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靜慈林庵”的弟子慌忙掏出煙火筒,手忙腳亂地拿着火折,點火施放,但還未及燃起,卻只聽得一聲爆響,已經有一道煙火衝上了天空,乃是從東側的莊牆上升起!而瞬時間,又一道煙火再度騰空而起,卻是西側的莊牆所放!
此時“靜慈林庵”的弟子手中的煙火信號才告飛出,變成爲第三道爆向空中的火焰。
黃蓮大師面露驚疑之色,道:“這是怎麼回事?怎的到處都有煙火信號!”
華不石亦是頗爲疑惑,但片刻間便已恢復了鎮定,道:“大概是黑道中人用的疑兵之計,如此看來援兵一時怕不會來,我們先守住此牆再說。”
黃蓮大師道:“不錯,這些黑道中人實是狡詐!”
她朗聲喝道:“大家小心據守,等到對方人馬衝到牆下就施放暗器阻擊,不可讓他們攀上牆來!”
其實用不着黃蓮大師吩咐,一衆弟子手中早已經各自捏着鋼鏢、飛刀等諸般暗器,只等着黑道人馬過河,便一同出手襲擊。卻只見河溝對面的冷連山立馬橫刀站在當地,卻沒有立時衝過來,這倒是讓衆人的心中略寬。
這條不及十丈寬的護莊河,就算能擋一擋黑道嘍羅,在冷霸刀那種高手面前卻全無阻擋之效,可以輕而易舉地飛縱而過,而兩丈高的莊牆他要縱躍上來,想來也不是甚麼難事。
若是這位粵境黑道上的第一高手衝了過來,莊牆上的衆人恐怕還當真不易應付。
相對“靜慈林庵”一衆弟子的嚴陣以待,華不石卻並未向“惡狗門”的諸人傳令,而是盯着正在護莊河中趟水過來的一衆黑道騎士,臉上疑惑的神情卻是更甚。
眼看着衝在最前排的黑道騎士已趟過了護莊河,就要衝到牆下數丈之地,進入到暗器的射程之內,從遠方卻忽然傳來了一陣“嗚嗚”的號角之聲。
這號角聲音儘管低沉,卻是十分悠揚,即便在人喊馬嘶,嘈雜不堪的戰場上,也能聽得清清楚楚。而這號角聲一響,已經衝到了莊牆下了一衆黑道騎士各自勒住馬匹,調頭便退,原本在護莊河中,未能衝上岸來的人馬,亦是紛紛撥轉馬頭,向後撤去。
卻只見河溝對面橫刀而立的那位冷連山,也一拍座騎,迅疾閃入到了一衆黑道人馬之中,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這號角之聲,莫非是黑道人馬退兵的號令麼?
據守在莊牆上的衆人,望着紛紛退卻的黑道人馬,均是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甚麼事。剛纔這些強人還張牙舞爪,氣勢洶洶地直撲而來,想不到片刻之後竟不戰而走,退得如此之快,實在令人捉摸不透。
黃蓮大師亦是十分困惑,道:“這些人爲何如此輕易就退了,難道另有甚麼詭計麼?”
此時,大部分的黑道人馬已經退回了護莊河外,一過河溝,這些人更是毫不猶豫地縱馬而走,一絲停留的意思都沒有。剛纔雙方尚未及交手,“靜慈林庵”的衆尼連暗器都沒有發射一枚,而此時對方全速退去,就算再想去追擊也來不及了。
南側院牆外的百餘騎士,片刻之間已走得乾乾淨淨,除了牆下的片片水漬和馬蹄印記,甚麼也沒有留下。而其它的幾面莊牆的方向同樣沒有打鬥之聲傳來,難道這四五百圍莊的黑道騎士竟然就這樣全都撤退了麼?
黃蓮大師更是疑惑,立時命兩名弟子前去東西兩側的莊牆上察探,而她轉過臉來,卻看見華不石站在當地,臉上是一幅不驚不怒的悠然模樣。
“黑道中人爲何不戰而退,華少爺可有高見?”黃蓮大師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華不石道:“高見卻是不敢。在小可看來,他們既然攻不下南泉莊莊,退走也在情理之中。”
黃蓮大師道:“這些黑道人馬人數多過我們,冷連山更是絕頂高手,何以見得便攻不下此呢?”
華不石道:“大師以爲,剛纔衝到牆下的那些黑道強人,是羅定州‘摩雲八寨’的人馬麼?”
黃蓮大師道:“難道不是?”
華不石道:“我雖然未曾見過‘摩雲八寨’的人馬是何模樣,但適才那些黑道騎士外表看似兇悍,裝備馬匹卻良莠不齊,攻守進退之間頗見散亂,並不象是真正的精銳人馬。”
要知道羅定州的“摩雲八寨”,是粵境之中最強的黑道山寨,就連大明朝廷也奈何他們不得。廣東省巡撫衙門曾數度派遣大隊官兵前往圍剿,俱都被冷連山帶領八寨人馬殺得大敗而歸,若沒有麾下的八寨人馬,冷連山即使武功高強,也坐不上“粵境黑道盟”的第一把交椅。
適才的圍莊的黑道騎士人數雖是不少,如今細細想來,其隊形確是有些混亂,所持的兵器各式各樣,甲冑鞍配也並不整齊,與傳說中的“摩雲八寨”的黑道精銳有些差距。
黃蓮大師立時心中恍然,道:“假如這些騎士不是‘摩雲八寨’的人馬,那麼那個冷霸刀,恐怕也不是真的!”
華不石道:“大師所言不錯,適才三面的莊牆上都燃起煙火信號,想來是因爲他們分別派了三個人,均自扮成了冷連山的模樣,同時在三側的牆外出現之故。”
誰都知道冷霸刀的兵器是一柄八尺三寸長,七十二斤重的巨刃,因此要假扮他最爲容易,只要派一個人拿着一把巨型的大砍刀,見到的人都會立刻認爲他就是霸刀冷連山。至於相貌的遮掩,用黑布蒙面是黑道中人慣常之舉,別人也瞧不出甚麼破綻。
華不石又道:“若是冷霸刀帶領‘摩雲八寨’的精銳人馬親至,或許能夠強攻下這座南泉莊,這些假冒的人馬卻不可能,是以他們根本不敢當真和我們交手。”
黃蓮大師道:“他們既不是冷連山的人馬,又是何人?而且既是不可能攻下此莊,又爲何要這般虛張聲勢,前來挑釁呢?”
華不石道:“他們作勢進攻,又派人假扮成冷霸刀的模樣,想必是要吸引注意,調動我們的人手,只是其中有何用意,小可卻是猜不透,這些人的身份,更是不得而知。黃蓮大師久在粵境,難道看不出一點端倪麼?”
能調動四五百人馬的,即便只是一些假扮成精銳的烏合之衆,在粵境之中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華不石初到此地,當然無從猜起,而“靜慈林庵”是本地的門派,黃蓮大師身爲一派掌門,當然比起華不石更爲了解粵境中的情況,倒是或許能看出一些線索。
然而,黃蓮大師沉吟了一會兒,卻道:“剛纔出現的那些騎士,貧尼也從未見過,實在猜測不出他們是哪一方的人馬。”
既不知道這些人馬的來歷,他們爲何虛張聲勢前來攻莊也是無從猜起,華不石即使有些心計,此時卻也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不過,並沒有過得太久,他使知道了對方大張旗舞地演這一出攻莊大戲的目的。
黃蓮大師派出去察探的弟子很快就回來了,根據他們的探報,四面圍莊的人馬已經全部撤走。果然不出所料,在東西兩側的莊牆外均有“冷霸刀”現身而出,但沒有一處真正動手拼殺,對方的人馬全都是剛剛衝到了近前就疾速退去。
卻在此時,一條人影從莊內飛掠而來,來到近前,纔看清原來是“南海派”吳正道手下的一名香主。
“黃蓮大師,華少爺,鄙派掌門人召集各方主事在古家祠堂議事,請兩位速去!”那名香主拱手說道。
黃蓮大師皺眉道:“敵人剛退,情況尚不明瞭,吳掌門爲何這般急着要召集議事呢?”
那香主道:“掌門只命令屬下通知兩位,具體情形屬下也不知曉。”
黃蓮大師道:“好吧,即然如此,華少爺,我們就一同過去吧!”
黃蓮大師並沒有發覺有何不對之處,華不石卻極擅於察顏觀色,從這名香主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絲異色。
不過他略一猶豫,仍是叫上了“惡狗門”的衆人,跟隨着黃蓮大師一同下了莊牆,朝着古家祠堂而去。
古家祠堂外站着不少“南海派”和“丹霞派”的弟子,氣氛甚是凝重。華不石跟在黃蓮大師身後,走進了祠堂大門,立時就聞到了一股血腥之氣,而他的臉色也倏然劇變。
吳正道,袁公義,鐘不老全在祠堂裡,曹暮雲和薛原也站在一側,門邊還有妙真師太,伊若瑛,以及數名“南海”和“丹霞”兩派的高手。
一行人中,所有重要人物都已在此地,黃蓮大師和華不石卻是到得最晚的,而屋子裡每一個人的表情,均是十分肅穆。
不過華不石的眼光卻全然沒有注意他們,而是徑直望向了祠堂正中的檀木大桌前。馬大先生端坐在一張八仙椅上,一道傷痕赫然出現在他的左胸部,鮮血流出,正沿着木椅滴在地上!
華不石精於醫術,第一眼看見馬大先生的臉色,便知道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