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葛力的人,卻是坐在檀木椅上的施青竹。
這位碧衣神堂士望向葛力,道:“他如果撐到到了第七刀,你怎麼辦?”
葛力冷笑道:“沒有人能活着撐到第七刀,他也不能。”
施青竹道:“我只叫你讓他開口,並沒有叫你殺了他。”
葛力滿臉兇獰,卻終究還是不敢違忤施青竹,應聲答道:“是。”
施青竹從椅上站起來,緩步踱到了厲虎身前,蹲下身來瞧看厲虎的臉,道:“本座知道,有些人是天生的硬骨頭,便是用再厲害的酷刑,也不能使他屈服,要讓一個人開口,就好象是刺殺一樣,必須要用對方法。”
他頓了頓,又道:“你很清楚,落在了本座的手中必死無疑,所以寧可痛死也不肯吐露自己的身份,好叫我們殺你也殺得不能安心,是不是?”
厲虎只是盯着眼前的碧衣蒙面人,嘴脣早已被咬破,鮮血滲出流滿了下顎。
施青竹道:“如果我告訴你,你其實根本就用不着死,也無須受這些痛苦折磨,還有數不盡的金銀財寶,許多如花似玉的溫柔女人等着你,這下半輩子都可以在榮華富貴裡度過,你還會想死麼?”
厲虎眼中露出一絲不屑之意,依然一聲不吭。
施青竹道:“我猜你不相信本座的話,認爲我說這些,只是誆騙你的手段,不過這可是想錯了!你在巽離組這麼久,應當瞭解我們‘天誅’是怎樣的一個組織,本門六十四組易卦殺手,從頭人到組員,所有的部衆都是從江湖上招募而來,他們當中不乏有作奸犯科,被懸賞通輯之人,也有的曾經是名門大派的弟子,只要有足夠的本事我們都會收容庇護,不論他從前是何等出身都無所謂。”
“我們之所以捕殺你,只是因爲你隱瞞了身份,或許要對組織不利。只要你老實說出姓名和來歷,我們根本沒有殺你的必要。”
厲虎忽然咧開嘴,用嘶啞的嗓門說道:“你講得真是不錯,老子只差一點就相信了,哈哈……哈哈……”
他一面大笑,血水卻從嘴角不住流出滴落,剛纔生受葛力五刀的痛苦,他的口中牙齦之上亦全都鮮血淋淋。
施青竹吩咐道:“來人,把酒拿來。”
一隻酒壺很快就送到了施青竹的手裡。他將壺嘴對上厲虎的口,道:“你可以先喝幾口酒,潤一潤喉嚨。人生在世,享用醇酒美人,擁有財富和權力,方纔是男人應有的追求,想要得到這些,不僅要有本事,還要懂得把握機會。”
酒水灌入厲虎的嘴,厲虎老實不客氣地嚥進了肚子裡。
一壺酒轉眼就幹了,施青竹道:“本座與你說這些,是因爲你是一個有本事的人,是我所見都有天賦的殺手,在成都殺唐千羽,在豬肉坊殺崔上使,還有剛纔在甲板上殺徐大,都可以證明此點。你知道組織對徐大的能力估評是幾級麼?是二級,在六十個易卦組的頭人當中,徐大可排到前十之列,你只用五招就殺了他,能力至少達到了一級,有這等本事,已足以加入‘神君堂’。”
他盯着厲虎,又道:“不過,這只是你殺人的本事,你的武功就算再高,卻永不了成不了武學宗師!因爲你本是爲了殺人而生,這纔是你最擅長的,你修煉的武功門徑,所走的路,是那些名門正派的眼裡的乃是邪道。換句話說,你的一身本事,只有‘天誅’方能用得了,不管你以前是何身份,來自哪個門派,不被他們所容是遲早的事。”
喝下了一整壺酒,厲虎的目光有些迷離,嗓門也不象先前那般嘶啞,哈哈大笑道:“說的很好,老子又差一點要相信了!”
施青竹站起身來,甩手扔開酒壺,道:“你本就是一個善疑之人,我說這些,你肯定不會盡信。不過我也知道,你不僅好酒好嫖,而已很好賭,到了現在你也只有賭一賭自己的命,如果押中了我講的是實話,至少還有一絲活命的可能,如若押不中或者不押,都只死路一條,這個機會你搏與不搏,只管想清楚!”
厲虎瞪着施青竹,仍是一言不發,一旁的葛刀卻已掂起狹刃刀,顯然已躍躍欲試。
施青竹冷冷道:“其實即便你不說,本座也可以猜到你的身份,無非是厲虎和韓九重二人之一,你自己說出來,證明願意爲我‘天誅’所用,否則本座也就沒有留下你的必要了!”
前日在徐記豬肉鋪的屠宰坊裡,崔上使曾說過厲虎可能的身份有四,其中茅傑當然已可以排除在外,可是施青竹何以能夠把範圍縮小爲兩人,確定他並非另外一位黑道高手郭槐山呢?
厲虎望向狹刃刀後葛力猙獰的臉,瞬時就已明白了其中緣由。施青竹當然知道他不是郭槐山,因爲葛力纔是!
“黑風錄”排名第三十三位的“金頂刀魔”郭槐山,所用的兵器是一柄一尺六寸長的薄刃軟刀,他一直使六十六斤重的大屠刀,只是爲了要掩飾身份。
難怪他能殺死茅傑而擒住厲虎。
施青竹亦注意到了厲虎的神色,道:“你想必已經知道了葛力是誰,一個被‘天下盟’十三省黑道輯殺的人,卻可以在這裡逍遙自在,不必擔心從前的仇人找上門來,還有誰是我們‘天誅’不能庇護的呢?現在是選擇生還是死,只在於你的一句話!”
厲虎目光閃動,過了半晌才終於垂下,低聲說道:“我姓韓。”
施青竹道:“你就是‘崆峒派’的叛徒韓九重?”
厲虎道:“不錯,你想要去拿萬兩銀子的懸賞,可以把我的人頭帶給飛雲子。”
施青竹凝目盯着厲虎的臉,忽然“咯咯”笑道:“從你剛纔與葛力交手時使出的‘聚仙刀法’,本座已猜到了你是韓九重。你以爲我們‘天誅’會在乎‘崆峒派’的萬兩懸銀麼,你可知道組織每年給我們每個‘神堂士’的薪銀是多少?”
厲虎望着施青竹,等着他往下說。
施青竹道:“是二十萬兩,這還僅是不做任何事情的例銀。只要接手任務,還能得到額外加賞,所以我們每年至少能拿到不下五十萬的銀兩,就算是‘崆峒派’的長老,甚至掌門人飛雲老道,一年也賺不了這麼多錢。”
他的語氣充滿了誘惑,接着道:“有了銀兩,便可以有女人、有美酒、有奴僕、有豪宅,而若是想要權力,君父也同樣會給予我們,我可以告訴你,以往曾在組織擔任神堂士的人當中,現已有三人是四品以上手握兵權的將軍。一朝飛黃騰達,光宗耀祖,大富大貴,我們還有甚麼不能滿足?”
厲虎聽了施青竹的話,眼睛似乎也開始放光,卻哼了一聲,道:“你說的這些,與我又有何關係?”
施青竹眼中的笑意不減,道:“當然有關。君父大人並非不惜才的人,本座剛纔已說過,你的本事只可能爲我‘天誅’所用,且足以成爲本門的‘神堂士’。當然,想成爲‘神堂士’也並非如此容易,你必須對組織絕對忠誠,還要經過一番考驗才行。”
厲虎道:“要經過甚麼考驗?”
施青竹道:“首先的考驗,便是你有沒有對我說實話!”
他忽然目光一凜,變得無比森冷,喝道:“你根本不是韓九重,而是厲虎!‘聚仙刀法’雖是‘崆峒派’的獨門武功,卻也未必就不會外傳出去,你不知從哪裡學了幾式,便想要矇混過關,假冒韓九重,是不是!”
聚仙橋乃是崆峒山的名勝風景,而“聚仙刀法”則是唐朝時“崆峒派”的祖師爺飛虹子參悟敦煌飛天壁畫,受其啓發而獨創而出的獨門刀法,是“崆峒派”武學之中十分高深的一門刀法。
厲虎一愕,卻忽然咧嘴笑道:“我倒很希望自己不是韓九重,也就不會被‘崆峒派’追殺到走投無路了!”
施青竹道:“你說你是韓九重,那你且講出你的祖籍何處,父親和祖父的姓名?”
厲虎道:“你問這些,是想要查我韓家的族譜麼?好罷,那我就與你說,韓某是陝境臨洮河州人,老父名叫韓敬,家祖韓瑞成,他們都早已亡故多年了。”
施青竹道:“是麼,那你有幾個叔父,又有幾個兄弟姊妹,他們的名字都叫甚麼?”
厲虎嘴角癟了癟,居然毫不猶豫地一一說出。
厲虎能夠知曉韓家的家譜,當然並不是偶然,他冒充韓九重,也非臨時起意,因爲韓九重,本就是石頭老大早已爲厲虎準備好的第二個身份。
決定讓厲虎潛入“天誅”的時候,華不石就已想到可能會有敗露的一天,是以在假造南陽“五龍門”李雄這普通江湖客身份的同時,還預伏下韓九重這個備用之選,便是爲了應付今日的這等狀況。
“天誅”數度刺殺華不石,已和“惡狗門”勢不兩立,如果厲虎真實的身份被知曉,斷然沒有活路。但韓九重卻不一樣,他是“崆峒派”的叛徒,“天誅”就算髮覺潛入,多半也會加以利用,而不會立刻殺死。
華不石在爲厲虎預備這個身份的時候,那位真正的韓九重,已經被“惡狗門”捕殺,屍體也被毀滅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