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在此時,聽得一陣馬蹄之聲從遠處傳來,在小山坡後的官道上又轉出了一騎,卻是一人一馬。那是一匹青鬃牝馬,雖然沒有剛纔那黃衣女子的黃驃馬馳來的迅急,但也跑得甚快,轉眼之間便來到了衆人面前。
來人勒住了馬匹,衆人才看清在青鬃馬背上騎着的是一名白衣青年。那青年見到這許多江湖人都被阻在大道之上,又擡頭看到了在那路中央挺立着的五名黑衣蒙面刀客,臉上露出了驚疑的神色,但立時便恢復了從容,稍一縱身便跳下了馬匹。
海紅珠朝那青年望去,卻見他身材不高,相貌平凡,算不得英俊,而且面色略有些蒼白,與他身上穿的白色長衫倒也相配。
這人身上並無高手的風範,從適才下馬時粗重腳步便可以得知,他的輕功也實在不甚高明。只不過不知爲何,海紅珠卻覺得這人十分神氣,就活象是一個大債主,而所有的人都欠了他百十兩銀子一般。
青年一見到黃衣女子,面露歡喜之色,大聲叫道:“楊姑娘,你走得如此匆忙,小可的坐騎駑劣,可差點兒趕不上你!”
卻見被稱爲“楊姑娘”的黃衣女子臉色一變,面有怒容道:“華大少爺,你也算得上武林世家的公子,爲什麼沒來由地糾纏於我一個姑娘家,再要不識趣總跟着我,休要怪我不客氣了!”
語氣之中,顯然對這位華大少爺十分不忿。那白衣青年卻似乎絲毫不以爲意,道:“楊姑娘太過言重了。小可自從在那月影樓上見過姑娘,這十多日以來對你一直都以禮相待,只想請姑娘屈尊到小可的府上略住幾日,也好盡些地主之誼,怎麼能說得上是糾纏呢!”
那楊姑娘卻面色更冷,道:“到你府上略住幾日?不要以爲我不知你的心思,想我楊絳衣乃是堂堂華山派十二代嫡傳弟子,纔不會受你那什麼‘惡狗門’的招攬,要我加入你們這等小小的江湖幫會,更是癡心妄想!”
那華大公子臉有訕訕之色,道:“姑娘有所不知,想我惡狗門雖然不是名門大派,可在這湘西一帶也算得上鼎鼎大名,在這舞陽城中的四大幫會也有我們一號,而且就算在這四大幫會之中,也……那個……也不算是最弱的,故此可也不能說是小小的江湖幫會。”
黃衣女子楊絳衣卻面色更寒,道:“你‘湘西四大惡’就算鼎鼎大名,姑娘我也不看一眼!那位老先生現在不在此處,你若再敢糾纏不清,信不信我一劍削了你的腦袋!”
她擡手一振手中的長劍,才發現那柄青鋼劍適才已被紅髮巨漢一掌擊折,只剩下半截斷劍握在手中,不由得緊咬嘴脣,怒哼了一聲。
說起來楊絳衣雖然身爲女子,個性卻頗爲驕傲,一想起這幾天的遭遇,實在氣不打一處來,她藝業不凡,從未經受過這等窩囊之事,望向那華大公子的眼光頓時有些不善。
楊絳衣是華山派長老華清真人的嫡傳弟子,從小便跟在華清真人身邊學藝,一向得到師門長輩的喜愛,直到數年前師父不幸染病逝世。楊絳衣的武功在華山派第十二代弟子中雖然不算很強,但由於師父的盡心傳授和她天性好強,一套“玉女十九劍”也練出了六七分火候。華清真人死後,她爲師父守靈三年,直到近兩年才行走江湖,不久便在武林中闖出了“玉女劍楊絳衣”的名頭。
一個月前,楊絳衣聽人說起,在湘西的舞陽城中有一個每年一度的武林盛會,名爲“五虎英雄大會”,近日便要舉行,抱着前來見識各派武功的初衷,她在稟明師門後,便起身前住。
在華山派這種名門大派之中,師徒輩份十分森嚴,華清道人死後,其他的上代師叔師伯都不能再傳授楊絳衣武藝,無人教授之下,想讓武功再有進境,就只能靠楊絳衣自己了。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十日前她初入湘境,在湘江之畔的一家酒樓吃飯之時,卻惹下了大麻煩。這華大少爺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自稱是舞陽城內“惡狗門”的少門主,滿臉熱情地邀請楊絳衣與他同行,一同去那“五虎英雄大會”。
江湖中人對世俗禮教不甚講究,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同爲武林一脈,一同結伴而行倒也是平常之事,何況那華大少爺身邊有一位長輩同行,並帶着一衆跟班。那位被華大少爺稱爲“二叔”的老先生,年過半百,相貌敦厚,雖不善言談,卻顯然是忠厚老實的長者。楊絳衣從未到過湘境,本來路徑不熟,見那華大少爺十分熱情便也就答應了與他們同行。
最初幾日,楊絳衣見那華公子倒是談吐斯文,舉止行爲彬彬有禮,而且頗爲豪爽大方,不論是吃飯還是住店等的一切開銷都搶着付賬。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那華大少爺便開始大肆吹噓起他的所謂“惡狗門”,還拍胸脯許下重金,一心想要拉攏楊絳衣加入他的幫會。楊絳衣身爲華山派的弟子,哪裡會有背叛師門去參加江湖幫派的道理,當然毫不猶豫地嚴辭拒絕。
但那位華大少爺卻還不死心,許下的承諾也越發地離譜,說楊絳衣的體質不適合練華山派的“玉女劍法”,而他重金買來的少林派“大力伏魔劍譜”卻是她最適合修習的武學,只要楊絳衣答應加入惡狗門,這伏魔劍譜就贈送於她,還信誓旦旦地保證她能夠武功大進云云。說得楊絳衣當下勃然大怒,便要拍案離去。
這華大少爺雖然自稱是“惡狗少掌門”,但楊絳衣一眼便能看出他身上的武功實在低劣不堪,甚至可以說是根本不會武功,因此對他完全沒有畏懼之心。但沒曾料想,卻是那位被華大少爺稱爲“二叔”的老先生出手攔下了楊絳衣。
這位外表敦厚木納的老者竟然是一位了不得的高手!
當時楊絳衣已經走出了十丈之遠,但這位老先生幾乎是一步就跨到了楊絳衣身前,而當楊絳衣試圖拔劍之時,那位“二叔”只是伸手一探,便將楊絳衣的長劍連同劍鞘一起凌空攝到了掌中。楊絳衣並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年青人,華山派名列武林七大門派,其中也不乏高手,但是能用氣功凌空攝物的,即使是華山派的十大長老中也沒有幾個,至少她的師父華清真人就不可能象“二叔”這般如此輕鬆地做到。
這位老先生的武功絕對深不可測!
“二叔”一出手,楊絳衣就知道自己完全沒有機會,是肯定走不掉的。迫於無奈,她只好與華大少爺一行繼續結伴同行。
之後的幾日,那位“二叔”仍是一副老實敦厚的模樣,絲毫沒有傷人之意,而華大少爺對待她更是熱情有加,即使是楊絳衣對華少爺想要招攬的勸說堅決不從,這個“惡狗少掌門”也不露威逼之意,而是改口說請楊姑娘到他在舞陽城的府上小住幾日便可。但是,楊絳衣卻真真切切地認爲自己是被人綁票了,迫不得己地陪着這個惡少爺一路行走,對於楊絳衣這樣驕傲的少女來說,實在是憋屈之極!
又走了兩日,一行人已入了舞陽縣境了,楊絳衣推說行路疲累,要騎馬代步。華大少爺欣然同意,便尋得一個村鎮上的馬市,命手下人去租來了數匹駿馬,還讓楊絳衣先選坐騎,楊絳衣也老實不客氣地挑了其中一匹最好的黃驃馬。衆人再行上路,華大少爺和楊絳衣等人乘馬,而那位“二叔”卻是坐在僱來的一乘四人小轎之中。
說起來對這位二叔,楊絳衣倒也頗爲好奇。與華大少爺相反,這位老先生平日極少言談,手裡總是捧着一些書本在不停翻看,若不是阻止楊絳衣離去的那次出手,楊絳衣幾乎要認定他必是一個窮酸的落第老秀才。
雖說是一干人一路同行,可那位二叔也不能一直守在楊絳衣的身邊。有了坐騎,楊絳衣覺得脫身的機會大增。過得半日,終於覓得了老先生去茅廁的一個時機,楊絳衣打馬如飛,疾奔而出,頓時將華大少爺等人甩在了身後。
楊絳衣的黃驃馬本是幾匹坐騎中最好的一匹,而除了那位二叔,華大少爺一行人中並無輕功高手,楊絳衣完全不需顧慮他們能追趕上來。這幾日受足了窩囊氣,此時終於有機會脫逃,楊絳衣哪裡還敢停留,不住地縱馬狂奔,一口氣跑出了七八十里地。
以楊絳衣的想法,至少要跑進舞陽城中的人多混雜之處,令人無法跟蹤,纔算逃出那位二叔的手掌。誰知道在半路上竟遇到了強行阻路之事,而且一個不小心便傷了她的坐騎,也怪不得楊絳衣怒不可遏,當即便對那幾名黑衣人全力出手。但她更沒料到的是這羣黑衣人的身後,竟然還有閻赤發這等黑風錄上的絕頂高手存在。而時間一耽擱,華大少爺便縱馬追了上來,雖說還不見那位二叔,但想必也離此不遠,這次脫逃的計劃只怕是完全破產了。
想到此節,楊絳衣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