覺得這個壽後有點可怕。
梅含雪笑罷之後,擡起淡色的睫毛, 深邃的眼眸很有些惑人的意味,他循循善誘道:“不過掌門,說起來……桃苞山莊其實有獨門的擼貓之術,您有興趣瞭解一下嗎?”
作爲一個武學癡迷者,薛蒙對於任何冠以“獨門”的東西都極爲好奇。墨燃曾一度懷疑,如果想要拉着純情無比的薛子明看黃書,只要將書命名爲《獨門春情圖》《獨門豔色錄》,此人就會急急嚷嚷地上鉤。
梅含雪笑道:“怎麼樣,想學嗎?”
“……”
“這是很難得的手法哦,如果不是因爲仰慕您,我輕易是不會告訴別人的。”
薛蒙到底是抵擋不住貓咪的白肚皮以及“獨門”二字的誘惑,以及自己的好奇心,最後還是糾糾結結地上了梅含雪的賊船,硬撐着面子,咳嗽道:“咳,你都這麼誠心求我了……那……那學、學就學唄。”
於是梅含雪的授課便這樣開始了。
“首先,貓兒都有一種天性。”梅含雪注視着薛蒙,意味深長道,“俗話說得好,好奇害死貓。所有貓兒的軟肋都是管不住它那顆過於求知而不知危險的心。”
薛蒙很有求知慾地睜大眼睛:“是嗎?”
“是。”梅含雪豎起一根纖長秀美的手指,“喏,你看,人們只要把手指伸到它們面前,這些小傢伙十有八九會忍不住湊過來聞聞嗅嗅。然後您就趁機一把抓住,把它摁在地下,擡起它的腿,這個時候它就會軟綿綿地哼叫起來……”
梅含雪原本是故意說這麼糟糕的句子,想惹得薛蒙反應過來大叫大跳的。
可惜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過於單純地薛蒙完全不懂過於污濁的梅含雪在逗他什麼,他聽得全神貫注,並且還問:“那它不會不高興嗎?”
“……”梅含雪沒有逗中,卻仍是沒有氣餒,微笑道,“會哦。”
“那怎麼辦?”
“哄它。”
薛蒙擺手道:“沒用,它又聽不懂人話。”
梅含雪道:“言語都是虛的,只要一動起來,貓兒覺得爽了,也就不會反抗,反而會慾求不滿地瞧着你,自己調整姿勢配合你,還會發出很舒服的聲音……你試過嗎?”
薛蒙捏着下巴沉思道:“呼嚕呼嚕?”
梅含雪瞧他那毫無所知的樣子,心中想捉弄他的癢意愈盛,忍不住笑道:“嗯,貓就是這麼呼嚕的。”
“可我每次碰它的肚子,它都不願意,最多隻能摸到下巴。”
“那是因爲您手法不對,沒有把人家伺候到點上。”梅含雪柔軟的睫毛微動,過了一會兒,溫柔地說,“掌門是否介意,我冒昧地手把手教您一遍呢?”
“呃……”
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不過傳道受業解惑則除外。再加上薛蒙看壽後姑娘如此嫺靜柔和又端莊,瞧上去是個正經人,於是遲疑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不過,薛蒙還是在梅含雪擡手的一瞬間,趕着喊道:“等等!等等!”
“怎麼了?”
“我、我先跟你說清楚,我就是跟你學學怎麼擼貓,可沒想佔你便宜!”
“……”梅含雪笑道,“嗯。”
“更沒有輕薄你的意思!”
梅含雪忍笑忍得肋骨都快斷了,眼眸中水光盈盈,都是笑出來:“您這麼緊張做什麼,我好歹是桃苞山莊的弟子,正經門派出身,不打算玩仙人跳,更沒說摸兩下就要您對我負責,掌門您何必這麼激烈呢?”
薛蒙不尷不尬地清了清喉嚨:“咳,行……那就開始吧。”
梅含雪就往旁邊挪了挪,給薛蒙騰了個空位,說道:“掌門先靠近些。”
等薛蒙走近之後,梅含雪擡起手來,一本正經地:“您看,擼貓的時候,要先慢慢地靠近它,先讓它好奇地主動探過頭來聞嗅您的手指尖。”說着,指尖伸到薛蒙鼻尖前,停了一會兒,又往下移,落到薛蒙的下巴上,“然後輕輕撓兩下。”
梅含雪知薛蒙性子,也沒與他接觸太多,只略微觸碰,心中已是暗笑:哎呀,薛蒙居然沒打他。
不但沒打,大概由於梅含雪的“壽後”扮演得太過正直,薛蒙渾不起疑,還很配合地自己擡手摸了自己下巴幾次。
“是這樣嗎?”
“再用力一點。”
“這樣?”
“不能一直用力,有一招說得好,九/淺/一/深,欲罷不能。”
“……這是什麼招式?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梅含雪忍笑道:“這講的是一種高深的功夫,尋常心法書上沒有。”
薛蒙有些不悅:“笑話,我堂堂死生之巔掌門,難道還沒領教過什麼高深功夫?”
“……這個您的確沒有領教過。”
薛蒙頓時不服了,豎起黑眉:“你如何知道我沒領教過?你施出來試試!我們來過過招!”
梅含雪道:“這個心法我倒是純熟,不過貿然施展在掌門身上,恐有不敬。”
頓了頓,見薛蒙仍是一副不依不饒的好鬥模樣,再說下去恐要穿幫,於是梅含雪笑吟吟地勸:“不過掌門您也不用放在心裡,九/淺/一/深這個術法較爲偏門,不是人人都能學的,有的人就是天生體質不適合。我想,您的師尊楚宗師雖然領教過很多次這種高招,但他因秉性原因,恐怕也是修煉不了的呢。”
他這樣一說,薛蒙才勉強作罷,但還是哼哼唧唧地:“既然我師尊都不學,一定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術法。”
梅含雪笑道:“楚宗師是不會。不過墨宗師想必精於此道。”
“?”薛蒙微睜大眼,“墨燃?我怎麼從來沒聽說他還會這一招。”
梅含雪唯恐天下不亂,笑眯着眼睛道:“身懷寶器者必不會輕易示人,下次掌門可以問問他,問他這招施展出來的滋味是不是極妙。”
薛蒙將信將疑,但還是把這件事默默地記到了心裡,決定下次有機會了一定問問墨燃,這個九/淺/一/深到底是個什麼招數,這麼神神秘秘的。
兩人又練了一會兒給貓擼毛的手法,薛蒙自己撓了自己幾遍,大致掌握了力道,挺高興地問:“不錯。學會了,然後呢?”
“然後。”梅含雪白玉一般的手指尖慢慢下滑,最後落到了薛蒙的腰腹處,懸停在銀色的獅首腰甲上,“然後貓被你擼舒服了,就會自己躺下把白肚皮翻給你,這意味着它開始信賴你。”
“這個時候就可以摸它了?”
“不可以。”梅含雪笑眯眯道,“耐心一點。你要像我這樣,虛點在它的肚子上方,但是不能真的碰到它。”
說着就輕輕柔柔地在薛蒙的腰腹上游移,時遠時近,薛蒙初時還覺得有些緊繃,盯着她的手,不確定她什麼時候會真的摸他,但過了好一會兒,這位“壽後”姑娘都還是若即若離地虛晃着,他的戒備也就逐漸放鬆。
“就像這樣。”
薛蒙點點頭:“哦……”
可豈料就在這時,梅含雪忽然握住了他的腰,一把將他拽近,笑道:“然後你就出其不意,把它——”
把它怎麼樣,梅含雪沒有來得及說完。
因爲薛蒙突然被握腰,大吃一驚,猝不及防間,被梅含雪一個踉蹌帶着往前,居然結結實實地一撲,一下朝着梅含雪摔了過去。
“靠!”
“……”梅含雪只覺得一個重物直壓向他,他憐香惜玉慣了,本能地就摟住了薛蒙,把薛蒙護在上面,兩人重心不穩,一齊地跌栽於地!
咣地悶響。
藏書閣薄薄的積灰揚起,嗆得薛蒙咳嗽連連,目光迷濛。年事已高的藏書閣木板在兩人身下吱吱呀呀。薛蒙就像只不明所以的貓兒,滿臉迷茫,懵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把梅含雪壓在了地上。
梅含雪:“……”
薛蒙:“噗咳咳咳!!!不,不好意思啊!”
他揮着手趕着揚起的灰塵,撐起手,卻瞧見人家衣裳微亂,鬢髮零碎。一雙淡色眼眸被捲翹的睫毛半遮着看着他,神情微異,欲語還休。
薛蒙愣了一下,頓時大覺不妥,急着要站起來。
然而人在越是着急的時候就越容易出岔子,他手忙腳亂地之間站得並不利索,頭兩次都腳底打軟,反倒是在梅含雪身上多蹭了幾遍。
梅含雪的眉毛微微揚起,神情更微妙了。
好不容易爬起來,薛蒙已是面紅耳赤,磕磕巴巴道:“那、那啥,大、大姐,對對對對對不起啊。”
“……”
薛蒙因爲性格的原因,從小不太有女人緣,和他平輩的女孩子都不愛搭理他,反倒是討年長些的大姐姐,姨娘之類的歡喜。因此他對女性的習慣性稱呼往往只有兩個,一個是“姨”,一個是“姐”,這一緊張之下,居然脫口而出管梅含雪易容的這般絕美少女叫大姐。
梅含雪幾乎是以一種高深莫測的眼神看了他幾遍,心中嘆道,活該此人至今還沒牽過姑娘的手!
大姐是什麼鬼稱法?
招呼女孩子,九十歲以上稱仙姑,五歲以下喊蜜糖,中間所有無論環肥燕瘦,都該統稱爲美人,這麼淺顯的道理薛蒙怎麼活了快三十了還不明白呢?
薛蒙還在磕磕巴巴地:“大大大姐,我沒磕痛你吧?我,我覺得我還挺輕的,你看上去也還挺壯……”
“……”梅含雪覺得如果此刻在薛蒙面前的人不是自己,而真是一個姑娘的話,可能薛蒙已經重重捱了一耳光了。
所幸薛蒙好像終於反應過來用壯實形容女修實在不妥,又遲疑着改口道:“也、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覺得你也不是一壓就碎的,就還有點肌肉,呃……我還不是不說了。總之你沒事吧?”
梅含雪在地上躺了一會兒,然後纔有些表情複雜地坐起身子:“……沒事,我只是之前沒有想到您反應會這麼大。”
兩人又尷尬地沉默一會兒,梅含雪問道:“我嚇到您了嗎?”
“嚇,嚇到那是不可能的。”薛蒙仍是臉紅得厲害,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躊躇了半天,岔話頭道,“咳……你就是這樣馴服菜包的?”
“是啊。”梅含雪淡笑道,“只要是被我馴過的獸,就沒有不聽話的。”
“哦……”
“不知方纔那套手法,掌門學會了沒有?”
薛蒙:“差不多吧……”
梅含雪道:“那就好了,只要掌門您高興,撞我一下也划得來。”
薛蒙就沒吭聲了,這話從一個相貌美麗的姑娘嘴裡溫溫柔柔地說出來,聽在任何一個正常男人心裡,都會覺得通體舒泰。
於是薛蒙的內心開始有些動搖了。他覺得馬芸這人雖然不咋的,瞎折騰出什麼解憂卷軸,但他手底下的壽後弟子還是挺不錯的,淡定、脾氣好、不做作,而且爲人正經,做事認真,一心只掛念着客人的要求。
薛蒙以前覺得,這些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就和琉璃做的人似的,一般都容易脆弱傷心,動不動就大哭大叫,如果被一個男子隨意撲倒了,一定會咬牙跺腳,或嚶嚶嚶地哭泣,或者歇斯底里地大叫道:“非禮!你這個臭流氓!”
但是這位壽後姑娘,她爲了讓他修改對“解憂卷軸”的差評,居然連被人佔了便宜都沒有什麼反應——當然,他也不是故意佔她便宜的,但心地善良的薛蒙仍然忍不住對這低眉順眼討生活的可憐姑娘生出了一絲由衷的憐憫之情。
所以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道:“……這樣吧,折騰這麼久,也快到吃飯的時辰了,不如……我請你去吃個飯?”
梅含雪笑道:“您只是撞了我一下而已,沒有必要這麼內疚。”
“不是,這也算謝你教我你的獨門擼貓術。”薛蒙仍然尷尬地臉紅着,“至於那個解憂卷軸改差評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聊……總之先吃了飯再說吧。”
說着把手伸給他眼裡可憐的茶水小妹壽後姑娘,打算拉她起身。
梅含雪卻沒有動,視線從薛蒙的手掌上移到臉上,最後道:“掌門先去。我還是再坐片刻。”
見她這個反應,薛蒙不禁有點虛了:“……我剛剛是不是真的撞壞你了?”
梅含雪微挑起眉,沉默片刻,笑道:“壞倒是沒壞,就是腫起來了一個地方,不過沒關係,只要您別再來撞我,過一會兒就能消下去。”
善良的薛蒙一聽,人家小姑娘居然真的是被自己給撞壞了,不由更加內疚。
“這樣啊……”薛蒙咬了一下嘴脣,挺不好意思的,“那我找貪狼長老來給你看看吧。”
“……不用。我不習慣隨意因爲這個打擾別人。”
薛蒙覺得她更是悽慘又懂事了。
“那,那你哪裡腫了?我隨身也有傷藥,我給你抹一點?”
“要不給你揉兩下也成啊,你介意不?”
梅含雪看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越看越覺得這個人怎麼會這麼可愛,忍笑幾乎忍得就要破功,半晌沒應聲,就怕自己一開口就忍不住拍腿哈哈哈地笑出聲來。
於是乎,在薛矇眼裡,梅含雪就成了個抿脣不語,眼波盈盈,欲言又止的姑娘。
這姑娘望着他,嘴脣越抿越緊,神情越來越古怪。
最後她低頭輕咳一聲:“您摸的話,可能腫的會越來越大。”
薛蒙:“??我的手有毒嗎?”
“……沒有。”
“那不就結了。”
梅含雪原本只是之前看了墨燃畫的豔繪圖本,再加上被磨蹭之後的正常反應,沒什麼別的意思。但他瞧薛蒙那純情的樣子,心中逗弄對方的癢意越來越重,甚至有點想立刻就看到他嚇得落荒而逃或者氣得大叫大罵。
他起了此意,眼眸便像上過一層光澤誘人的釉彩,閃着某種精亮的光,抿脣笑道:“那……如果您非要幫我的話,其實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話得提前跟您說清楚哦,就是……”
正當這時,藏書閣的門忽然被人篤篤敲響了。
梅含雪挑起眉,閉了嘴。
薛蒙則回頭,瞧見璇璣長老一襲藍衣,立在門口,屈指敲着門框。
“尊主。”璇璣說着,看到了薛蒙後面的梅含雪,於是笑道,“壽後姑娘也在啊。”
梅含雪微笑點頭。
“哦,我找她聊點事兒。”薛蒙渾不知方纔的處境危險,大剌剌道,“怎麼了?”
璇璣長老稟奏道:“是這樣。崑崙踏雪宮的梅寒雪仙長突然拜訪,他說有急事尋您,正在丹心殿裡等候。”
梅含雪的笑容頓時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