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層“千機堂”,是藏寶樓的最高一層,石室的盡頭已再無向上的石階。
藏寶樓每一層石室都要比底下一層更爲狹小些,這第五層的石室僅有十來丈長寬,窗洞上依然鑲嵌着大塊水晶,使得天光得以透入,側面的石壁上還有一道門,從窗口望出去,可以瞧見外面是一大片被冰雪所覆蓋着的平臺。
此處已是玉磯宮的最高處,亦是這座聖女峰真正的絕頂。
這間石室與前面的四層不同,室內並未擺放木箱木架之類,除了前方那塊刻有金字的石匾,空空蕩蕩地全無一物。衆人無從猜測,這“千機堂”是何所在。難道魔道中人已把這石室裡原本所藏的寶物都移走了麼?
苦心師太隨意走到石壁邊,忽然眼睛一亮,說道:“你們瞧,在這牆上有許多字!”
衆人都到近前查看,果見石壁之上,刻有許多小字,皆只有半寸來高,刻得也並不深,若非到了近處,定是不易瞧得出來。
不僅是苦心師太所在之處,這石屋內四面的石壁上皆有,所刻的卻都是一排排的數字,五個字一組,整間屋內足有數千組之多。
各派羣雄面面相覷,議論紛紛,皆不知道這些數字有何含義。唐紫鱗站到牆邊,手撫着刻寫在壁上的一排數字,忽然動勁往下一按。只聽得“喀”地一響,然後是幾下“軋軋”的機關運動之聲,石壁上竟忽然出現了一個四寸寬,兩寸高的方孔。
衆人俱是一驚,紛紛躥躍後退,提氣凝神提防,卻並不見那孔洞內有何暗器飛箭射出。卻聽得唐紫鱗道:“諸位用不着擔心,這只不過是十分簡單的暗匣開啓機關,並無威脅。”
“蜀中唐門”的機關暗器天下無雙,唐紫鱗身爲副掌門,既如此說想來必定不假,聞言大家也都鬆了一口氣。
唐紫鱗伸手往那方孔中摸索,片刻之後拿出一物,卻是一個被一根紅色細繩縛住的紙卷。他解去細繩,展開查看,只見紙捲上用蠅頭小楷寫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站在他左近的幾人探頭一起觀瞧,但見紙捲上的第一行寫着:己巳年六月初七,山西平陽府庫遭劫,失銀三十萬兩秘錄……
己巳年距今已有九年之久,當時平陽府庫被劫三十萬銀兩,曾是轟動一時的大案件,朝廷派遣官員嚴令追查,卻一直未能破獲。這紙捲上所寫的內容,正是當年那宗劫銀案的情況,只見其上記載着,當時就任平陽府衙通判的王繼廉,勾結平陽城本地的門派“南河幫”,冒充黑道盜匪殺人劫銀,而由哪些高手參與,哪幾人事後被滅口,劫得的三十萬贓銀如何分配俱都記錄得十分詳細,一清二楚。
如若這紙捲上的記載是實,無疑是一件頗爲震動的大事,而當年的那位七品通判王繼廉,現已升任了山西省巡撫,成爲了手握一方軍政之權的大人物,此事要是被揭出,也肯定逃不脫干係。
只聽得“喀咔”連聲,卻是石室內的各派羣雄學唐紫鱗的方法按壓石壁,又打開了數個孔洞密匣,他們伸手摸索,每個匣中均存有一個紙卷。此時衆人都已清楚石匾上所刻寫的“千機堂”的含義,原來這裡是存放有許多不爲人知的機要秘錄所在。
這些機密的價值不容低估,如果落在擅謀之人手裡,設法加以利用,能得到的利益甚至不下於下面幾層石室中的黃金和神兵寶刃。闢如只要掌握了平陽府劫案的秘密,就可以要挾王繼廉,令那位山西巡撫俯首就範,聽命行事。
而在這間石屋之內,牆壁上所刻的數字不下上千,也就意味着存放在此的機密足有千餘之多,掌握這許多機密意味着甚麼,如若公開出去有何後果,簡直殊難想象!
一時之間,進入此石室八家門派的二十四人均自取出紙卷查看,誰也沒有出聲。
華不石亦是拿着一張取自於一個暗匣中的紙卷瞧看,臉上卻滿是驚疑之色。那張紙卷的第一行字,赫然寫着:“壬戌年八月,少林派智越禪師率門下七僧殺嵩陽城李大成一家三十三口秘錄。”
壬戌年八月已是十七年前,智越大師正是當時“少林派”的掌門方丈。在這張紙捲上記錄着,當年智越大師與嵩陽城中富戶李大成的第五房妾室吳氏通姦,被李家發現,竟與寺中七名“無”字輩武僧一同出手,殺死了李大成一家老小,包括奴婢和僕從三十三人,並僞裝成強盜劫財的模樣。
紙捲上的描敘甚是詳盡,當年參與滅門的七僧法號也都一一列出,其中便有華不石曾經見過,現今“少林派”僅存的“無”字輩高僧無塵大師。
人有七情六慾,佛門高僧亦不能免,但少林乃是天下白道門派之首,方丈智越身爲方丈,卻與別人的妾室通姦,如若傳揚出去,不僅智越大師身敗名裂,便是“少林派”也定然聲名掃地,顏面無存。
爲了維護門派的聲譽,少林僧人將當事之人全部殺死滅口,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事。
華不石對於濫殺無辜的惡行卻是最是痛恨,讀過紙捲上所寫內容,只覺得一股忿怒從胸中涌起。他邁步走向圓通方丈的面前,大聲問道:“圓通大師,在下有一事請教,大師可曾聽說過嵩陽城中的李大成和吳氏?”
圓通大師本也在拿着一張紙卷瞧看,聞聽此言卻是一怔,臉色瞬時變了,道:“華檀越說的是十多年前住在嵩陽城中的李員外?”
華不石道:“正是。大師請看這張紙卷!”
說話間他把紙卷遞上。圓通大師接到手中,只看了兩眼,臉色已逾發蒼白,吶吶然說不出話來。如若紙捲上所載是真,定然是“少林派”中的機密,圓通雖不在那七名參與滅門的僧人之中,但身爲當代的掌寺方丈,想必也會知道。
華不石先前還有些懷疑,此時瞧見圓通大師的神情,卻已可以肯定確有其事。
一旁的圓覺大師亦瞧見了圓通大師手中的紙卷,臉色卻是一沉,道:“這紙捲上所寫的皆是一派胡言,是魔道中人故意編造出來,要詆譭我‘少林派’聲譽,此物留它不得!”
他一把取過紙卷,雙掌一搓一合,亂屑紛飛,紙卷已然成了碎片。
眼見這等明顯是消滅證據的舉動,華不石不由得心中大怒,道:“事情是真是假,尚無斷論,圓覺大師何以把紙卷毀掉,難道不怕旁人認爲你這是欲蓋彌彰麼?”
圓覺大師沉聲道:“這等造謠的訊息,本就不應當存在,貧僧見到自是要毀的!”
華不石待要再說時,卻聽得寶鉉道君開口道:“這室中紙捲上所載之事,大多數不盡不實,本君提議,凡是涉及到我等幾家門派的,全都一律毀去,以免流傳到江湖上,妨害各派清譽聲名,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顧凡幾道:“正該如此,顧某附議。”
“華山派”和“武當派”之間本來並不合睦,顧凡幾對寶鉉道君原也看不對眼,但此時他居然首先表示贊同,而另外幾派的掌門人亦是紛紛表態同意。
在這石室中的上千紙捲上記載的機密,並不僅有關於“少林派”,在場的“七大門派”皆有涉及,這些存在了數百年的名門大派,平常自稱俠義,可是暗地裡爲了自身的利益,或者其它原因,難免會做一些不能見人的事,如若被揭露了出來,是決計承受不了的。
這些掌門人在這個時候倒是十分默契,竟然一致同意寶鉉道君毀滅證據的提議。
華不石豈會不知道這些人的心思,大聲道:“如若光明正大,又何須害怕別人知道?本少爺不同意毀去這些秘密,應當對這些紙卷之上所載之事逐一清查,辨明真僞之後,依情加以處置,也好給天下人一個交待!”
寶鉉道君臉色一沉,說道:“這些紙捲上所載的事情大都過去了許多年,又怎能辨得明真假,想去調查只是徒費力氣而已,何況即便查清了也無任何好處,本君奉勸華少爺還是莫管這些事爲好!”
寶鉉道君向來倨傲,此話已很不客氣,這位大少爺聞聽,心中的忿怒更甚,道:“還未去查,又怎知道辨不明真假?只要有憑有據,就是過去多年的事也有辦法找出真相,本少爺既是八派聯盟的盟主,要管此事也無可厚非!”
旁邊一人卻發出了一聲冷哼,正是單思南。這位“武當派”長老手指華不石,道:“你當八派盟主,難道真以爲大家都怕你麼?你不過是個不會武功的紈絝少爺,有何本事指使我們,大家能推舉你當盟主,要廢掉卻也不難!”
此言說得更是無理,華不石還未迴應,果樓蒙已搶上一步,眼睛一瞪,喝道:“姓單的小子,你說甚麼!老夫倒想要看一看到底是誰廢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