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少爺所開的草藥,俱是十分苦澀難喝,每天十碗灌下去,腸胃定然是不會太好受。
不過朱洪一向最能吃得苦,從無怨言,當下應聲答道:“是,徒兒遵命。”
華不石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與朱洪盤桓了幾句有關武功修習之事,便從屋中出來,走到了吠天樓的前廳。
在桌前坐下,這位大少爺拿起筆墨紙箋,刷刷點點,很快就寫下了數張藥方,又叫來了吠天樓的幾名夥計,把藥方交給他們,吩咐到帳房去領銀兩,到街上的藥店按方抓藥。
要朱洪每天喝下十大碗湯藥,並不是華不石閒來無事想要整人,而是因爲先前在爲朱洪把脈之時,他已探出那個少年的內力雖然衝破瓶頸而突飛猛進,但身體氣血卻極爲虧虛。
一個人的內功的修爲本是需要長時間的習練方能緩慢進步,經脈之中流轉的真氣亦不可能在短期之內一蹴而得。
“切脈拔毒”之術傷及了朱洪的三十六處要穴,華不石雖然不明其中的原理,但卻判斷出乃是“撼嶽心法”的神奇之能,對受傷的經脈加以修補,使得損傷癒合的同時,也打通了這些要穴。
就內功修習而言,能打通任督二脈的諸多要穴便可小成,而真氣能夠貫通全身奇經八脈,達到生生不息之境,纔算是大成。
朱洪三十六處要穴已然貫通,各處經脈的情形,就好比原本的細溝小渠,忽然之間就拓寬變成了長江大河,雖然內力在其中流轉全無滯礙,但是體內現有的真氣卻是太少了。
如若河道太寬,水流卻太少,結果極有可能造成枯竭。而習武之人的真氣,也並非憑空而來,乃是在長年累月的修煉之中漸漸養成。朱洪體內經脈貫通無阻,滋養真氣自然會比普通習練者要快得多,但其中消耗亦是原先的數倍,這便是他如今體內氣血如此虧虛的原因。
常言道禍福相依,雖然朱洪得到了千載難遇的機會,內功修爲因此大進,但是如果應對不當,這等不合常理的冒然暴進,反會迅速消耗他體內的氣血,使人一命嗚呼亦非沒有可能。
所幸的是,朱洪的身邊還有華不石這位精通醫理的師父,既然已知曉了這個危險,他當然不會讓氣血耗盡而喪命的事情在朱洪的身上發生。
華不石所開的幾張藥方,全都是大補之方,其中人蔘,靈芝,鹿茸等名貴的藥材全都包含在內,要買來這些藥材,花費當然不少,恐怕每一副藥都須用到百兩銀子以上。
朱洪還要將養二十餘日傷勢才能全好,這般算下來,買藥的開銷就要耗去數萬銀兩。好在這幾個月以來,吠天樓已經賺到了不少錢,才能勉強負擔得起,如若是當初華不石一行人剛剛來到大倉城,吠天樓剛開張的時候,就算砸鍋賣鐵,恐怕也是沒有辦法的。
而另一方面,正因爲大倉城民生殷富,又是來自各地的大貨客商聚集之地,物資十分豐富,纔有許多珍稀的滋補藥材在此售賣,若是在中土大陸上的普通城市,即便是有錢,這些藥材一時恐怕也難以買得齊全。
侵入經脈的掌毒、精通醫術的華不石、冒險拔毒的成功、大量的銀兩、能購買到珍貴藥材的大倉城,也不知是老天爺有心要造就一名絕頂高手,亦或是朱洪本人的洪福齊天,這許多的條件缺一不可,而事實卻真是一個也不缺。
所謂的機緣巧合之事,恐怕莫過於此了。
接下來的幾天,華不石每日都來朱洪的房中探看數次,隨時根據他體內情形的變化修改藥方,又親手爲他熬煮草藥,可謂是忙得不可開交,而訓狗的時間自是大大減少。
兩天之後,紫霄大會的第五輪如期舉行,此輪公主和寶亮的籤運都不錯,對手均不算強,這對小情侶沒有費太大的力氣就各自取勝。而隨着一些鬥犬被淘汰,賭場堂口押注的賠率也有所變化,現在寶亮的賠率是買二賠三,而公主則成了買一賠二。
在第五輪上,上屆犬王呷羅狸卻是遇到了一些麻煩,它的對手是“易通行”的虎牙。虎牙去年的紫霄排名四十四位,在許多人看來絕對算不上強悍,但是這一戰呷羅狸卻贏得一點兒也不輕鬆,兩頭鬥犬相鬥了半個時辰以上,上屆犬王才依靠體能的優勢勉強獲勝。
虎牙乃是第一頭送到吠天樓受訓的鬥犬,當日若不是“易通行”的少東家易南出頭爲華不石擔保,又照顧生意,吠天樓很可能根本就開張不了。虎牙與呷羅狸的這一戰,華不石本是應當前去觀看,只可惜因爲要照顧朱洪,才抽不開身。
虎牙雖然輸給了呷羅狸,但衝至第五輪,已可以進入紫霄排名前十六名,比去年提升了二十位以上,“易通行”的老少掌櫃俱是十分滿意。
易家父子在家中大排酒席慶祝,差人來請華不石前去赴宴,這位大少爺卻仍是要留在吠天樓爲朱洪開方熬藥無法前往,只好婉言謝絕。易家無奈,便送來了一份厚禮以表心意,華不石收下之後,也命人準備了一份禮品回贈。
又過了幾天,朱洪在不停進補大量珍稀藥材的情況下,體內的氣血虛虧的狀況終於有了改善,已不象當初的那般氣血衰竭而有性命之憂,與此同時,這個方臉大耳的少年武功和內力也與日俱增,進展之快,可以說突飛猛進。
就這麼幾天的工夫,朱洪所吃下的各種補藥,其價值就已有萬兩白銀。這些花費,華不石自然不會對他說起。如果這位出身貧苦的農家,每個月連幾十兩薪銀都攢下捨不得花的少年,知道了他所吃下的每一口藥的價值,必定會驚駭得目瞪口呆,連一口湯藥也吞不下去。
這些天華不石除了每日給朱洪診脈開方之外,許多配藥熬藥的事情都是他親力親爲,只因爲一些大補藥物的劑量和熬煮的火候都有講究,容不得半點差錯,只有這位在少爺自己去做才能放心。
眼看着朱洪的情況穩定,他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而爲了照看朱洪,華不石還找來了一個幫手,便是峇峇族“莫哩村”土著漁民辛力咖的兒子小辛旺。
辛旺來到大倉城已有三個多月,一直在吠天樓中幫忙做些雜活。這小土著完全繼承了他父母辛力咖和吉吉的吃苦耐勞,幹活勤快,也甚是聰明伶俐,很討人喜歡。
剛來吠天樓的時候,小辛旺還顯得有些羞怯,只知埋頭幹活卻不說話。可是沒過多久,他就與樓裡的一衆夥計人等全都混得熟了,如今的辛旺已經學會了幾百句漢話,與普通人簡單的言語交流已沒有問題。
華不石叫小辛旺來幫忙照看朱洪,自也是看中了這孩子做事踏實從不惜力,一些瑣事交於他做可以讓人放心的緣故。
轉眼間紫霄大會的第六輪已即將開戰,此輪已是排名前八的鬥犬之爭,其中呷羅狸、黑蟒、赤火、波爾多等幾頭爭冠的強悍猛獸皆在其中。
大倉城裡的大小賭徒們正瘋狂下注,可謂盛況空前,各家賭場的門檻都快要被踏平了。
今年的紫霄大會比起往前都精彩得多,不僅有波爾多這頭超級黑馬,寶亮、公主也各自異軍突起,而原本的最大熱門呷羅狸,連贏虎牙這樣排名靠後的鬥犬都十分吃力,似乎狀態並不太好,這麼一來,今年的犬王歸落誰家,也就有了極大的變數。
結果越是不能確定,就越能激起賭徒們押寶的興致,也正因爲多頭鬥犬都有爭冠的可能性,押小注而贏大錢的機率便會增加,相應的風險當然亦是倍增。不過絕大多數的賭徒心中所想的都只是贏錢發財,又有幾個人會去考慮風險太大的事。
在第六輪開戰的前一天,司馬如蘭來到後院華不石的房間,卻是來向這位大少爺告辭的。
這位“萬金堂”的大小姐在吠天樓住了三個多月,此時卻說“萬金堂”中事務繁忙,住在這裡不便辦理公務,必須回到城主府去。
華不石雖然覺得有些意外,但是人家要走,他自是不能阻攔,也只得連稱感謝大小姐這幾個月的相助保護之恩。
司馬如蘭美目流轉,盯着這位大少爺的眼睛,忽然問道:“我現在要走了,華先生可會覺得不捨,將來還會想念蘭兒麼?”
這一句話問得十分率直大膽,華不石臉皮雖厚,也不免有些面紅耳赤,過了好一會兒,才訕訕答道:“城主大小姐要走,華不石當然是多有不捨,本是有心挽留,又唯恐耽誤大小姐門派裡的大事,而且害怕引起別人的誤會,實是無奈之至。”
司馬如蘭卻嫣然一笑,道:“你若真的有心留我,只管開口說出,我或許便會聽你的話留下也說不定。”
華不石此時卻已定下心神,輕咳了一聲,正色答道:“城主小姐既說有事情要辦,小可自是不能挽留,等到大小姐處理好門派中的事務,他日若再想來吠天樓,華不石際時定然掃榻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