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匹馬馳得甚快,轉眼已衝到了谷口的兩座山崖之間,而此處卻是最爲危險的所在。所有的飛箭幾乎垂直射下,不但比起平射速度快,而且力道也強得多,要防守自是更難。
而在衆弓手的“連珠箭術”之下,箭出如雨,全然沒有一絲空隙!
只聽“噗噗”兩聲,白奕靈和妙覺師太的座騎已各自中了一箭。六人之中以白奕靈武功最弱,而妙覺師太昨夜受了內傷,以致真氣不純,防守也難免出現破綻。
妙覺師太的座騎被射中的是馬臀,那匹馬僅是嘶叫了一聲,依舊向前疾奔,似乎沒有大礙。而射中白奕靈座騎的飛箭,卻是直穿馬頸,駿馬受了重創,立時失了前蹄,向前直栽了下去!
馬背上的白奕靈猝不及防,被座騎拋出丈許遠,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那猶如厲雨一般的飛箭,已射到她的頭頂!眼見已經躲閃不及,只嚇得白奕靈尖叫一聲,閉上眼睛!
卻在此時,一道金光閃過,脆響聲中,那一排利箭已盡數被擊飛!只見馬蹄過處,一隻手臂已抱起了白奕靈的腰,將她拉到了馬背上!
救下白奕靈的,正是紫衣佳人伊若瑛。
她原本與白奕靈並排馳行,到了出谷之處道路狹窄,只能容得下一馬奔行,因此她便稍稍落在後面。白奕靈落馬情勢危急之時,伊若英正好縱馬馳到,用金環擊落飛箭,在馬上使了一個鐵板橋的功夫,平展身形,俯身將白奕靈救了起來。
適才當真危險之至,若是伊若瑛不是緊隨在白奕靈的馬後,又或是她稍晚一步出手,白奕靈便只有被亂箭穿身的下場。
而伊若瑛出手救人時不但反應敏捷,又施展了一手十分高明的輕功和馬術,姿態優美之極,直把在遠處觀望的華不石看得目瞪口呆。
眨眼間,伊若瑛已縱馬衝出了谷口。在她身後的朱洪和孟歡,武功均是不弱,亦是無驚無險地通過了箭雨的封鎖。
六騎一出了谷口,便已在峽谷中衆人的視線之中消失。
華不石依然望着谷口,癡癡的出神。
一旁的楚依依見狀,輕笑道:“華公子這般失魂落魄,莫非是又迷上了那位伊家的小姑娘麼?”
華不石吶吶道:“靈兒武功未成,我剛纔讓她強衝出去,實是過於魯莽,多虧得若瑛姑娘出手相救,否則我便是百死莫贖了!”
楚依依見他說得心有餘悸,玉容若有所思,又問道:“以公子之見,他們有幾成的把握拿下兩側的山崖?”
華不石沉默了片刻,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在此情形之下,要救大家的性命,除了攻崖別無它法,又何必去想有幾分把握!”
此時他已撤底回過了神來,又恢復了沉穩鎮定的模樣。
“如若他們攻不下山崖,華少爺是當真要把本人交給常家兄弟,以求保命麼?”說出此話的,卻是馬大先生。
他臉上卻也是一幅氣定神閒的表情,似乎並未將眼前的危機放在心上。
華不石聳了聳肩,道:“用馬大先生一條命,換我等數十條命,你認爲我會猶豫麼?何況我雖不知先生的身份,卻能猜到先生是關係粵境黑白兩道的重要人物,就算落入常家兄弟手中,也未必就會被殺死,對不對?”
馬大先生道:“這你可猜錯了,馬某身上雖有着一些秘密,但落到黑道手中卻是必死無疑。”
他忽然“哈哈”大笑,道:“本人當日遭人背叛,重傷之下失掉了全身武功,就以爲今生今世再也沒有甚麼用處了,卻想不到如今用這一條殘命,還能換得回數十條性命,馬某人也算是死的其所!”
馬大先生朗聲說笑,直將生死視於無物,那原本看似弱不禁風的身軀挺得筆直,顯露出沖天的豪氣。華不石本是一直測度他的身份不凡,此時更加確信,這位馬大先生定是一方的豪傑人物。
華不石道:“聽先生所言,乃是被人重傷才失了武功,在下通曉些醫術,可否讓我診斷一下,或許仍有治癒的可能。”
馬大先生道:“我這傷早就請名醫瞧過,是治不好了,如今生死尚在兩說之間,那還顧得上此事?華少爺還是多想一想,等下那常家兄弟追來時要怎生應付,好用馬某一條性命來保全大家,莫要讓我白白死去也就行了!”
華不石道:“如何應對常家兄弟,我早已想好了,定然不會白白犧牲馬大先生的性命。不過,先生的豪氣如雲,令在下佩服,我們不妨來做一個約定。”
馬大先生道:“什麼約定?”
華不石道:“妙真師太他們六人若攻下了山崖,我們大家自是都能逃得性命,如若不然,常家兄弟追來時,我只好暫時把先生交給他們,以圖保全此地的衆人。不過,只要先生在三天之內不被黑道中人殺死,在下定當設法把先生再營救出來。而不論是哪一種狀況,只要平安度過了今日之險,先生就讓在下爲你診斷傷勢,如何?”
馬大先生盯着華不石的眼睛,過了半晌才道:“我確是有一些秘密可吊住常家兄弟的胃口,但能不能拖上三天尚不可知,而若冷霸刀趕到,必定會立時殺我。”
他伸手一拍馬鞍,道:“不過,馬某這條命反正也是撿來的,這約定對我有賺無賠,有何不能答應?”
他與華不石彼此對視了片刻,才各個舉起右掌互擊了一下,然後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先前的一路之上,兩個人藏身在馬車後的行李廂中,倒也聊過不少閒話,但是那時候華不石存着探察對方底細的心思,而馬大先生則是東拉西扯,顧左右而言他,兩人各懷心計,自是談不上坦誠相對。
直到此時,兩個人才敞開了心扉,不再相互顧忌。
只因爲到了生死危急的關頭,方顯出男兒豪爽的本色,至於甚麼身份秘密,卻已經不再重要!
馬大先生撫掌道:“很好!馬某果然沒有看錯華少爺,臨死之前能交上你這麼一個朋友,倒也算是有幸!”
華不石道:“現在雖是有些兇險,也未必就一定會死,先生何致如此說?”
馬大先生道:“馬某自知天命,亡命只在旦夕之間,大丈夫死則死已,又有什麼不能講的!只是,華少爺切莫忘記了我在車廂之中對你說的那些話。”
華不石有些愕然,道:“先生在車廂中對我說的話?莫非是南澳鎮麼?”
馬大先生是“嘿嘿”一笑,卻不作答。
就在此時,只聽見楚依依叫道,聲音裡透着驚喜:“你們瞧!山崖上的弓箭手已經開始亂了!”
衆人凝目望去,果然發現原本張弓搭箭,排列在崖頂的那些黑道中人開始騷動,似乎還有人在高聲喊喝,大概是已經發現了有人從後面突襲上來。首先是左側山崖,然後右側山崖上的弓手亦是混亂起來,更有數聲慘叫傳來,想必是朱洪和妙真的兩路人馬都已衝到崖頂上,與黑道中人拼鬥起來。
然而,幾乎與此同時,從衆人後方的山谷中,傳了來一陣“隆隆”的馬蹄之聲,常家兄弟的追兵竟然也在這個時刻追了上來,用馬蹄聲來判斷,距離衆人也不過裡許而己!
華不石情知無法再等下去,一咬牙,叫道:“我們往前衝,只有出了峽谷纔有生路!”
雖然兩邊山崖上的弓箭手還沒有被撤底消滅,但既然朱洪和妙真等人已在崖上與他們動上了手,想必那些弓手也沒有餘暇再向從山谷間衝出的衆人射箭。此時追兵轉眼即至,就算鋌而走險,也是非衝出去不可了!
衆人齊催坐騎,四十餘騎奮力疾奔,朝着谷口馳了過去。果然從山崖之上再沒有箭雨射下,而是傳來了呼喝拼鬥之聲,還有一名黑道弓手慘叫着從崖上直跌而下!
沒有阻擋,轉眼一衆人馬就已到了峽谷之外。華不石和馬大先生在楚依依和淨玉淨心二尼的護衛之下,也各自衝出了谷口。
一出谷口,地勢便已霍然開朗,道路也寬闊了許多,路邊是成片松林,比起在峽谷中滿地亂石的情形大不相同。
華不石勒住坐騎,朝身邊的“惡狗門”弟子吩咐道:“你們去把谷口兩側的松樹砍倒,橫在出谷的通道上!”
身後的大隊追兵即刻便要殺到,若能延緩他們一時自是最好。這四名幫衆雖稱不上高手,但也都是從“龍虎堂”的衆多弟子中挑選出來的精壯之士,砍倒幾棵松樹自是並不費力。
不出片刻,十幾棵碗口粗的雪松已被砍倒,橫七豎八地阻在谷口外面的路上。而妙真和朱洪等六人此時已分別從兩側的山崖上飛縱而下,衆人已突出了峽谷,他們自是不再戀戰,立刻從崖後的小路折返而回。
從谷口的空隙向峽谷中望去,已能看得見一片黑壓壓的馬隊從山道直追而來!常飛絮騎着棗紅馬,正跑在最馬隊前面,他身邊還有一名披着黑鬥蓬的,胯下烏騅大馬,手提着長刀的大漢,想必就是常家兄弟的老大常落花。
“走!”華不石嘴裡迸出一個字,拔轉馬頭,雙腳一踢駿馬,沿着大道直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