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不石和尹天仇已並肩而入。
屈虎澤睜開了眼睛,卻是臉色一沉,道:“午時已過,二位姍姍來遲,莫非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尹天仇道:“昨天晚上尹某喝多了幾杯才睡過了頭。姓屈的,讓你等上一等又不會死人,有什麼關係!”
屈虎澤還未答話,孫敖卻已推枰而起,道:“讓美人倚窗空等,正如那焚琴煮鶴一般,豈不是天大的罪過?”
尹天仇道:“別和我講這些掉書袋子的話,有什麼事情就直說!”
孫敖無奈地搖了搖頭,卻閉口不言。他和尹天仇這個大老粗之間,實在是沒有多少共同語言。
“好,我便和你直說!”屈虎澤道,“從今日起,舞陽城芷江街和沅水南街,都劃入我‘鐵劍宗’的地盤。”
尹天仇大怒,道:“姓屈的,你難道是在做夢還沒有醒?那兩條街一向都是我‘惡狗門’的地盤,你憑什麼要去!”
屈虎澤道:“近一個月來,你們‘惡狗門’的地盤裡新開了十四家店鋪,而我‘鐵劍宗’的地盤裡一家都沒有開,那兩條街劃給我們,就算是對我‘鐵劍宗’的補償!”
尹天仇道:“呸!人家來我‘惡狗門’的地盤開店,是因爲我們經營得好,哪象你們,把地皮都颳得乾乾淨淨,誰會去你那裡!”
屈虎澤道:“如此說來,你是不願意?”
尹天仇道:“尹某就是不願意!”
屈虎澤道:“那好,你可敢與我一起到那‘伐桂臺’上去說話,只要勝得了我一招半式,屈某就絕不再提此事!”
尹天仇不說話了。
他實在打不過屈虎澤。兩個月前與“鐵劍宗”的一次爭執,他在“伐桂臺”上敗陣而回,已經輸掉了一條街道。這次若是再打,結果肯定與上次一樣。
屈虎澤見尹天仇閉口不言,便道:“或是尹兄要回門中去找其他師兄出手?那也未嘗不可,屈某今日反正也已等了半天,再多等幾個時辰也無所謂。”
他撇了一眼站在尹天仇身邊的華不石,又道:“還是華公子想要親自出手指教,屈某倒是歡迎之至!在下還從未見識過華少掌門的武功,實在是期待得很!”
屈虎澤已經下定決心,今天要讓“惡狗門”難堪了!
華不石不會武功他是知道的,而自尹天仇以下,“惡狗門”所有的弟子都不是屈虎澤的對手。華天雄雖然厲害,但基本不過問門派的事務,絕不可能爲了兩條街的地盤劃分這種小事出手。就算日後華天雄要追究,大不了到時候屈虎澤把這兩條街再吐回來,但今天這個下馬威他是給定了!
昨日“惡狗門”的師爺莫問天通知了屈虎澤,告訴他“鐵劍宗”想花三萬兩銀子買下城西精鐵礦脈份額的事已被老爺子否決了。
根據屈虎澤的判斷,華天雄無心於門派經營,礦脈之事定然是賣了最省心,莫問天雖然是條老狐狸精於算計,卻並不擅長經營管理,開採礦脈肯定有心無力。“惡狗門”中唯一對採礦感興趣的人就只能是這位華大少爺。屈虎澤隨即想到,這幾年來但凡是這華不石參加過的“四小會”,他就從來沒有佔到過什麼便宜,此人實在比那個大老粗尹天仇要難對付得多,如果不趁早打壓一下,日後必定是個很大的後患。
因此,屈虎澤才決心要鎮一鎮“惡狗門”。
華不石卻仍是閉口不言,從走進這冷月閣開始,他還沒有說過一句話。
“華公子不出聲,是不屑與我等動手,還是害怕受傷?”屈虎澤的氣焰更加囂張,“若是怕受傷的話,屈某大可以不用長劍,再讓你雙手如何?”
“若還不放心,屈某便讓你雙手雙腳,站在原地不動,你可隨意攻我,這樣總可以了吧?”
“鐵劍宗”的“玄天劍法”是以氣馭劍的內家功夫,內功法決自是不凡。就算身體不動,僅憑藉內家氣功的中的推、吸、轉、提等法訣,屈虎澤也完全有把握將這位不會武功的華大少爺羞辱玩弄個夠。
華不石還未答話,尹天仇卻已經按捺不住了,吼道:“姓屈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今天尹某便上那‘伐桂臺’與你分個勝負!”
士可殺,不可辱!
就算再敗上一次,被“鐵劍宗”搶走兩條街道,尹天仇也決不能眼看着小師弟受辱。
此時,只聽見一個嬌柔的嗓音道:“屈兄既然這麼想與人比武較技,就讓小妹陪屈兄上伐桂臺過上幾招如何?”
香風拂動,佳人已至眼前,卻是“神猴幫”沈家老祖的孫女沈瀅兒。
屈虎澤目露寒芒,臉色一沉道:“這是我‘鐵劍宗’與‘惡狗門’之間的事,與你神猴沈家無關!”
面對屈虎澤的逼人氣勢,沈瀅兒卻絲毫不懼,道:“這天下之事,大不過一個‘理’字,屈兄此時欺上了‘惡狗門’,他時焉知就不會找上我‘神猴幫’?今日之事,沈瀅兒已決心代表神猴沈家與華公子共進退!”
她緩步走到了華不石的身邊,與他並肩而立。
屈虎澤的心裡開始有了一些遲疑。
四大幫派所有的第二代弟子之中,屈虎澤最不願意交手的就是這位神猴沈家的沈瀅兒。
“神猴幫”的“大聖訣”傳承傳子不傳女,因此雖出自沈家,沈瀅兒所學的卻不是家傳武功。
她是峨眉弟子。
沈瀅兒從小拜在峨眉派掌門人苦心大師門下,十六歲就藝成歸來。峨眉派是中原七大門派之中,唯一的一家只招收女性弟子的宗門,峨眉派武功招式看似婀娜飄逸,卻暗藏殺機!
沈瀅兒的武功頗爲奇特,名爲“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她的兵器,便是隨身攜帶的瑤琴。
事實上屈虎澤從未見過沈瀅兒出手,她總是在彈琴。不過屈虎澤卻知道,沈瀅兒彈琴的時候,其實是在修煉武功,就象他自已每時每刻都在修煉內力一樣。
一個時時都在練功的人,其武功必定有不凡之處,何況沈瀅兒所用的瑤琴一種極爲少見的奇門兵器。
武功未能大成的人,對上奇門兵器往往會很吃虧,因爲對武功招術的領悟,還不足以令他從容應對各種意料之外的狀況。而絕頂高手之間的較量,所用的兵器反而成了次要的因素,勝負之數只憑功力。
屈虎澤武功尚未及大成,這便是他不願與沈瀅兒交手的原因。
他將眼光投向站在一邊的孫敖。“鐵劍門”無論在勢力還是門中高手方面在“湘西四大惡”中都穩居第一,但若是“神猴幫”與“惡狗門”聯手,在這兩方面“鐵劍門”便都沒了優勢。
沒有門派實力做後盾,即使是僥倖贏得這一場比武,也不會有什麼意義,對方只須強佔着地盤不讓便會使得屈虎澤無計可施。
見屈虎澤望向自己,孫敖忙道:“今日之事,我‘天鷹會’可不便插手,但小弟仍是希望諸位兄臺切勿爲了這點小事傷了和氣,以和爲貴,以和爲貴。”
他已擺明了保持中立,兩不相幫的態度。
這樣一來,屈虎澤反倒成了一個騎虎難下的態勢,比武固然沒多少意義,此時退縮的話卻也要失了顏面。
但他也非怕事之人,冷笑一聲道:“前幾日聽人說起沈家小姐對華府大少爺頗有情意,我還不甚相信,今日一見,屈某倒是信了幾分!”
沈瀅兒家世顯赫,品貌俱佳,早有“湘境武林第一佳人”之稱,追求者甚衆,據說孫敖也是其中之一,曾託人到沈家提親,但卻被拒絕了。屈虎澤爲人老到,心機極深,此時自是想尋機挑撥一下。
一朵紅雲飛上了沈瀅兒的絕世容顏,她卻並未反駁屈虎澤的話,而是望向了身邊的華不石,目光中竟帶有幾分溫柔之意。
此時華不石縱使不想開口說話,也辦不到了。
他輕咳了一聲,道:“若我是屈兄,今日便不會來爭那芷江街和沅水南街的歸屬。”
屈虎澤道:“華公子此言何意?”
華不石道:“縱使我將那兩條街送給屈兄,只怕屈兄也保留不住。不僅是那兩街,十日之後,整個舞陽城是否還在我等之手,也未可知!”
“哦?”屈虎澤神色一動。
“莫非十日之中這舞陽城將有變故,還請華兄明言!”說話的卻是那站在旁邊的孫敖。
華不石卻未答話,而是將手伸入懷中,掏出一張紙箋,端放在了桌上。
衆人皆望向紙箋,卻見那箋上寫着十幾行字,卻是一連串的名字:魯境沂蒙三兇黔境遲家兄弟鄂境荊州長江水塢十三太保川境血刀門下五行弟子二十人……
林林總總,竟有十多行之多。
“這些乃是何人?”孫敖問道。
華不石道:“舞陽城現時四面官道已遭封鎖,所爲便是這些人。”
屈虎澤道:“封路之事我亦有耳聞,風傳是鄂境黑道聯盟所爲,想是在官道之上有些買賣要做。貴府上華大掌門在城東三十里酒鋪前擊敗閻赤發一事,亦已有人報知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