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併吞越南的時候正好趕上李富貴傳的法文版面世,仲馬先生雖然一向以高速、多產而著稱但是他的這一部著作還是花了相當長的時間,實際上自從從亞洲回來以後仲馬先生的健康就大不如前了,早年放浪的生活侵蝕了他的身體,精力衰退的尤其厲害,晚上總是不停的做惡夢,這在別的老人身上或許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可是仲馬先生仍然無法放棄他那種特有的生活方式,這些都使得他這一部作品的進度大大放慢。不過寫得雖然慢,這部李富貴傳一經面世還是立刻引起了很大的轟動,仲馬先生特有的想象力所營造出來的那東方曲折離奇的故事再一次讓大家感到癡迷,更何況這個故事的主人翁本身就極具傳奇色彩。倒是李富貴在看了原版之後否定了把它翻譯成中文的請求。
“這部作品我想是留給幾百年後的中國人看的,”李富貴是這麼評價他自己的傳記的。
在一八六五年李富貴第一次聽到阿古柏的名字,如果只是單獨的給他這個詞李富貴或許只是覺得耳熟,但是把這個詞同新疆、中亞聯繫在一起李富貴就立刻想起歷史書上關於此事的描述了。
“這幫混蛋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我記得左宗棠擡棺西征好像還有不少年呢?俄國佬現在和奕欣關係不錯,怎麼還用這一招來蠶食中國呢。”李富貴知道俄國人這段時間正在穩步的向中亞擴張,看來已經忍不住要對中國的新疆下手了,他在西部並沒有自己的情報網,所知道的也都是通過北京得到的官方消息:阿古柏攻佔了英吉沙爾城。
“這幫該死的俄國佬,還真是亡我之心不死,看來必須探探這個阿古柏的底細了,按說這個時候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弱敵來倒也不算是個壞事。”這幾年割據的局面雖然已經形成,但是仍然必須有一個大義來把所有的勢力歸攏到中華的旗幟之下,所以任何和李富貴有關的新學堂學生入門的第一堂課就是學習國家的概念。現在外敵正在侵蝕新疆,而按照傳統思想來看這種行爲並不值得太過重視,就此發動一場爭論倒是很有意思。李富貴覺得或許當國家觀念在中國開始成熟的時候也就代表着實現國內和平的時機到來了,所以他對太平軍和捻軍控制的地區宣傳起來尤其賣力,中國人不打中國人的口號變得越來越時髦,經過了十幾年的戰亂老百姓也的確厭倦了,不管是曾國藩還是石打開都很難僅僅利用信仰激起戰士們的求戰yu望,六五年年初開始的一場大戰最後轉變成消耗戰,這讓雙方疲憊不堪。湖南這邊組成了一支龐大的聯軍,一上來就佔據了上風,不過在逼近武漢的時候卻吃了不小的虧,目前戰況膠着,太平軍雖然戰場上不落下風但是戰爭實力卻越來越弱,新開辦的工廠雖然也使用蒸汽機來進行生產,但是產品和資金無法形成一個循環,他們原來也沒有想要建設一個環路,在聶至鋼他們的計劃中工廠是爲戰爭服務的,它並不是一個盈利部門,太平軍必須用其他的財源來餵養它。可惜這樣建立起來的工廠資金效率實在不高,甚至比起直接購買武器還要花錢。
相對來說湖北的左宗棠做得就要好得多了,民品他有四川和湖南的支持,軍品的政府採購也比石達開來的財大氣粗,雖然戰場上他們仍然形勢並不是非常好,但是仍然越打越強。
“割據可以繼續維持下去,不過像這樣你死我活的狀態恐怕必須結束了,”李富貴敲打着桌面,“聽說李秀成是個軟骨頭,或者說很識時務,應該可以從他這裡下手吧?”
李富貴讓人擬了一封冠冕堂皇充滿愛國主義的公文給石達開,上面告訴了石達開在中國西北正在發生的戰事,表明了中華民族所面臨的危機,要求石達開立刻結束內戰,回到談判桌上來,否則富貴軍就會通過武力的手段來結束這場戰爭。
這封信的意圖讓天國的諸位將領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是他們都知道如果李富貴現在重新出現在戰場上那對太平軍來說就是滅頂之災,新軍的建立讓他們明白了富貴軍與他們究竟有多大的差距,聶至鋼他們傾盡全力也只能組建一支四五千人的洋槍隊,就是這支隊伍在今年的大戰中屢立奇功。可是人數上這已經是太平軍所能負擔的極限了,而富貴軍的規模已經突破了十萬,現在天國中從石達開到陳玉成沒有一個人相信面對李富貴的時候他們能有一線勝機,這些人都是名將,對於軍隊戰力的差別非常敏感,現在差距達到這樣的地步實在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了。
“李富貴這是想向我們下黑手了。”石達開最終得出了這個結論。
“和他們拚了吧,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就向西撤,流動作戰,先避開李富貴。”陳玉成難得會說出這樣示弱的話來。
“我覺得李富貴這是想招安啊。”李秀成倒是沒有他們那麼悲觀,他長期駐紮在安慶,對富貴軍有更深刻的認識,實際上在聽說富貴軍攻克南京的戰法之後他就已經放棄了擊敗這個對手的夢想了,既然打不過加入對方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畢竟這幾年李富貴對天國降將可以說是非常的仁慈。
“富貴小妖和我們仇深似海,我們豈能受他的招安,”聶至鋼對李富貴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憎恨。
“說起來李富貴的確殺了我們好多人啊,”在這裡李秀成也不方便把自己內心中的真實想法完全說出來,只好先替李富貴做一些開脫,“可是我們是在打仗,戰場上刀來槍往、你死我活,也怨不得他。”
“可是他殺了林丞相。”聶至鋼最聽不得別人說李富貴的好話。
“好像他也就這一筆血債,其他的時候倒沒聽說李富貴殺過咱們的俘虜吧?”
聶至鋼除了聽不得李富貴的好話之外,也不讓別人在他面前提俘虜兩個字,不過李秀成身份尊貴,而且又是他的至交,所以倒沒辦法爲這麼一句話就發作,當下滿臉通紅,坐在那裡直喘粗氣。
“秀成的意思是…”石達開作爲這支軍隊的首領現在身上所肩負的責任極其重大,隨着他們興辦的洋務陷於停滯之後他也面臨着楊秀清一樣的問題,那就是找不到出路,十幾萬富貴軍就盤踞在他的東面,石達開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來解決這個難題。不過石達開倒沒有像楊秀清那樣陷入神秘主義當中去,事實上隨着年紀的增長,年輕時的一些理想漸漸變得模糊,他有時候也會考慮招安這個問題,石達開曾經嘗試着使用客觀的角度來看待李富貴,因爲作爲一個優秀的將領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人能讓石達開寫個服字的話那就是李富貴了,在戰場上他自認與李富貴不相伯仲,但是要是比起其它的石達開覺得自己就差的遠了,畢竟一員名將並不是只要可以指揮作戰就行的。
而且除去雙方在戰傷上建立的仇恨石達開也認爲李富貴這個人對天國還是抱有善意的,可是如果看戰場上那李富貴又是天國最窮兇極惡的敵人,這樣一對矛盾的觀點讓石達開很頭疼。
“我覺得可以和李富貴接觸一下,看看他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李秀成說得還算比較保守,“只要我們不遣散軍隊,其他的都好辦,實在不行咱們還可以接着再打。”
“我覺得不妥,咱們天國受命於天父,如果現在又去留辮子,扮韃子,人心就散了,到時候不用李富貴來打就已經完了。”陳玉成不同意李秀成的意見。
“玉成說的也有道理,不過看看李富貴究竟想幹什麼也未嘗不可,這個傢伙的行爲一向不可以常理度之,他現在又來說什麼國家大義,這個阿古柏究竟是什麼人,你們知道嗎?”石達開決定混合李秀成與陳玉成雙方的意見,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個阿古柏我倒是知道,”李秀成應聲答道,“好像是西北的伊犁那個地方回回們在造韃子的反,這個阿古柏是外面回回國裡的一個回回官,聽說韃子和回回打起來了就帶領人馬殺進來了,好像韃子都不是他的對手。”
這個回答立刻引起了更多的疑惑,“秀成是從那裡知道的這些,這和李富貴有什麼關係,他從來對韃子的事情不怎麼上心的,要找藉口也用不着拿這個阿古柏吧?”石達開奇怪的問道。
“我是從李富貴辦的那個天京日報上看到的,我一直對天京的動向很留心,最近這個話題十分火爆,按照報紙上說的似乎借用外兵是很嚴重的一件事。”李秀成對日報上寫的東西也不是很明瞭,他只是複述了自己看到的東西。
陳東山咳嗽了一聲,“按照現在流行的國家觀念一個國家裡面各個民族各個勢力之間打仗就好像一家人關起門來動手,可是這個時候如果有外賊進來了大家當然還是應該立刻放下以前的恩恩怨怨一起把賊打走纔對,李富貴似乎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李富貴自己就引賊入關,他還是個二鬼子,又曾經幾次借用洋兵,他現在憑什麼不許別人借用外國人。”石達開倒不是想擡槓,他是真的不理解李富貴怎麼會有這樣的邏輯。
陳東山嘆了口氣,“英雄莫問出身低,他以二鬼子起家,但是現在他最大,就是不許別人做漢奸學着走他的老路我們也沒有辦法,就好像宋太祖黃袍加身作了皇帝,轉過頭來就杯酒釋兵權不讓別人再有這樣的機會,應該是一個道理。”
“真是可恨,不過這和我們沒多大的關係,他如果一定要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對我們還是有好處的。”
李富貴在威脅石達開的同時也向其他勢力透露了類似的意見,不過立場、口氣都不盡相同,左宗棠立刻去找曾國藩商量,石達開始終無法消滅這讓他很是心焦,尤其是三巨頭的會面更是讓他心急如焚,曾國藩回來以後十分高興的告訴左宗棠他此行的收穫,結果左宗棠一下就跳了起來,“你們怎麼能夠這樣,我跟伯函你說句實話,北京的皇帝究竟怎麼樣我是不在乎的,可是你們這麼做不是把中華給瓜分了嗎?現在洋人步步緊逼,我們正應該力氣往一處使纔對,長毛就剩下一口氣了,只要滅了他們,中興可待啊,你們怎麼能劃地爲守,這樣的話將來四分五裂,你們就是千古罪人。”
曾國藩對此不以爲然,“哪有你說得那麼嚴重,我們也只是劃分出勢力範圍各自發展而已,實際上這個密約的主要作用還是限制李富貴,否則以他的軍力席捲六合並不是難事,你想想,南京那樣的城市,打起來居然毫不費力,聽說他已經有了水缸這麼粗的大炮,一想到我們湘軍將士可能要和這樣的人在戰場上相見我就心寒,那得死多少人啊。現在李富貴願意自縛手腳那總是一件好事,雖然我想不通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左宗棠冷笑一聲,“爲什麼這麼做?無非是想先把江西穩定下來,他那一套在江西推廣,整個兩江要再次整合也需要時間,我看未必用得了十年,說不定五六年後他就會向我們動刀,那個十年之約不過是迷惑你們的,就好像有人喊一二三的時候喊到二就動手一樣。”
曾國藩搖了搖頭,“不象,要說這是緩兵之計實在沒道理,我們現在又不能把他怎麼樣,他何必繞這麼個彎子,我倒覺得是李富貴這個人小富即安。”
“我就是怕他小富即安,要是李富貴現在真的想一統八荒說不定我就真的去做他的馬前卒,雖然這個人的二鬼子出身讓人鄙夷,但是實在是有才幹,文能治國武能平亂,只要他把這些才能用在正道上那個出身也就無所謂了。”
“他就是個漢奸,怎麼可能把才能用在正道上?”
“說起來潤芝也被人罵做漢奸,伯琛本來出使這件事還可以說爲國分憂,可是他到洋夷的地方上以後還非要寫什麼日記,把那些洋鬼子誇的就像一朵花一樣,現在漢奸的罪名算是徹底坐實,可是他們的風骨難道你我還不知道嗎?”
“潤芝和伯琛那不一樣,李富貴是真漢奸。”曾國藩顯然不同意把胡林翼、郭嵩燾和李富貴並列起來。
“未必,如果他是真漢奸潤芝應該不會那麼推崇他,他只是非常狡猾,這些淮人就是精明,少荃不也是這樣。更何況就算他是真漢奸也可以讓他變成假漢奸,他如果想做皇帝就不能把漢奸做到底,就好像當年的吳三桂一樣。”
“這也未必,歷史上甘作兒皇帝的也不少。”
“李富貴不是這樣的人,他到現在爲止在他的一畝三分地上從來不肯坐老二。”
曾國藩想了想,“要是真如你所說那自是最好,不過現在還是要查其言、觀其行,如果他真的想把中華賣給外國人,就先要踏過我們曾家滿門的屍體。”
經此之後左宗棠和曾國藩達成了全力擴充勢力的共識,不過在心中左宗棠仍然在期待李富貴重新回到中華人民的懷抱當中來。要知道這兩年的兩江已經呈現出了中興的樣子,在此之前那裡仍然只是部分繁榮,廣大的農民工人也只是得到一個溫飽而已。可是現在一方面紡織業的發展把大量的婦女變成了勞動力,社會創造財富的能力立刻上了一個臺階,既然婦女也可以做工賺錢那家庭收入自然明顯增加,這給了很多家庭致富的機會,很多五女之門都過上了體面的生活,再也不會被小偷們歧視了。而廣大農村由於戰亂人均土地比以前增加了不少,而工廠又吸收了很大一部分勞動力,這使得中國人第一次感到需要一場農業生產的革命。整體的繁榮讓所有人的面貌都煥然一新,對此左宗棠看在眼裡是又驚又喜,喜的是這些事情正在不斷的驗證它對李富貴的猜想,驚的是兩江已經強盛到如此地步,李富貴在那裡的聲望又是越來越高,如果他真的是要出賣中國那他想不出能有誰可以制住李富貴,同時他也想象不出中國失去兩江會是一個什麼樣子。
現在看到李富貴忽然變成了一個愛國者當然讓左宗棠欣喜若狂,不管這些言詞究竟是出於一個什麼樣的意圖說出來的,但是李富貴畢竟表明了身爲中國人的立場。在左宗棠看來只要基於這個立場一切都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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