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先生咬牙道:“這‘絕弦掌’之毒果真如此厲害,全無救治之法麼!”
華不石神色一動,道:“原來擊傷先生的掌力名爲‘絕弦掌’,馬先生可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武功?”
馬大先生的臉上現出悲憤之色,道:“我若不知,還有誰會知道!傷我之人,就是我的結義兄弟,爲了他能夠修成此掌力,我還費盡了力氣,誰知這掌力最終卻是落在了馬某人自己的身上!”
華不石道:“若能知曉此掌力中的毒性從何而來,在下或許能夠想出解救之法。”
馬大先生道:“這‘絕弦掌’法乃是一門極爲奇特的武功,修煉時要尋找一種赤紅色的珊瑚,用來培煉掌力。那種珊瑚名爲‘赤花巖’,僅生長於深海之中,極是稀少,本身也並非有毒之物,只是用它培練而出的掌力卻蘊含劇毒,中之立斃。”
華不石道:“如此說,這毒性乃是用海洋中的珊瑚加以培煉才形成的?”
馬大先生道:“絕弦毒掌,掌出斷絃,豈是用尋常之物培煉,實是用內功所化之毒。”
聽了此言,華不石心中不禁驚異非常,他精通醫道,對毒術方面的見識也十分廣博,但是用內功化毒之事,卻是從來沒有聽說過。
毒道所使用的毒,一般來說有三種來源,一是天然礦物之毒,二是草木植物之毒,三是蛇蟲動物之毒。三者之中,天然礦物之毒得來最是簡單,只須取得便能使用,如尋常所用的砒霜,便是如此。而植物和動物之毒,提煉之法卻較爲複雜,若不通此道便不易取得。
馬大先生所說的“絕弦掌”用內功化毒,卻全不是這三種來源之一。
即使是苗疆毒門中人的換血化毒之術,也僅是將所飼養毒蟲之毒攝入體內加以驅使,這等做法已屬十分極端。而運用自身內功煉出劇毒,即便是對華不石這等毒道行家來說,也覺得甚是不可思議。
然而,華不石卻又知道,馬大先生所言確是不假。因爲尋常的毒素均是從血液侵入,或經由口鼻吸入肺中,而馬大先生所中之毒,卻是深入到體內的經脈之中,在血液和肌膚中不留半點痕跡,只有與內力合而爲一的劇毒纔會造成如此症狀。
既然以前從未見過這種奇毒,華不石自然也不會知道醫治的方法,而在衆多醫藥典籍之中記載的祛毒之法,儘管十分高明,卻沒有一種適用於馬大先生的狀況。
不過,前人雖然沒有現成的方法,但是方法本就是人創造出來的,華不石醫術造詣極深,自是明白此理。畢竟此毒再強,也僅是傷損到人體的各種要穴,與先天形成,深入骨髓之中的“乾元絕脈”相比,卻還差得遠,必定會有解救之道。
他低頭沉思了良久,才道:“要解馬先生所中之毒,在下能想出兩種辦法。”
華不石此話一出,屋中的馬大先生和妙覺師太均是大爲驚訝,猶其是馬大先生,更是幾乎不能相信。
對於“斷絃掌毒”的厲害,無人能比馬大先生更爲了解,這確屬神仙難解的絕毒,想不到這位大少爺竟有法可治,而且聽他的言下之意,還有不止一種方法!
卻見華不石又道:“不過這兩種方法,皆是非同尋常,要想做到殊是不易。”
馬大先生道:“卻不知是哪兩種辦法,請華少爺說來聽聽。”
華不石道:“此毒既是源於內功掌力,那麼也就能被內力所化解,只是有此能力的內功心法絕無僅有。在下知道在少林派所傳承的‘易筋經’有易筋洗髓的大能,若能找到一位修成此功的高僧,請他出手爲馬先生運功驅毒,定然可解。馬先生有‘大還丹’療傷聖藥在身,想必與少林派有些淵源,或許能達成此事。”
馬大先生聞言,苦笑道:“這辦法雖好,可惜卻是無用。”
華不石道:“此話怎講?”
馬大先生道:“馬某確是與少林派頗有淵源,也多半能請動寺中高僧出手救命,只可惜當今少林寺中五百武僧,根本沒有一人練成‘易筋經’神功,追溯上一位練成了此功的高僧,已經是百餘年以前的事情了。”
“易筋經”號稱“少林七十二絕技”之首,自是極難修煉的內功心法,不過華不石卻沒有想到當今的少林派中竟無一人練成,馬大先生既承認與少林派大有淵源,又說得如此肯定,想必不會有假。
華不石道:“若然真是如此,此法自是行不通了,只好試一試第二種辦法。”
他略一停頓,道:“這種辦法比用內功祛毒之法又兇險了許多,便是用利刃切開先生身體被劇毒侵入的二十四處經脈要穴,挖穴療毒,再施以藥物,縫合起來。只因爲這些經脈被劇毒損傷,用尋常鍼灸之術已無法將藥力送入,才只得如此。”
古時的名醫華佗有“刮骨療毒”的故事,這位華大少爺卻要“挖穴療毒”。只是經脈穴道,乃是人體上的要害,別說是被刀劍切開,即便是被拳腳擊中,也會立時危及生命,這“挖穴療毒”,定是比“刮骨療毒”還兇險得多。
馬大先生和妙覺師太均是習武之人,怎會不明白此理。別說要用利刃切開二十四處經脈要穴,恐怕用不着二十四處,只要切開一兩處性命就已保不住了。
馬大先生望向這位大少爺,卻見他神態執着,一本正經,並不象是在說笑。
華不石又道:“切開這二十四處經脈要穴,自是十分兇險,用刀之人不但須得對人體結構十分了解,出刀更須沉穩細緻,容不得一絲差錯,才能避過致命之處,保全先生的性命。”
馬大先生道:“華少爺既能提出此法,想必有此之能了?”
華不石道:“華不石雖然通曉人體結構,也懂得如何祛除劇毒,可用刀卻不夠沉穩,若要施行此術,最多也僅有三四成的把握,在下先前所說的兇險便在於此。”
馬大先生道:“華少爺說得倒也明白,如果運刀時出了差錯,馬某便要一命嗚乎麼?”
華不石道:“要是出錯,死亡也大有可能,若運氣好些,或能不死,但也要傷損經脈,難以復原,今後便會臥牀不起,終身癱瘓。其實即使沒有出錯,成功祛毒之後,馬先生全身經脈復原,也須得在牀上躺上三五個月之久。”
一旁的妙覺師太道:“這等治療之法聽來都如此危險,怎生使得?身體要穴被刺傷不但武功全失,只怕根本活不過一時半刻!”
華不石還未答話,馬大先生的臉色卻是一沉,道:“馬某身中絕弦毒掌,反正也只有數月的性命,冒險一搏也無不可,就算全身癱瘓,總比見毒發身亡好些。”
他望了妙覺師太一眼,道:“師太放心,就算馬某要請華少爺出手除毒,也會等到十天半月以後再說,我答應你們的事情,自會依言辦到,不會因此耽誤的。”
妙覺師太目光閃爍,吶吶無言。華不石卻聽出了馬大先生言中之意,他們之間大概訂立有某項協議,妙覺師太害怕因爲治傷而延誤,纔出言反對。
他倒也並不在意,悠然道:“馬先生所中之毒,一兩個月內料無變化,等上一等也沒有關係,若先生願意冒此風險,讓在下出手祛毒,際時再來找華不石便是。”
馬大先生道:“如此馬某先行謝過華少爺了!”
卻在此時,忽然從客棧的前廳傳來了一陣喧譁之聲,有人大喊道:
“‘靜慈林庵’的神尼們可在店裡麼,我們大家有話要說!”
嗓音沙啞,十分難聽,而隨後便聽到一陣桌椅翻倒之聲,聽情形,來人竟好象是來尋釁鬧事的!
妙覺師太目光閃動,臉上已現出怒色。
華不石道:“不知道外面出了甚麼事情,師太可想出去瞧一瞧?”
妙覺師太臉上的怒色一現即隱,很快就恢復了平和之態,道:“阿彌佗佛,貧尼留在此處就好,外面有人鬧事,就隨他們去。”
華不石心知這位師太的使命便是在此守護馬大先生,定然不會輕易離開,道:“師太不去,本少爺倒想去看看熱鬧,這就先行告辭了。”
他向馬大先生拱了拱手,從後院的客房出來,走向了客棧前廳。
一進大堂,華不石立時就看見廳裡有黑壓壓地一大羣,至少二三十人,還有不少人站在客棧門外的大街上。
妙真師太和伊若瑛正坐在大堂正中的一張方桌前,神色凜然,伊若瑛的紫劍金環正放在桌上,而淨玉和淨心兩個小尼姑則站在一側。
楚依依,海紅珠,朱洪,孟歡和白奕靈居然也全都在這大堂中,圍坐在牆角的另一張桌邊,他們的臉上卻都是一幅事不關己,準備看好戲的表情。
華不石來到“惡狗門”衆人所圍坐的桌邊,在長凳之上坐下,低聲問道:“出了甚麼事情麼?”
楚依依道:“仍是昨夜的那些人,還能有什麼事?剛纔‘鐵旗幫’的賀幫主出手,砸壞了一張桌子。”
華不石向大堂內看去,果然看見一張散了架的木桌翻倒在地,幾塊木屑碎片掉落在周圍的地板上,顯然是被人打壞的,那位賀幫主的掌力倒也不弱。
而堂中的那一大羣人,不但有“鐵旗幫”的賀鵬,惠州“八卦門”的候滄海,雷州“古鏡門”的湯良、肇慶‘大洪門’的萬世傑赫然都在其中,除了昨夜已來過客棧的十多位高手,又多了不少人,顯然都是粵境白道門派中的人物。
華不石剎時就已想得明白,原來這些人昨夜鎩羽而歸,卻並未氣餒,如今已結爲了聯盟,一大早就一同前來“福祥客棧”找麻煩。
他們之中任何一派都不是“靜慈林庵”的對手,若單獨前來,妙真師太等人自是不會賣他們的帳,但是這許多門派一起聯手,情況卻又有所不同。這等聯手之策,倒也甚是高明。
卻只見伊若瑛開口言道:“賀幫主是想要顯露一手絕世掌法麼,又何必與一張桌子過不去?這張好好的桌子就這般打壞了,客棧的老闆豈不傷心?”
賀鵬道:“這桌子攔在路上,賀某便一掌打壞了他,莫說打壞桌子,若有人敢擋我的路,我也一樣打壞了!”
伊若瑛道:“原來賀幫主還想打人,莫非是想打我們麼?”
賀鵬正要回答,卻有一人截住了他的話頭,正是“八卦門”的副門主候滄海。
這位鬚髮皆白的老者,看起來便是這些門派所結聯盟推舉出來的主事人物,他輕咳了一聲,道:“‘靜慈林庵’乃是名門大派,若瑛姑娘的紫劍金環威震粵境,我們怎敢對姑娘無禮。今日我等二十三家門派一起前來拜會,只是想讓貴庵將那樣東西拿出來,只要交給我們傳看一眼,我等便原物奉還,知足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