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八斗拿住趙旭海當人質,本想讓對方有所顧忌,但現下的情形,卻又不知道朱洪對趙旭海的生死是否真的在乎,從這少年的臉上,瞧不出一點可讓他做出判斷的神情。
他畢竟是心腸毒辣的海盜,心中一橫便有了計較,一把抓住趙旭海腰上的皮帶,手上一較力,已將其提了起來。趙旭海身材不算矮小,至少也有一兩百斤,被這錢八斗單手提在空中,竟全無反抗之力。
錢八斗狠狠道:“好!你既然想死,老子就成全你!”說罷手臂運足了力量猛然揮出,將趙旭海朝朱洪面前的甲板擲了出去!
錢八斗手中的鋼斧本已抵在了趙旭海的脖子上,要殺人只是舉手之勞,根本用不着費這麼大的力氣,他此舉的目的,只爲了拿趙旭海的性命來試探朱洪的反應。
如若朱洪在乎趙旭海的性命,必定要伸手去接,不會讓他撞死在面前。在這等距離之下,只要朱洪俯身去救人,後心必定要露出破綻,錢八斗便可以一斧砍下去,就算殺不了朱洪,總也能把對方砍傷。
而若是朱洪當真不救趙旭海,錢八斗則打定了主意,立刻抽身逃走,憑藉着他的輕功要保住性命總還能做得到。
眼看着趙旭海大頭朝下已撞到了朱洪身前的甲板,朱洪果然伸手去接,錢八斗心中暗喜,搶上一步衝到近前,搶起巨斧便要直劈而下!然而也在這一瞬時,錢八斗卻發現朱洪雖然俯身伸手,卻並未當真接住趙旭海,而是身法倏然一變,雙掌朝他迎面直拍過來!
這少年耍詐!這念頭頓時從錢八斗心中掠過,這少年作勢去接,其實根本不想救人,而只是要引他過來。錢八斗在驚愕之下,急忙抽回鋼斧,來擋朱洪的掌勢,卻又擋了一個空!
朱洪拍出的這兩掌竟也是虛招,他身形一轉,雙手抱住了趙旭海的腰,在這位趙千總的腦袋幾乎要撞上甲板時,已將他接在了手裡,再輕輕地往地上一放。
原來這個少年,還是想救趙旭海的!
錢八斗此時才明白了過來,卻太晚了。朱洪轉身接住趙旭海時,後背空當完全暴露在錢八斗的面前,只是他已不及反應了。
他剛變過了一次招,再想變招速度已慢,而高手相爭,勝機本就只存在於一剎那間,等到錢八斗明白了過來,朱洪早已放下了趙旭海,按掌而立,哪裡還有半點破綻可尋?
這位方臉大耳的少年外貌敦厚,看起來甚至有些老實木訥,可與敵人拼鬥時的巧計應變卻是一流,連陸秋鴻那種老狐狸都敗在他的掌下,錢八斗又哪裡能夠佔得到便宜!
錢八斗的判斷失誤,亦是由於他太過畏懼對方的掌力,一見朱洪雙掌作勢拍來,就忙不迭的撤招回擋,以至於失掉了傷敵取勝的良機。到了此時,錢八斗所想的已不是能否傷到對方,而是要爲他自己的性命擔憂,因爲朱洪的震山掌力已迎面而來!
如果說剛纔錢八斗還有機會憑藉着輕功退走逃命,現在這種機會也已失去,他簡直是自己送到了朱洪的面前,而在“戰神”如泰山壓頂般的掌力之下,他哪裡還能脫身!
“呯呯咚咚”的連續震響,錢八斗口血紛飛,倉惶後退,他手裡鋼斧的斧柄被擊成了彎形的扁擔,又扭曲成了麻花,再也把握不住,掉落在地上。他終於也體會到了當日“巨魔”胡六陽在大倉城門口的感受!
“九弟……快來救命啊!”
錢八斗用最後的力量嘶喊道,卻得不到迴應,他扭頭顧望,哪裡還能找得到弟弟錢九空的影子。
先前錢家兄弟雙雙縱入一衆水師兵士結成的圓陣,錢八斗提斧來殺趙旭海,錢九空則衝向其它的兵士。朱洪剛一現身,錢九空便已瞧見,心驚膽戰之餘已打起了逃走的主意。而錢八斗想拿住趙旭海當人質的算計失敗,被朱洪的掌力逼住,錢九空哪裡還有半點遲疑,立刻飛身縱出圓陣,向船舷邊的海盜船上逃奔而去。
兄弟之情固然重要,自家的性命更重三分,與其兩人一齊送命,不如逃得了一個是一個,總不能讓錢家斷了香火。錢九空也是聰明人,當然不會犯與錢八斗一樣的錯誤。
錢八斗牙齧欲裂,心中無比忿恨,卻並不是恨朱洪,而是恨他的兄弟。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出手救下過錢九空,沒想到弟弟竟無情無義,在這等關頭扔下他獨自逃走!
而此時,朱洪的鐵掌切在了錢八斗的脖子上,他的頸骨頓時被巨力震斷,就象他的鋼斧一樣扭曲成奇怪的形狀,然後身體“噗嗵”一聲直直地栽倒,再也站不起來了。
海盜中最兇悍的錢八斗被擊殺,錢九空也逃遁而走,甲板上的水師兵士頓時士氣大振!
先前佈下的圓陣早就被衝亂。可是到了現在,這些兵士們已用不着陣形,一個個高聲叫喊,揮舞着兵器向海盜們砍殺了過去。
“黑龍宮”的海盜嘍囉眼看着連兩位龍子都撐不住場面,哪裡還敢接戰,只恨少生出兩條腿,先行逃命再說。
轉眼之間,甲板上的情勢就完全逆轉了過來,海盜在人數上本來還稍佔優勢,卻一鬨而散地直接潰敗了下去,紛紛手忙腳亂地從兩舷逃回到海盜船上。四條海鶻船上的海盜也急忙拉帆起航,好離開三桅炮艦,生怕那威猛無比“戰神”追上船來,把他們全都殺光。
由於海鶻船走得太快,有不少海盜還未來得及逃回船去,只得跳進海里逃生,而留在大船上的殘餘海盜則很快就被水師兵士們圍殺。
兵士們先前都以爲此戰已敗定了,全船的人都難逃被殺死的結局,沒有想一個被稱爲“戰神”的少年橫空出世,以一人之力扭轉了戰局,大家都得以死裡逃生,還把海盜殺得大敗。驚喜交加之餘,所有人都不由得高聲歡呼起來。
經此一戰,“戰神”之名不僅在大倉城裡人人知曉,在中土大陸的各營水師之中也廣爲流傳開來,沿海的各路海盜水寇,只要聽到這個名字就會心裡打顫,聞風而逃。
三桅炮船上的海盜都被清剿乾淨,朱洪走到趙旭海的面前,問道:“趙千總沒有大礙吧?”
此時的趙旭海披頭散髮,衣甲散亂,腰上掛着空刀鞘,佩刀也不知掉落在了何處,脖頸上被鋼斧割出傷口還在滴着血,可謂是狼狽不堪。
他臉上滿是羞愧之色,道:“小兄弟,是曹公子派你來的麼?先鋒營現已大敗,趙旭海指揮不力,實在無顏再回去,請小兄弟殺了我吧!”
趙旭海上次到大倉城並沒有見過朱洪,見這少年武功高強,便猜測他多半是曹暮雲屬下錦衣衛中的高手。
朱洪搖頭道:“我叫朱洪,是‘惡狗門’的弟子,師父只是命我乘船前來查探戰況,並沒有殺趙將軍的權力。”
趙旭海嘆了一口氣,道:“原來小兄弟是‘惡狗門’的弟子。哎,今日之敗都是趙某的過錯,實是慚愧得很!”
朱洪卻瞪着趙旭海,說道:“趙千總,現在這條船上的海盜已經被打退了,你不去指揮調派船艦殺敵,卻在這裡唉聲嘆氣做什麼!”
趙旭海愣了一愣,道:“前鋒營的艦船已損失了大半,剩下的也都被衝散,對面指揮海盜船之人定是一個海戰的高手,趙某比他差得太遠,現在已經一敗塗地,無能爲力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朱洪卻已出言打斷,問道:“趙千總我且問你,你怕不怕死?”
這話若是交戰之前問起,趙旭海當然怕死,但就在剛纔,他已把一條老命豁了出去,此時大聲道:“身爲朝廷的將軍,死就死了,有什麼可怕!”
朱洪點頭道:“剛纔錢八斗拿你的性命要脅,你所說的話,我就知道你並不怕死。不過趙將軍既不怕死,爲什麼卻怕指揮船艦和對方的高手一戰?難道這比死還可怕麼!”
“你說已經一敗塗地,我卻瞧見海面上還有不少先鋒營的戰船,而且就算只剩下我們這一條船,難道就不能打了麼?”
聽到朱洪的話,趙旭海就象是被人當頭重重地敲了一棒。
這世上確實沒有多少東西比死還可怕,性命都能豁得出去,還有什麼可害怕的!
先鋒營打到現在確是損失慘重,兩艘三桅炮艦被對方攻佔,福船半數着火,鷹船也已被燒沉和搶走了不少,但是剩下的船隻至少還有二十來艘,也未始就不能夠再戰!
先前被對方以少打多,趙旭海敗得窩囊無比,又發現海盜戰船的主事者有着如彭三一般的海戰本事,他早已信心全失,以致氣餒絕望,只想着如何才能保命回家,根本不敢再和對方交手。但現在他反正連命都可以不要了,哪還有什麼須要擔心的!
他好歹也是大明朝廷水師的千總將軍,統領拓林水寨多年,就算本事比不過對方的海戰高手,至少也還可以拼上一拼!
趙旭海對朱洪抱拳道:“趙某明白了,多謝朱兄弟提醒!”
他走到了一名水師兵士面前,一把拔出了那兵士的腰刀,又三兩步走到船舷邊,揮刀斬斷了一根粗索,大喝道:“我趙旭海拿人頭立誓,今日定與海賊決一死戰,若不能殺退敵人,趙某的脖子有如此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