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峽谷的道路曲折蜿蜒,深入到谷中便已望不見去處。而現在剛過午時,大雪早已停住,前方的谷中卻飄浮一層濃霧,天光無法照入,給人以一種莫名的幽深陰暗之感。
在谷口全然看不見黑道人馬的蹤影。
這倒是十分合理的事,魯原峽谷長達三十餘里,常氏兄弟即便要攔截,也絕不會在谷口處就佈置人馬來打草驚蛇,而定會埋伏在峽谷中地勢最爲險要的地方。
商隊進入谷口,伊若瑛縱馬隨行,卻更能體會到谷中的陰森。山谷裡四處都是騰騰的霧氣,目力不能及遠,頭頂的天光已變爲了一線,而車輪聲和馬蹄聲在巖壁之間迴盪,隆隆作響,只有馬車上所掛着的幾串風鈴依然清脆悅耳。
若是三十里平路,車馬全速通過用不到一個時辰,可是這峽谷之中的道路不但曲折狹窄,而且高低不平,又溼又滑,騾馬走在上面分外吃力,比平時又慢了許多,半個時辰過後,車隊也僅僅推進了不到十里地。
卻在此時,伊若瑛的耳邊卻隱隱聽見遠處傳來了陣陣水聲,卻聽得那霍管事喊道:“前面就是大布河了,我們快些前進,只要過了此河便是平路了!”
向前再行裡許,水聲己變得極大,幾近震耳欲聾了。道路轉過一個彎,卻只見一條極爲宏大的瀑布出現在眼前,原來那水聲全是由這瀑布所發出。
這瀑布高達百丈,寬有四五十丈,從巖壁上飛流直下,落入下方的深潭之中。而這深潭中的水流又形成了一條河,穿過了峽谷中央,從另一側巖縫中流入了地底深處。
原來霍管事所說的“大布河”,乃是一條埋藏於南嶺山脈地底的河流,而這道峽谷深入地下數百丈,橫斬過此河,纔在峽谷中形成了如此壯觀的一道飛瀑的景象。
此河橫穿峽谷,在前方的河面上搭着一座浮橋,卻是前行的唯一通道。那浮橋是用圓木搭成,串着鐵鏈,在河面之上起伏飄蕩,橋長二十餘丈,橋身卻僅有一丈多寬,勉強能讓馬車通過。
在橋的另一頭,一匹赤紅色的高頭大馬立於道路的當中,在馬背上騎的是一名披着黑色鬥蓬的中年人,馬鞍橋旁還掛着一柄烏鞘長劍。此人身高六尺,雖然並不十分高大,但面目卻甚是兇獰,目光陰厲,令人望之頓生畏懼。
在他的身後,還有二十多名手持刀槍的漢子。
黑道人馬終於出現了!
伊若瑛雖不識得那騎在馬上的那個中年人,但從他的形態和馬鞍橋上所掛着的長劍,卻也能猜得出,此人定是常氏兄弟之中的弟弟常飛絮。
常家兩兄弟一個使刀,一個用劍,哥哥常落花的“落花無情刀法”和弟弟常飛絮的“柳葉追風劍”在江湖上皆是大大有名,而傳說他們二人還有一套刀劍合擊之術,稱作“移風訣”,更是非同尋常,即使是白道之中四大門派的掌門也未必能敵得過。
正因爲如此,他們兩兄弟才能在“黑風錄”上排名前百,成爲粵境黑道上數一數二的難纏人物。
而同樣都是黑道上的強人,常飛絮身後的那二十多名漢子,全然不是“金光頭陀”手下的那些土匪嘍羅可比。“金光頭陀”手下的土匪表面雖也稱得上兇悍,攻守進退之時卻是亂七八糟的一窩蜂,是一羣烏合之衆。而這二十多名漢子卻排列齊整,橫在道路中間,顯然是列着陣勢,僅從他們站立的方式,就看得出極有章法,又氣勢驚人,令人感覺殺氣騰騰。
這便是黑道精銳人馬和亂匪的區別,“金光頭陀”的那幫手下若與這些人拼殺,只怕用不了幾個照面就會被殺得乾乾淨淨。
常飛絮把人馬布設在浮橋的盡頭,所選擇的地勢對他們亦是極爲有利,這座橋本是過河唯一的通路,又甚是狹窄,只要據守住橋頭的方寸之地,就算來了千軍萬馬也別想硬衝得過去。
“定遠商號”的大蓬車隊,還沒有走到浮橋前,就聽得橋那邊有破鑼一般的嗓音叫喊道:
“站住!此路已封,誰也不準上橋,否則格殺勿論!”
騎馬走在車隊前邊的霍管事連忙喝令停下,在一衆車伕的吆喝聲中,十三輛大車,連同華不石等人的馬車,全都在浮橋前面停了下來。
霍管事高聲喊道:“橋那邊的可是粵境道上的朋友?我們是南澳柴大善人家‘定遠商號’的運糧車隊,從湘境運糧過來,還攜帶有家中的內眷,已得了冷盟主的准許,請諸位大哥行個方便,予以放行!”
橋那頭一時沉默了下來,象是在商量什麼,過了良久,那破鑼一般的嗓音又喊道:“你叫甚麼名字?你說得了冷盟主准許,可有憑證麼?”
霍管事道:“在下霍一帆,是商隊的主事,持有冷盟主的信函爲憑。”
對面那人道:“你一個人過橋,把信函帶過來,交予我們寨主確認!”
霍管事應聲稱是,催馬走上了浮橋,向對岸行去。
華不石的馬車在車隊的最後,與前隊相距較遠,伊若瑛裝扮成隨行丫環,也跟在了馬車旁邊。此時她見霍管事走過橋去,不由得心中惴惴,有些擔心。那霍管事一個人到了那邊,若是把她們一行的人秘密告知了常飛絮,這條矇混過關的計策自然就全部落了空,只怕立時就得有一場撕殺。
如果這種情形發生,就必須先下手爲強,迅速衝殺到對岸去,這條大布河雖然只有三十餘丈寬,但是如果對方砍斷浮橋,再想要帶着馬大先生過河又要困難得多了!
好在雖然對岸有常飛絮這等高手,但終究只有二十多人,“靜慈林庵”和“惡狗門”雙方人手相加,也儘可有一拼之力。
伊若瑛的兵器“紫劍金環”由於太過顯眼,所以並未帶在身邊,而是藏在馬車的車廂裡。她略一策馬,已靠到車廂邊,一旦情勢有變也好立即取出兵器。
此時,她卻聽得車廂裡有人低聲道:“若瑛師妹,千萬不可輕舉妄動,你仔細瞧瞧兩側的山崖。”
說出此話的正是坐在馬車裡的妙真師太。
伊若瑛依言向兩邊的山崖上望去。這山崖頗爲陡峭,亂石嶙峋,上面又長着許多的雜草灌木,粗略看去瞧不出甚麼不對,但伊若瑛凝目細看時,卻赫然發現在那些怪石和草木叢中,露出了不少箭鏃的尖頭,還隱約有兵刃閃動的寒光。如果不是她久習武功,目力過人,又經過師姐的提點仔細觀察,是斷然發現不了的。
原來對方在橋頭的二十多人只不過是用於吸引注意的幌子,真正的大隊人馬,卻是埋伏在兩側的山崖上!一時之間伊若瑛無法看出山崖上到底埋伏着多少人,但從那些箭鏃數量,可知至少也有百餘人以上。難怪常家兩兄弟之中只有老二常飛絮一人站在橋頭,想來那常家老大定然是在山崖之上指揮那些埋伏的弓箭手。
此處的地形十分險要,兩邊的石崖相距不過,浮橋和車隊都在對方箭矢的射程之內。在這種情形之下,她們這一行人若有異動,恐怕還沒等衝到橋頭,就要被崖上射來的幾百支箭鏃亂箭穿身!
這時霍管事已騎馬過了浮橋,來到了對岸的橋頭。伊若瑛遠遠望去,只見他跳下馬來,走到了常飛絮的身前,拱手施禮之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書信遞給了常家老二。
那常飛絮接過信函展開瞧看了一會兒,又出言盤問霍一帆,霍一帆則在比手劃腳地回答。由於相隔數十丈遠,伊若瑛等人只能看得見霍管事和常飛絮在對面交談,至於說些什麼話,卻是完然聽不到。
華不石和馬大先生藏身在行李廂內瞧看不見也就罷了,伊若瑛、妙真師太、朱洪、白奕靈等人,此刻每一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霍管事是否能瞞得過常飛絮,亦或他根本已經把衆人藏身的秘密泄露了出來。
儘管霍管事過得橋去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是伊若瑛等人卻感覺似乎象是等了幾個時辰一般。直到最後常飛絮終於問完了話,只聽得河對岸那破鑼一般的嗓子喊道:“對面的人聽着!把大車一輛一輛趕過河來,我們要逐一檢查!”
事到如今,衆車伕也只能遵循指示趕車過河。只見最前面的一輛大車上的車伕揮鞭驅動騾馬,將大車趕上了浮橋,晃晃悠悠地駛到了對岸,頓時有數名嘍羅上前檢查,翻動車上所裝載的貨物糧食,看看裡面是否藏了人。更有人拿着一張畫像,比對趕車之人的相貌模樣。
等到第一輛車檢查完畢,河對岸那人吆喝一聲,叫第二輛大車駛過去。
眼看着商隊的大蓬車一輛接着一輛地駛過河去,每輛車一到對岸,就被黑道嘍羅攔住搜查。見到這等情形,伊若瑛心中卻也稍安,如此看來,那位霍管事似乎並沒有把馬大先生藏在最後一輛馬車上的事泄露出去,因此黑道中人才會逐一檢查車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