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在山道中的火堆忽然爆開,光華迸射,一匹駿馬竟從烈火之中飛撞了出來!
馬上的騎者手臂揮出,一道赤紅色的劍光頓起,猶如一堵堅牆,“叮噹”脆響聲中,三柄劍和兩根利刺全都被這道劍光擋住,沒有一擊能夠刺到華不石的身上!
“姐姐!”華不石大聲叫道。
那道赤紅色的劍光正是“赤雪”巨劍所發,縱馬跳過火堆衝入場中救下華不石的騎者,除了楊絳衣還會有誰!
只因爲剛纔被大火堆遮擋住了視線,無論是華不石還是“天誅”的殺手,都瞧不見山道前方的情形。然而華不石一直趴伏在地,耳朵貼在地面,是以更早聽見馬蹄的聲音,也想到了定是楊絳衣去而復返,這才故意口出狂言吸引那名殺手首領的注意,等到那名綠衫人也聞聽到馬蹄聲,再想要出手殺死華不石時,卻已經晚了一步。
雖然三劍兩刺皆被擋住,“天誅”的殺手們卻哪肯罷手,以綠衫人爲首,四人再次兵刃齊出,攻向華不石!而這一次他們卻全刺了個空,楊絳衣已躍下馬來,一伸手便挾起了倒在地上的華不石,飛退三丈,在場中仗劍而立!
她的那匹坐騎雖也是良駒,但是被強行駕馭着縱躍過火堆,卻是超出了此馬的能力,落地之時無法剎住前衝之勢,失了前蹄跌出,重重摔在泥土地上,徑直向前滑了三四丈才停住,一時之間已爬不起來。
“殺!”綠衫人喝令道,在“天誅”殺手的頭腦之中,只有達成目的,自身的生死根本算不得一回事。
四名殺手一擁齊上,所用的全都是捨命搶攻的招式,楊絳衣仗劍而守,但聽一連串的金鐵震響,火星四濺,劍光猶如飛躥而起的銀蛇一般,交纏在了一起!
此時的華不石全身失了氣力,倚在楊絳衣的懷中,頭腦有些昏沉,心裡卻是思緒萬千。當年在長沙城的金水大街上,同樣是面對“天誅”殺手,他與楊絳衣亦是這般相倚爲戰,如今想起來,就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一般!
這些“天誅”的殺手的武功俱是不弱,但要與楊絳衣相較卻還差了一大截,否則他們又何須一直苦等時機,直到華不石與楊絳衣分開纔敢下手。劇鬥之中,楊絳衣一招“託天式”使出,巨劍劃出一道冷電,一名殺手前胸中劍,從空中翻滾跌落,灑下大片的赤血如雨,眼見已活不了了!
她迅疾轉變劍勢橫削直劈,連攻兩式,另外兩名殺手一人攔腰被斬,一人手捂着腹部,也倒跌了出去。
四名殺手已去其三,只剩下了那名身着綠衫的首領。
雖然同伴盡數被殺,綠衫人卻毫無退縮之意,張嘴發出了野獸般的吼叫聲,突然團起身軀躍起,向楊絳衣凌空飛滾而來,但只聽得“錚錚錚”機簧連響,他的身體上竟彈出了許多根尖刺!
這些尖刺皆是尺許來長,藍汪汪的看來十分鋒利,不僅在雙腕、雙肘、膝蓋、腳尖上,甚至雙肩、腰背上也有,全身上下足有二十八根之多,看來就象是一隻大刺蝟。但見他身法騰挪翻滾,用的是近身格鬥中的撞、靠、擠等技法,而身體上突起的利刺隨着動作划動,儼然又是一門極爲凌厲的劍法。
面對如此古怪的戰法,楊絳衣一隻手攜着華不石,輕功身法難以施展,只能揮劍連擋,竟被迫着連退了十來步。
但這只不過是一時的退卻,楊絳衣的“大力伏魔劍法”守勢森嚴,便是黑龍王用“馭劍之術”操控的飛劍也能擋得住,這些尖刺又豈能攻破?
二人相鬥三十餘招,巨劍與數十根尖刺已交擊了上百下,連串的火星不斷迸出,猶如銀星飛墜!綠衫人使盡渾身解數,拼命強攻,卻近不得楊絳衣三尺之內。三十招之後他體力消耗甚巨,攻勢也不由得一餒。
只聽得楊絳衣一聲叱叫,猛然揮劍斜劈而下,切金嘎玉的尖利聲響中,“赤血”巨劍已將一根尖刺斬斷!
“赤血劍”是削鐵如泥的寶刃,綠衫首領身上的尖刺與巨劍交擊了這許多次未受到傷損,卻也並非是凡兵,本不至於被削斷。
“大力伏魔劍法”攻守涇渭分明,劍招要麼全攻,要麼全守,防守時十分嚴密,進攻的招式則大開大合,極盡強悍。綠衫人的攻勢衰竭,楊絳衣抓住機會反守爲攻,頓時氣勢大盛,巨劍借勢劈斬,無堅不摧,對方的尖刺亦不能抵擋!
這已不僅僅是兵器上的相較,而是“伏魔劍法”劍勢合一的威力所致!
嘎金斷玉的尖鳴連響了七聲,楊絳衣掄動巨劍斜劈豎斬,已削斷了對方身上七根尖刺,而第八劍砍出,一道紅光飛出,正劃過了綠衫首領的脖頸!
綠衫人一聲慘叫也未能發出,已然身首異處,頭顱飛出三丈,落入了尚未完全熄滅的火堆之中,身體卻仍站立在當地,斷頸處噴出尺許高的血泉,過了許久才砰然倒地。
楊絳衣緩緩收劍,玉面之上卻全無劇戰得勝之後的喜悅。
八名霹靂營弟子,十三個“天誅”殺手全部戰死,人屍和馬屍橫七豎八倒在山道上。火堆上殘煙嫋嫋,泥土中鮮血未乾,只有楊絳衣攜着華不石獨立當場,以及趴一旁的大白狗公主。
此時山間的晨霧已漸漸消散,紅日初升,淡淡的陽光照在山道和林木之上,卻顯得格外清冷。
“絳衣在留書中已寫明瞭離開的緣由,請公子忘記我,你爲什麼還要追來?”楊絳衣的聲音亦是清冷,就好象是深秋季節山間的寒風,“若不是我聽到了槍聲返回,你已經被這些殺手殺了。”
華不石低着頭道:“是我不好,都是小弟的過錯,可是我怎能讓姐姐離去,我……我又怎麼能忘得了你?”
楊絳衣道:“你不是說過,心中的理想是要平復亂世中的殺戮麼?絳衣若留在公子身邊,永遠也練不成‘易筋經’佛門內功,‘伏魔劍法’也終難達化境,只有離去纔有一絲成功的機會,也才能真正幫得了你,你可明白?”
華不石忽然張開雙臂,緊緊抱住楊絳衣的纖腰,咬牙道:“不行!我不準姐姐走!我們早就說好了,今生今世不離不棄,生死都不分開的,你怎麼能不守諾言!”
楊絳衣道:“和你在一起,是絳衣此生最幸福之事,我亦捨不得和你分開。但公子有沒有想過,寧寧,黃伯父一家,還有碧蘿山寨裡的那麼多流民,都被無端地殺死,我們卻救不了他們。要平復殺戮,拯救這亂世中的黎民百姓是何其困難之事,爲了達成此願,又怎麼能不付出代價?”
“以前絳衣練劍,只是爲報師父的大仇,可是這次從鄂境到豫境,眼見一路饑荒遍野,許多流民苦難艱辛,官府驅趕屠戮草菅人命,義軍也不能保護他們,我才明白公子當口所說的平復殺戮的重要,亦明白了我輩修劍的真正意義。絳衣只有參悟‘易筋經’內功心法,修成絕世劍術,方能幫公子實現報負,你我之間的兒女私情,絳衣只能拋下了。”
要平復亂世中的殺戮,必須要有足夠的力量。爲了與華不石相守,楊絳衣願意付出一切,可是若不能練成絕世武功,就無法幫助他實現理想!
當日在大倉城的吠天樓,楊絳衣提出要走,尚且有一些和這位大少爺賭氣的原因,然而這一次她卻是極是理智,正如她此刻說話的語氣,平靜得就象是一潭如鏡的湖水,沒有半點情感的波瀾。
華不石聽在耳中,一顆心卻是越沉越深,大叫道:“我纔不管甚麼武功,甚麼理想,我只要和姐姐在一起!”
楊絳衣道:“這並非是你的由衷之言,如若在你我廝守和平復殺戮的理想之間只取其一,你要如何選擇?”
沒有人比楊絳衣更瞭解這位大少爺,他固然捨不得楊絳衣離開,可是對於理想亦是絕對不肯放棄。華不石一時怔住,無言以對。
楊絳衣淡淡一笑,道:“好了,我早就知道你的選擇。現在絳衣送公子回營地去吧!”
華不石道:“姐姐送我回去之後要怎樣?”
楊絳衣道:“當然是離開。”
華不石大聲道:“不行!那你也不用送我回去了,你要去哪裡,我也跟你到哪裡便是!”
楊絳衣道:“這又是何苦?你要是這般固執,我只有把你留在此地先行離開了,霹靂營弟子的身上應會帶有煙火筒,我去施放,見了煙火信號,厲虎他們很快就會來接你。”
雖然在留書之上,楊絳衣言道“易筋經”功成圓滿之後會再回來找他,但華不石卻是很清楚,“易筋經”這等神功心法想要練成談何容易?而且要過“佛性”一關,就必須拋掉七情六慾,如若楊絳衣現在離去,他們兩人的情緣只怕註定要就此斷絕了!
眼見着楊絳衣要走去取煙火筒,華不石的雙臂卻死死地抱住她的纖腰不肯放開。
數月之前在大倉島上,華不石就曾經用這個辦法留住了楊絳衣,可是這一次他卻隱隱地意識到,就算是抱得再緊,只怕也無法再將她留住!
華不石心下惶急,腦中念頭飛轉,只想着一定要設法不讓楊絳衣離開。然而就在突然之間,一陣無法抗拒的暈眩襲來,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雙臂不由自主地鬆開,身子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