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天南卻嘻嘻一笑,道:“我剛纔不是在樓下通報了一聲麼,反正咱和蘭兒妹妹早晚都是一家人,我看也就不必計較那麼多了吧!”
他斜眼一瞥站在旁邊的華不石,朱洪和海紅珠,眉頭卻是一皺,說道:“姚長老怎地只會說我,他們不也都進來了麼?”
姚元孝道:“華少爺是特地前來爲大小姐診病,當然可以進來,你怎能與他相比。”
熊天南卻連連擺手道:“蘭兒妹妹生了病,怎能讓一些無能的庸醫胡亂診治,耽誤的病情那還了得!妹妹儘管放心,熊某已經與胡老醫師約好啦,此行正是特地來接妹妹前去看病的。”
姚元孝問道:“哪個胡老醫師?”
熊天南道:“當然是‘同濟堂’的胡萬春胡醫師,姚長老難道還能請得到比他更好的大夫不成?”
聽到了“胡萬春”的名字,姚元孝也只得閉上了嘴,因爲他確實找不到比胡醫師更好的大夫。
胡萬春人稱“妙手神醫”,年紀已有六十多歲,乃是城中最大的藥鋪“同濟堂”的老闆,亦是大倉城裡最高明的醫師,在本地赫赫有名,據說從來沒有他診治不好的病症。只不過這位胡神醫十分貪財,給人看病所收的診金極高,而且從不出診,要找他就醫的病人,都須得自己上門到“同濟堂”去才行。
熊天南約了這位本地的第一名醫給司馬如蘭診病,姚元孝自也沒有甚麼話可說。
熊天南道:“蘭兒妹妹,我已在樓下安排好了車馬,妹妹這就隨我一同去‘同濟堂’,讓胡老醫師給你診病吧!”
他當下招呼牀邊的小丫環道:“你快去扶大小姐下樓,診病之事可是耽誤不得!”
一旁的海紅珠卻叫道:“且慢!”
她瞥了熊天南一眼,對司馬如蘭道:“那個甚麼胡老醫師有多高明我不知道,反正華不石已經來了,妹妹就讓他把一把脈,總也沒有壞處,是不是?”
海紅珠說着向華不石招手道:“你還不快過來給蘭兒妹妹看病!”
她素知華不石別的能力或許稀疏平常,在醫術方面倒確是有些本事,讓他給蘭兒妹妹診病自是可以放心一些,這也是海紅珠一聽說司馬如蘭生了病,就跑回吠天樓把華不石找來的原因。
司馬如蘭卻道:“蘭兒的病還是不勞華先生費心了。小紅,扶我下樓吧!”
小丫環應聲稱是,上前扶着司馬如蘭下樓。
熊天南也帶着幾名“書僮”一同走了下去,這位熊大公子嘴裡還不住說道:“蘭兒妹妹做得太對啦,妹妹是千金之體,生了病定要找名醫瞧看才行,那些只會訓狗的下九流庸醫哪裡能夠靠得住!”
海紅珠直氣得滿臉通紅,待要出言反駁,與熊天南大吵一架,卻被華不石伸手一把拉住。雖聽到熊天南說得難聽,這位大少爺卻是一臉的平和,一點兒沒有生氣,只是目光之中的疑惑之色又增加了幾分。
衆人都來到了樓下書齋之內,卻見小樓的門外果然停着一輛雙駕的馬車,那丫環小紅扶着司馬如蘭鑽進車廂之內,而熊天南則大喇喇坐到了車前。在衆“書僮”的促傭之下,車伕揮鞭吆喝,驅趕着座騎拉動馬車,徑直出了後花園而去。
眼看着馬車已去得遠了,姚元孝朝華不石拱了拱手,語氣中略帶歉意道:“多謝華少爺專程趕來,大小姐的個性一向十分固執,讓華少爺空跑了一趟,實在有些對不住,也請你莫要怪她。”
華不石道:“姚長老這是說的哪裡話,城主大小姐數次相助我們吠天樓,對華不石更有大恩,我感激尚且不及,又怎會怪她?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姚長老。”
姚元孝道:“華少爺請說。”
華不石道:“適才我聽見那位熊大公子在樓上言道,他與大小姐早晚都是一家人,卻不知是何意思?”
姚元孝略一遲疑,才道:“此事本來還不曾對外公開,既然華少爺問起,我倒也不便隱瞞。前些天熊副堂主向司馬城主提親,城主已將大小姐許配給熊天南了。”
華不石聞言大吃了一驚,說道:“司馬城主不是並不在大倉島上,如何能答應熊百齡的提親,莫非城主已回島了麼?”
姚元孝道:“城主此次去到大陸上,本來早就應該回島了,只因爲大風暴的關係纔有所耽擱,如今正住在島外一位朋友的家裡,還要過幾日纔會回來。熊副堂主乃是去到城主的那位朋友家中,向司馬城主當面提的親,而城主也就答應了,議定了等回城之後,便給他們二人舉辦結親之禮。”
華不石問道:“這些事情,可都是熊副堂主說的麼?”
姚元孝道:“不錯,熊副堂主前幾日說起此事,還拿出了議定結親的書函與我等觀看,確是司馬城主的筆跡。”
華不石皺起了眉頭。聽了姚元孝今日所言,他才知道司馬如蘭一反常態的搬出吠天樓,這些天又儘量地避開他,連診病亦是不讓他插手的原因。
以前司馬如蘭自是可以不理會外面流傳的閒言碎語,可如今她已許配了人家,便不能不顧及未婚丈夫和親家的感受,從而引起旁人的誤會。
而最令華不石不解的,卻是這門親事的來由。司馬逐風早在數個月之前,就在粵境南泉莊被刺身亡,華不石親手檢驗過他的屍身,絕對不可能弄錯。人死不能復生,所謂住在朋友家云云,全都是子虛烏有,而答應親事自也是不可能,那封應禮書函也必是僞造的。
所以可以肯定,這一切都是“萬金堂”的副門主熊百齡所編的謊話!可是熊百齡爲何要編造這等謊話?他難道不怕司馬逐風回島時把整個騙局揭穿?或者其實他已得知了司馬城主被殺的消息,纔敢於這麼做?
這些問題瞬時出現在這位大少爺的頭腦之中,但他的目光,卻忽然被擺放在桌上的一盤點心所吸引。
這是一盤燈芯糕,是江南一帶最常見的甜點之一,乃是由糯米和白糖製成,切成了兩寸來長,火柴棒粗細的方形細條,一端還點綴有紅色的硃砂印記,甚是好看。從擺放在盤中的模樣可以看出,糕點已經被人吃過了幾條。
剛纔進門之時,華不石也瞧見過這盤點心,只是那時匆匆上樓並未留意,此時再次見到,他的眼光卻盯在了燈芯糕一端的那些硃紅色的印記上。
他走到桌前,從盤中拿起一條燈芯糕,放在眼前細細察看,口中問道:“這盤點心是從何而來的?”
姚元孝搖頭表示不知,海紅珠卻道:“蘭兒妹妹最愛吃燈芯糕,這是讓人到‘慶豐園’去買來的,昨天下午就有人送了來。那時候蘭兒妹妹正和我正在院子裡練劍,就叫丫環盛到盤子裡擺在桌上。”
華不石道:“那後來你們可曾吃過麼?”
海紅珠道:“我本來是想吃的,可是練完了劍天色已經晚了,我急着要趕回吠天樓,就沒來得及吃。”
華不石道:“幸好你沒有吃,不然如今生病的就不只有蘭兒姑娘一人。”
姚元孝聞言臉色一變,道:“難道大小姐的病,是因爲吃過這盤糕點麼?”
華不石道:“你可曾聽說過天下間有許多種奇毒,其中有一種毒,名爲‘雄雞散’。此毒乃是硃紅顏色,有若雄雞之冠,卻全無氣味,不易被人察覺,就算用銀針也難以試得出來。男人若吃下此毒全然無事,可女子吃了,卻會肚痛難忍,就如同生了急病一般。”
他伸手拿過在桌上擺放的水瓶,往一隻茶杯中倒了半杯清水,說道:“‘雄雞散’雖是無法用銀針驗出,但清水之中若溶有此毒,立時就會變爲深綠顏色,是以能用此法來檢驗。”
華不石說着話,將那條燈芯糕點有硃紅印記的那一頭放入了杯中,果然在瞬時之間,那杯清水已全然變爲了墨綠之色。
海紅珠驚道:“啊呀糟糕!這糕點果然有毒,蘭兒妹妹吃了,那可大事不好啦!”
華不石道:“娘子也不用太着急,此毒雖能列入天下間的奇毒之一,只是因爲它銀針難驗,而且毒性特異,男女服食之後反應不同,倒也並非是十分霸道的殺人毒藥。蘭兒小姐的武功師出名門,內力更是高強,就算吃下了此毒,也不過會感覺到腹痛,想來還不會致命。”
此時姚元孝卻已握緊了拳頭,喝道:“真是豈有此理!那‘慶豐園’竟敢在大小姐的糕點裡下毒,當真是膽大包天,活得不耐煩了!我這就派人去把他們全都抓來!”
華不石卻道:“姚長老且慢。此事實在有些蹊蹺,‘雄雞散’絕非尋常之人能得到之物,配製其實極難,而且價值千金,就算江湖上的使毒行家也不易擁有,‘慶豐園’不過是一家糕點作坊,怎會有這等奇毒。”
姚元孝道:“華少爺是說,這毒不是‘慶豐園’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