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寫到攻下天竺了,這章很悲情……因爲我用一個女人的視角寫的這場血腥的戰爭……咳咳,看完別打我……
————————————————————————————————————————
梵天102年,唐王弒天竺帝於混亂之城,天竺羣龍無首,數黨爭雄。大唐、月氏討伐軍一路北上,勢如破竹,不過數日便至皇城之下。雖皇長子南宮烈未至,守軍以撼天將軍張巡馬首是瞻。奈何皇城固若金湯,討伐軍圍困皇城,數日,糧草盡。
——《梵天曆:天竺卷》
討伐軍圍困天竺國都,斷了城內的糧草供給已經五日。
當夫君站在城樓上揮劍立誓的時候,我感到無盡的惶恐和不安。在皇城的士卒們附和夫君的誓言時,我看到天邊的烏雲密佈。
夫君張巡本是鎮守大唐同天竺邊界的撼天大將軍,因天竺內亂被迫遷回皇城,哪知剛剛回城便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其餘大臣將全城數萬十人的性命全都交給了他。我知曉這是多麼繁重的任務,夫君已經數日未曾好眠了,因爲討伐軍人數之多,遠遠超乎我們的想象。
可,即便如此,夫君還是站在城樓上,挺直身軀,沉靜的宣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這八個字,便是數萬民衆的嗜血之盟。
我輕倚在銅鼎邊,聽着近乎絕望的低吟。開戰數日來,這邊是我唯一能做的。聽夫君說,城內糧草已盡,不但沒有辦法出城補充糧草,而且討伐軍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所以以後的生活會更加辛苦。
曉雲妹妹已經聽從夫君的命令,帶着女眷們和小孩們蒐羅各種可以吃的東西,甚至連老鼠和樹皮都變成了上等的食物。陽和姐姐則在受傷的士兵身邊照顧。
而我,能做的卻只是守在房中爲皇城的人默默祈福。
夫君堅持不讓我出去,因爲我患有肺勞,稍有動作便會咳出血來。所以,我便儘量安靜以減少夫君的負擔。
城內瀰漫着濃濃的血腥氣息,空氣中夾雜着隱隱的絕望,因爲過度的飢餓,城中每個人都面黃肌瘦,幾乎無法行走。
即便如此,尋到的食物總是最先被送入軍營,然後被士兵們送到夫君面前。夫君每次講到這裡聲音都有些哽咽。
是啊,在一場以命相搏的血戰中,又有什麼比理解和信任更讓人感動的?
然而,因爲飢餓而瀰漫的絕望卻並沒有因此而減少。
一日討伐軍首領尹滄羌與佇立於城樓上的夫君對話,要以十七萬兩高價買他打開城門的軍令。
幾乎所有的兵士都認定夫君會點頭的,因爲夫君本就是個心軟之人,他是不會忍心看着百姓受苦受難的。所以,士兵們都丟掉手中的兵刃,癱軟下去。但卻在這個時候,我們所有人都清楚地聽到夫君清冷而淡定的聲音:“十七萬兩何重?我身何輕!”
這一句砸得人耳膜生疼。只爲這一句,而我這個普通的梵天玩家,也徹底的被我那NPC夫君折服。而後,夫君的好友許遠站了起來,對着兵士大吼:“都把刀拿起來!”然後,士兵們都不自覺的挺直了身板,自動自發的喊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這一聲餘音繚繞,竟三日不絕。它不只震撼了敵軍,更震撼了皇城內所有絕望的百姓,似乎一瞬間皇城又變得振奮不已。
“雪兒妹妹,”陽和姐姐輕輕拉過我的手,不敢置信,陽和昔日那賽雪的葇夷已變得如此粗糙。而我的手,卻仍如往昔,這叫我情何以堪!
“好妹妹,不要哭。姐姐告訴你個好消息,夫君今兒個又把敵軍打下城去,估麼他們近日不會再攻了。你瞧你,病得這般,瘦多了……”陽和溫柔的安慰我,眉間仍有憂慮。
“姐姐,怎麼了?”我輕聲問。
“唉,曉雲找來的食物怎麼足以給士兵們充飢啊,奈何可以吃的東西已經沒有了啊。”
我聽着姐姐的嘆息,目光放在了銅鼎的花紋上,上面刻着兩隻饕餮,傳說中的一種兇惡貪食的野獸,以食人著稱。我的手緩緩撫摸那冰冷的花紋,心中複雜了起來,竟沒能注意到陽和姐姐瞬間暗淡的眸光。
我反覆思索了良久,步向夫君的書房。我這個沒有用的人,或許真的只有這一個用處了吧。
“不可以!”遠遠的,我聽見夫君的大吼。
“巡,你也清楚現在的情況啊,何況妾身能做的不過如此。雖然妾身不能再爲你分憂,但還有雪兒和曉雲。士兵們跟你出生入死這麼久,你心裡也清楚他們都把好的食物給了咱們。現在到了這重要關頭,我們不可以放棄啊。犧牲了妾身可以換來將士們的安飽,你就算不爲將士們想想也要爲百姓們想想啊,他們日思夜盼,不過就是之後的安寧生活,如此,妾身又怎能不獻身呢?”
然後,我聽見夫君重重的一聲嘆息。我用袖掩着嘴,輕輕啜泣。我全沒想到,身爲一個玩家,一個在梵天裡安逸度日的普通宅女,會經歷這樣的事情。
記得曾經看過史書,安史之亂的時候城市被圍困,彈盡糧絕,最後以食人來解決糧草的危機。難道,我也要親身經歷那百年前的殘酷嗎?
“雪兒最近瘦了不少。”陽和又輕聲道。我瞠目結舌,一直愛看宮鬥文的我,都是以和陽和姐姐爭寵鬥智爲樂趣,而此時……我掩面失聲跑了出去,半路咳得幾乎窒息。
看着含情脈脈的兩人,我忽然覺得,他們不是NPC,他們是百年前戰場上的一縷孤魂。
當晚,夫君舉行了一場肉宴,他要求每個人都必須參加。宴上,在將士們詫異的目光下,一盆盆的香噴噴的肉擺在了他們面前。夫君眼眶紅腫,以水代酒敬了將士們一杯,又特意給我夾了一塊。
“吃吧。”他聲音哽咽。
我夾着肉,說什麼也無法入口,夫君也是。而許遠邊吃邊問:“張兄那裡尋來的食物?辛苦辛苦。”
夫君頓了一頓,道:“是陽和的。”
是陽和的,你們口中每一塊肉都是陽和的。我知道夫君後面說不出的話。
原本熱鬧的肉宴頓時寂靜非常,每個人口中噴香的肉都變得難以下嚥,
“吃吧,吃完她吧,好讓她安息。”夫君眼角掛淚,慢慢吐出了一句話。我夾着肉,很小心的咬了一口,肉滑嫩香甜,可我嚥下卻如骨鯁在喉。
許遠流着淚刷得站起來奔了出去,片刻後他扛着一個人走了回來。他肩上的是一個面露微笑氣絕的女子,許遠的妻。“煮了吧。”
又是大盆大盆的香肉,每個人都默默地混着淚吃了下去。這是一場無聲的肉宴,但每個人的心底都翻騰不息。我,整整哭到昏厥。
最後我是被系統強制下線的,在家裡,我整整吐了三天三夜,心裡壓抑悲痛的吃不下任何東西。
這是爲什麼?不過是個遊戲,爲什麼我感覺裡面是我真正的一次人生?
再次上線已經過了好幾日,有家室的將士們紛紛殺了自己的妻妾充作伙食,每個人的眼中都透着對敵軍的憤恨。
在曉雲姐姐也化爲食物後,城中所有的女子一起被關了起來,以充軍糧。女人們有哭鬧的,發呆的,但更多的是溫柔的諒解。以身做食,爲了那些在外浴血奮戰的男人們,無憾!
我不知道所謂的討伐軍看到這裡的場景會作何感想,但是當我看到那些同我一起被關起來準備充作食物的女人們的時候,忽然間對曾經那個極爲追捧美男玩家顧惜朝的我極度厭惡!
一個如此冷酷無情的人,我竟然會花癡的喜歡他,甚至還加入了他的粉絲團。
但偏偏是他,那個我們曾經認爲翩躚出塵的男人,帶着十五萬的大軍圍困了我們,間接逼死了皇城裡幾乎所有的女人,不論是玩家,還是NPC。
這一週裡,幾乎每個被帶走的女子都會溫柔的對將士們叮囑:“要好好的戰,好好的活着。”當冰冷的刀光遊走於她們的身上時,她們都筆直的立着,宛如一尊神聖的雕像,而動刀的人更是懷着無比崇敬的心情,眼中泛着淚光。
是的,整個皇城的人們,爲了天竺,爲了無名的尊嚴,爲了自己的家,都在拼命的作出自己的貢獻。可是不久,我的肺癆越加嚴重,已經不能當食物了。於是,我奄奄一息的看着姐妹們一天天少去,終於,籠子空了。
籠子空了……
我望着高高在上的夫君,他猶豫着,終於含淚下令:“男子老弱,食之。”
此時的梵天官方論壇已經沸沸揚揚,因爲我上傳的視頻,顧惜朝的粉絲和另一些人展開了激烈的爭論。更有無數的家長狀告梵天公司,因爲這場天竺皇城自衛戰裡,死去了十分之一的玩家。
他們有戰死的,有被充作食物的(被殺的時候會強制下線),每一位玩家下線後都久久不能平靜,非要拖個還在皇城裡活着的玩家時不時報告一次戰況。
這場戰鬥,就好像真正的戰爭一樣,看得我毛骨悚然。
梵天曆102年,討伐戰爭開始的第三個月,城破。
我眼睜睜的看着夫君中箭墜城,我彷彿聽見他衣決獵獵的聲音,彷彿聽見他淚落塵埃的聲音。
城破人亡,我咳了一聲,血腥自我鼻腔涌出。我卻仍向前爬着,抓着一把土,企圖撒到夫君的身上。夕陽西下,不知道是血,仰或是夕陽染紅了屍橫遍野的護城河。
我望了望夕陽,伸出一隻手想要去握住,卻終於什麼也沒握住。
遠遠的,我望着那被衆星拱月般簇擁着的那個撫琴的白衣銀髮少年,充滿了憤恨。就是你,這麼多人的血,都是因你而流的!
我吃力的爬起身,指着他淡淡的說:“顧惜朝,我,看不起你!”
而後,我看到一支箭羽在他錯愕的望着我的時候貫穿他的胸口。
於是我滿意的笑了,摘下了虛擬頭盔。
梵天,這個遊戲,我想我不會再碰了,它,太傷人。
明天,就是明天,我決定出門去找工作,宅女這個職業,我忽然有些不恥。
爲什麼呢?
我淚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