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紅珠道:“我纔不信,那大狗如何能夠賺錢?”
華不石道:“此事並非華不石的玩笑之語,昨日我向孫掌櫃定下酒宴你也瞧見了,到時是否能成功開張生意,便全落在這頭大狗寶亮的身上。如今我們要做的,便是在三日之內,把寶亮訓練成這座大倉城中數一數二的強悍鬥犬。”
海紅珠道:“你是想用那頭大狗與別人賭搏麼?”
華不石道:“酒宴之上,我會用寶亮約戰這城中一頭厲害的鬥犬,不過並非爲賭搏贏錢,只是要讓這城中的各大商號主事者能夠了解,我們訓練鬥犬的本事而已。”
海紅珠道:“原來你當真是想開幫人訓練鬥犬的生意啊?”
華不石點頭道:“正是如此。”
海紅珠皺眉道:“這等訓狗的生意能賺幾個錢,哪裡能還得起你借下的高利貸,你莫不是又在騙我?”
華不石卻正色道:“這等訓狗的營生,在別處自是賺不了甚麼錢,只不過在這座大倉城中,只怕沒有一門生意能比這更能賺錢!”
有關大倉城中一年一度的“紫霄臺鬥犬大會”,早先華不石向孫掌櫃問及此島情形時,孫掌櫃並沒有說。那是因爲這“鬥犬大會”乃是城中專門從事遠洋貿易的大商家的事情,與尋常百姓並無甚關係,孫掌櫃也就想當然地認爲華不石不會感興趣。
“紫霄臺”乃是位於大倉城北的一座百尺高臺,而臺上不僅建有亭閣,還有十八個專供鬥犬的場地。每年五月初五,在此臺之上都要舉行大倉城的鬥犬大會,來自城中各大商號,以及西方各國貿易公司的上百頭鬥犬分輪較量,最終按照勝負之數排定出各家鬥犬的名次。
想要參加“紫霄臺鬥犬大會”並不容易,與會每隻鬥犬的主人,報名參加時就須得交納白銀千兩,以充會資,而無論鬥犬獲勝了幾場,名次如何,都全無一兩銀子的獎金。在這等規則之下,尋常的平民百姓當然不會去參與。
沒有獎金,是因爲“紫霄臺鬥犬大會”所賭的並非銀兩,而是在港口上遠洋貿易的優先權。而這優先權的價值,在各大貿易商號的眼中,足以能抵得上數萬,甚至數十萬的銀兩。
有利益的地方便有紛爭,正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樣。
遠洋貿易本是收益極大的一種交易,自然少不了同行商家間的競爭,也就難免會引發衝突和拼鬥。
每年來自中土大明的商船都會運送大量貨品到大倉島上,以茶葉、生絲、綢緞和瓷器爲主,而西方的大貨船主亦會運送他們國家中所出產的布匹、香料、武器等物。在這些貨品自中,有些十分緊俏,乃是雙方商人爭相競購之物,而有些則沒有那麼受歡迎。
大倉城所實行的乃是自由貿易,對往來的貨船與島上商號之間的交易,本是沒有限制,於是便出現了一船緊俏的貨品運抵港口之後,立時就引起數家商號競相爭搶的情形。當出價無法佔得優勢之時,許多商人便開始採用其它的手段。島上的貿易商號大都僱傭有保鏢武師壯丁,本是看護店面以及守衛倉庫之用,此時卻正好派上用場。
隨着進駐此城的商家逾來逾多,遠洋生意越發紅火,這等火拼爭鬥也逾演逾烈,不僅多有人員死傷,而且在城中屢屢造成混亂,影響各方的貿易。而即便是執掌此城的“萬金堂”介入,往往也不易調解得了,畢竟自由貿易之中,若雙方出價相同,貨品要賣給哪一家本就沒有定數。
終於在五年之前,城主司馬逐風決心要設法制止這一類的紛爭,於是便花費重金修建紫霄臺,並定下了每年一度“紫霄臺鬥犬大會”的規矩。
大倉城主發佈規定,在“紫霄臺鬥犬大會”上獲得名次較高的商行,可優先與來港的商船交易,而對於同一船貨物,排名較後者若要競買,至少須得比前者多出一成的價格。
用鬥犬來代替人的爭鬥,而且遵循既定規矩,公平公開地競爭賭鬥,當然比毫無限制的胡亂火拼要好得多。
而選擇鬥犬的方式,則是因爲這等豢養訓練猛犬的賭勝競賽,在中西方國度皆是盛行,不僅是中土大明的商號,來自於西方各國的貿易公司也能夠接受。
這是城主司馬逐風所立下的強制規定,但凡城中所有的遠洋貿易商行都必須遵守,甚至“萬金堂”的商船也不能例外。而如果有人違反不遵,就會立刻被驅趕出大倉城,再也不允許來城裡做貿易。
要知道遠洋商船駛到大倉島,一般來說至少裝載有數萬銀兩的貨物,甚至貨品的價值超過數十萬銀子的商船也不在少數。島上的商行若能優先交易,這一成的價格差絕非是一個小數目,尤其是對大商行來說,一整年下來,做上數十筆貿易,至少會有幾十萬銀兩的差別。
規矩既已定出,一時之間,大倉島上養狗成風,各個商號紛紛花費巨金,在中土大陸搜尋最強的鬥犬,並高薪聘來最好的馴獸師,便是爲了在“紫霄大會”上爭得更好的排名。而西方諸國的一衆貿易公司,亦是各自從國內找來了兇悍的猛獸,用遠洋貨船運到大倉島上參加鬥犬大會。
事實上對於從西方各國來大倉島的大貨船主來說,中國出產的茶葉和生絲等物都是供不應求的貨品,運回歐洲便有極高的利潤,他們對貿易的需求,遠比中國商號對他們貨品的需要更加強烈得多,所以他們對鬥犬大會的排名也更加重視。
在以往的數年之間,每年“紫霄大會”排名前列的鬥犬,均是以西方貿易公司居多,去年在大會之上排名居首的“犬王”,便是來自西班牙的一名遠洋商船船主貢戈拉所豢養的,一頭名爲“呷羅狸”的灰毛大犬。
昨日華不石和曹暮雲在城中聽說了“紫霄鬥犬會”之後,立刻就動了心思。如今他們手上的本錢只有幾千兩銀子,而想做遠洋貿易買賣動輒就需要數萬兩,是以必須要儘快賺得一大筆錢才行。
曹暮雲本是京城中官宦貴公子出身,對於玩鳥鬥狗都不陌生,而華不石更加是此道中的行家,二人便商量着開設一門幫人訓狗的作坊,一來賺取銀兩,二來也可藉機熟悉此城中的諸多船主商家情況,以便日後再做更大的買賣。
想要快速斂財致富,就必須用到非常的手段。此城之中的各家商號均有各自專門重金請來的馴獸師,新建訓狗坊就算開張營生,要想做這些商號的生意也絕不容易。
於是華不石定下了一個計劃,花費了所有的銀兩買下大狗寶亮,並準備在悅來酒店設下酒席,將城中各商號的主事者請來,要當衆用寶亮約戰另一家“瑞祥記”船行的鬥犬“疾風”。
“疾風”在去年的“紫霄臺鬥犬大會”上排名三十三,而寶亮則排名八十六,相差甚遠。如果寶亮能勝得了疾風,自是非同尋常,也就能在衆人的面前證明,華不石和曹暮雲所開的訓狗坊的本事。
華不石花費了不少口舌,才把整件事情向海紅珠講述了一遍,又直承如今實在窮得叮噹響,沒有銀錢週轉,他纔出此下策,把海紅珠抵押給了“明月會”的賀老大,借來了一千五百兩銀子。按照這位大少爺的說法,只要三天之後的酒宴一過,定會有大商行請他們代訓鬥犬,到時便能償還所欠下的高利貸。
海紅珠亦是費了不少勁,才聽明白華不石所說之事,而她卻是越聽越覺得心驚肉跳。海紅珠雖對遠洋貿易和鬥狗都不甚瞭解,但是在她想來,寶亮在鬥犬會上排名八十六,要讓它打贏領先四十多位的疾風哪有這般容易?那惡少爺竟然隨隨便便地就把所有的財產,甚至連同她的身家性命,全部都押在了這一場勝算不大的鬥犬之上,實在也太過份了!
只可惜到了現在,她已經身不由已,除了跟着華不石賭下去,似乎已經沒有別的辦法。
海家一向都不富裕,海老拳師花錢更是節省,在鄉下開武館時總是教導子女要學會勤儉持家,不能沾染濫賭的惡習。所以對於錢財,海紅珠的觀念一向都十分保守,卻沒有想這位大少爺如此膽大包天,豪賭起來如此瘋狂,實在令她難以接受。
海紅珠在奇怪,自己先前怎會想讓這紈絝少爺當真做自己的丈夫。要是她這輩子都跟着華不石,就算不被他拿去抵當賣掉,也多半會被這傢伙的瘋狂冒險行爲給嚇死,下場定是不妙。
對於海紅珠滿臉的驚怒和想要殺人的眼光,華不石卻似乎全不在意,說道:“紅珠娘子,事情都對你說清楚啦!常言道夫妻同心,其力斷金,如今我們只有同心攜力,三天之內將寶亮訓練成最爲厲害的鬥犬,才能賺回銀兩,娘子也才能不被‘斷門根’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