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如蘭哪裡能知道果樓蒙的心思,依言走到桌前坐下,說道:“是啊,華先生年初就離開大倉島,到現在已過了十個月,蘭兒已有三百二十五天沒有見過華先生了。”
果樓蒙道:“沒錯沒錯,我已離開大倉島十個多月,說起來還真是很想念蘭兒姑娘呢!卻不知我走之後,島上現在情況如何?”
只聽了一句話,他便知道了對方名字,而這大毒尊頗爲精明,立刻順杆往上爬,不露一點兒破綻。
聽果樓蒙說很想念自己,司馬如蘭玉面之上泛起一絲嫣紅,但聽他問及到大倉島,說道:“島在現在比原來還好,城牆前幾個月已擴建了一次,城裡比原先增大了三成。還有今年的‘紫霄大會’很是熱鬧,有兩百多家商行報名參加,只可惜公主不在……”
因爲是久別重逢,司馬如蘭剛見到眼前這位“華不石”時,難免有點兒羞怯和尷尬,但她本就是開朗大方之人,一提到大倉城的情形,頓時就打開話匣,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如今的大倉島,確是比先前更加繁榮了不少。
“黑龍宮”覆滅之後,南海上再沒有其他海盜勢力能夠對大倉城造成威脅,去往西方國度的航線也更加安全,島上的遠洋船貨貿易蓬勃發展了起來。如今的大倉城已有將近十萬人口,除了從中土大陸和黑龍島遷居來的百姓,許多峇峇族的土著民也搬到城裡居住,原本的城池顯得太小,於是“萬金堂”決定大舉擴建。
擴建城牆所耗費的銀兩,一半由“萬金堂”所出,而另一半則是城中的商家捐獻,只因爲有了更大的城池,就意味得有更多的生意買賣,這些商家也就能賺到更多的錢。
相對於如今中土大陸上大明各境的烽火四起,饑荒遍野,民不聊生,大倉城實是遠在南海上的一方桃源樂土。
由於城裡多了不少船貨商行,今年的“紫霄臺鬥犬大會”也盛況空前,報名參賽者幾乎是以往的一倍。大白狗公主不在島上,最終奪得“犬王”之稱的是西班牙貴族貢戈拉豢養的超強鬥犬呷羅狸,但是由於城裡中土商人增加,且有不少船貨商行投入了大筆銀兩馴狗,進入前十之列的中土鬥犬達到了五頭,與西方各國船隊平分秋色。
而華不石所送的那頭棕毛大狗寶亮也表現不錯,排名第五。
聽到司馬如蘭敘說這些,櫃子裡的華不石頗有感慨,坐在桌前的果樓蒙卻對大多數事情都不明白,好在他裝模作樣的本事別有一套,不時插上一兩句隨聲附和的話,並沒有讓司馬如蘭起疑。
從司馬如蘭的言語之中,果樓蒙大致推斷出這個少女是遠在海外的一座城池的城主小姐,不過他對此全無興趣,只是想要弄清楚這位蘭兒小姐與那惡狗少爺的關係如何,抓了她是否足以讓華不石聽話。
待得司馬如蘭講完了鬥犬大會的情況,果樓蒙咳嗽了兩聲,道:“這大半年來,本少爺時時都在想念着你,只不知道蘭兒小姐可有想我麼?”
此話問得甚是曖昧,司馬如蘭登時臉上飛紅,垂着眼不敢瞧看面前的果樓蒙,卻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她露出這等嬌羞神態,分明是對華不石有情,兩人的關係定然非同尋常。果樓蒙心中大喜,但爲了更加確定一些,又問道:“不知蘭兒小姐是如何想我的呢?”
司馬如蘭俏臉更紅,半晌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纔開口道:“華先生當日乘船離開,蘭兒本想要把你忘了,這一輩子都留在大倉城裡,好好兒管理城池,完成爹爹的遺願。柴叔叔和姚叔叔也這般勸我,還託人給我說了一門親事,可是這兩百多天,蘭兒沒有一日不在想你,總是記起在吞鯨島的秘窟,在黑龍宮,還有在城主府時我們在一起的那些事,我根本不能再和別人成親。”
她低垂着頭,語聲也越來越低,彷彿是夢噫,又似在自言自語。
“一個多月前,蘭兒聽莫叔叔說華先生去到豫境,被人刺殺受了重傷,我好幾天都睡不着覺,只想着當日大倉城遭遇困境,華先生捨命相助,如今你遇到了困難,蘭兒也該當傾力報答纔是。雖然蘭兒頭腦愚笨,武功也不好,但若能在華先生的身邊,總能夠幫到一些忙的。所以我把城中的事務都交給了姚叔叔和柴叔叔,坐船來了中土大陸。”
司馬如蘭輕咬着下脣,停頓了一會兒,又道:“蘭兒知道,這般做有些傻,也甚是唐突,不過我是真的沒有辦法忘記華先生,我想……我想……”
她臉上的紅暈已經蔓延到脖根處,而這句話似乎是要用盡全力才能說出來。
“我想……我是已經愛上華先生了……”
世間再沒有什麼言語,能比少女的真情表白更能令人心動。木櫃裡的華不石心亂如麻,一時之間疼惜、感激、關切,種種的情感全都涌到胸前,同時又無比擔心司馬如蘭的安危,生怕她被果樓蒙抓住而受到傷害。
坐在桌前的冒牌惡狗少爺,此刻卻是欣喜非常。這少女說出這些話,無疑已經證明了她和華不石是一對兩心相悅的情侶,只要把她活捉帶回苗疆,施以“易血”之術,就不怕那個小子不乖乖地研出化血秘法。
這少女的武功雖然不弱,不過現在毫無防範,出其不意地制住她並不困難。
果樓蒙心生歹念,嘴上卻說着甜言蜜語:“其實我也是很愛你的,本少爺最愛的人就是你蘭兒小姐了!”
他一邊說話,一面已暗運毒功於掌上,同時起身向司馬如蘭靠了過去。
然而就在果樓蒙將要出手之際,卻忽見面前的少女神色一變,一雙美目倏然盯住他的臉孔,驚叫道:“別過來!你不是華先生!”
果樓蒙對自己的易容之術向來十分自負,聞言一愕,道:“本少爺就是華不石,哪會有錯,莫不是太久沒有見面,你連我都不識得了麼?”
司馬如蘭卻搖頭道:“不是!你雖長得象卻不是他,你到底是誰?”
她的語氣堅決,顯然已經認定了對面的人絕非華不石,這出冒充戲到此可算是撤底穿幫了。
不過果樓蒙倒也並不在意,即便對方有所防備,以他的本事要強行抓人也不算太難。他乾笑了一聲,道:“我的確不是華不石,只是他的朋友,假扮成他和你開個玩笑,你是如何認出來的?”
他本打算問過此話,就馬上出手,然而司馬如蘭的回答卻令得他停下了動作。
只聽司馬如蘭道:“你不是華先生,因爲你剛纔說的話他絕對不會說,他最愛的人根本不是蘭兒。”
是否穿幫雖然沒有所謂,可如若華不石根本就不愛這個少女,那麼現在抓她豈非失去了意義!
“五毒神功”提運到雙臂,果樓蒙掌心上黑霧聚集,然而他心裡卻猶豫起來,站在當地一時之間沒有動作。
“他最愛的若不是你,那會是誰?”果樓蒙沉聲問道。
司馬如蘭忽然低下頭,兩滴晶瑩的淚珠從眼睫上垂落了下來。
這少女即已識破了果樓蒙的僞裝,拒不回答,甚至出手反抗都不算奇怪,只是忽然間流下眼淚,卻令得這位大毒尊大爲不解,不由得問道:“我不過是假扮了一下華不石而已,你哭甚麼?”
司馬如蘭的淚水順着雙頰流下,道:“你既是華先生的朋友,定是他讓你來見我的,是不是?”
剛纔果樓蒙說自己是華不石的朋友,不過是隨口扯談而已,卻沒有想到這個少女竟會相信,當下也就順着她的話道:“不錯,就是那小子叫我來的。”
司馬如蘭道:“他不肯見我,想來是很討厭蘭兒了,我本就應當知道,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他的心裡只有絳衣姐姐……”
當日在大倉島上,姚元孝和柴林向“惡狗門”提親,華不石曾拒絕過一回,還親自到城主府把定親的信物“盤龍珏”送還,令得司馬如蘭極是失望傷心。
這一次她前來中土大陸尋找華不石,雖然是懷着報答當日相助之意,並沒有奢望要與華不石有何結果,但一顆芳心卻仍難免忐忑不安,設想過無數次華先生會不會不想見自己,或是遇到了楊絳衣要如何相處等等。
對於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來說,這種心思本是十分正常。
司馬如蘭纔剛到開封城,楚依依便得了消息來客棧見她,與她約好在這曉春樓裡與華不石會面,她心裡本是十分激動喜悅,可現在卻發覺,所見到的人卻是一個冒牌貨。
她心地單純,並沒有想到華不石會被人挾制,只覺得楚依依本不應該騙她,這個假冒之人既然自稱是華先生的朋友,想來這一切都是那位大少爺所安排的。
她不遠萬里從大倉島來到中土大陸,把少女的矜持都拋下不顧,可想要尋找的人卻連一面也不肯相見,也難怪她頓感委屈,流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