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鎮北軍龍雪騎的營帳中,衆人圍坐一團吃了一頓趙鳳烹製的美味火鍋,別看趙鳳平日裡缺點多多,毛手毛腳,但是關乎到吃的問題,他總是能夠平心靜氣,別人吃的嘖嘖出聲,他吃的如同一個文靜的小娘子,絕對不會出現狼吞虎嚥的場景,更不會吃完向旁邊一趟,翹起腿,優哉遊哉。
所以別人已經飯飽肚圓,他還是依舊不忙不急的細細品味,如同穩坐釣魚臺的大將軍。有人看不下去,咧着嘴角,說趙鳳像娘們兒,一點都不豪爽,完全沒有我龍雪騎馳騰千里的雄姿,真是丟龍雪騎的臉面。
趙鳳一手拖碗,一手抓筷子,在那口大黑鍋裡撈來撈去,眼睛都不擡的說道:“注意一下身份,好歹我也是頭上頂着世子殿下的皇親國戚,和咱們大魏國頂尖人物都有密切的聯繫,小心回到上京城殺你們的頭。”
衆人鬨堂大笑,平日裡除了趙鳳經常把自己的世子殿下身份提出來以外,基本上沒人鳥這位貨真價實的世子殿下,即便有人鳥了,也是明裡暗裡的諷刺。
另外,趙鳳還是鎮北軍貨真價實的鳥人,因爲名字裡有個“鳳”字,大家叫順嘴了,給了一個“鳥人”的外號,若是有人“調戲”這位脣紅齒白的世子殿下,還會叫一聲“鳳兒”。
有敵情的時候,趙鳳是龍雪騎的一員,上場殺敵沒話說。沒有敵情的時候,趙鳳似乎和整個龍雪騎對立。一人和整個隊伍鬥嘴,最氣人的是這鳥人似乎還從來沒有輸過。
雖然明面上不服氣,但是私下衆人都覺得神了。趙鳳那張嘴巴如同過年時候的炮仗,噼裡啪啦,即使一張嘴巴正在喝水嚼東西,也能從嘴角冒出一兩句埋汰人的諷刺言語。
即便如此,趙鳳也不敢自稱“罵人”的天下第一,說,天下第一這個稱號還是大姐的囊中之物。我還在追趕的路上,平生無他願,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和大姐比肩。看一看高處不勝寒的風景,此生足矣。在澶州,在上京,他沒少捱了林婉兒的罵。
衆人便起了好奇心。這位經常能夠從趙鳳嘴中聽到的林婉兒大姐。到底是何方神聖,只知道林婉兒是林大哥的大姐,是和三皇子纏纏綿綿翩翩飛的大魏國才女,在雪涌關有過遠遠的一面之緣,也只是朦朧看到林婉兒擡腳踹趙鳳的依稀身影,林婉兒像是隱藏在霧氣中的仙女。
去問一問大壯,大壯也只是嘻嘻哈哈豎起大母手指頭,讚歎一聲“好”。至於怎麼個好法,大壯是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
說到大姐,林成平笑了笑,從新捆綁了一下手上的繃帶,他的手在一次和匈奴騎兵的遭遇戰之中被咬了一口,至今傷口還沒癒合,不過這點小傷在龍雪騎中根本就不是傷,也許大姐見到了,會心疼的哇哇大哭。
趙鳳細嚼慢嚥吃完,很是優雅的擦擦嘴角,從身上一個大布袋中取出少許曬乾的青草葉子放到缺口的碗中,用滾燙的熱水衝開,雙手捧起碗,順着大碗的缺口輕輕抿了一口,然後微微揚起腦袋,閉上眼睛,讓那口熱茶溼潤一下口腔。
衆人忙着捂上耳朵,下一刻趙乾就要發出讓人渾身不自在的聲音了,那簡直是一種地獄的煎熬,是對人性的一種拷打。
“啊~~~~~~~”趙鳳嘴中的那口熱茶順着嗓子下肚,他便隨着那口熱茶下滑的位置發出舒服的聲,好像渾身上下十萬八千個毛孔都通透的舒展開來,也好像他整個人都輕飄飄的飛了起來,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去了,不和你們這羣凡夫俗子完了。
第一次聽到這一聲的時候,林成平都沒有招架住,那是怎樣的一種九曲十八彎的聲音啊,前面像是生孩子,中間像是被人砍,後面像是上廁所,最後似乎是喝麪條的收尾聲音。
“舒服。”趙鳳緩緩睜開眼睛,衆人放下雙手。
按照趙鳳自己的解釋是,飯後一口熱茶,人生無憾頂呱呱,吃飯是調動味蕾的事情,最後需要安撫一下辛勤了一頓飯的舌頭和五臟六腑,而熱茶就是最好的犒賞。
有人問趙鳳,這樣活着累不累。趙鳳翻着白眼極爲不屑的說道:“這叫活的講究精細,哪能像你們這羣鄉下人活得這麼糙啊,別忘了我的世子身份,是高貴人,好不好”說着,他咬了一口大蒜,果真高貴。
林成平看到衆人已經吃飽喝足,吩咐大壯將那口大黑鍋搬了出去,衆人也知道這是林大哥要講重要事情的時候,收起臉上的玩世不恭,端正身子,就連趙鳳都放下手中的大碗,沉聲靜氣。
大鍋撤下,已經有人將地圖鋪展開來,那是龍雪騎深入草原繪製的敵我雙方兵力圖,大到河流山川走向,小到部落位置,十分詳盡。
眼神在衆人臉上循環一週,林成平緩緩開口說道:“有一件事情在上京城發生了,卻被掩飾的極好,大將軍爲了這件事情特意召見我,所以大家要準備好。”
一聽到上京城三個字,趙鳳臉上更加凝重,眼睛落在了地圖上京城的方向。
“朝廷內,大學士陳賢暴斃,太后歸天,陛下駕崩了。”林成平緩緩開口說道。
衆人反應極爲平淡,他們總是和匈奴打交道,每個月的銀兩郵寄給家鄉的親人,對於朝廷發生的事情卻知之甚少,多年生活在草原上,他們看起來更像是草原人,而不是中原人,更何況,他們心中的精神圖騰和定海神針是中軍大帳的夏侯大將軍,至於朝廷卻是極爲遙遠陌生。
但是眼神都落在了趙鳳身上,因爲整個鎮北龍雪騎中能夠和上京城搭上關係的便是趙鳳。而且朝廷發生這麼大的事情,靖安王府肯定會或多或少被波及。
趙鳳使勁攥了攥衣角,呼吸不自覺加重。下一刻他強行壓住心中的驚濤駭浪,努力平復心情,緩緩開口說道:“老大,你繼續說。”
林成平繼續說道:“上京城發生瞭如此重大的事情,大將軍已經決定領兵南下,兵臨上京城,肅清朝野。所以鎮北軍需要人鎮守,這個任務就落在了我們鎮北龍雪騎身上。大將軍已經下了死命令,龍雪騎哪怕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必須阻擋匈奴騎兵,不得踏入長城一步,爲此大將軍有撥給龍雪騎一萬人馬。”
衆人臉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龍雪騎作爲機動性最強的鎮北軍適合和匈奴進行小面積的遭遇戰。阻截匈奴騎兵需要十萬以上的大兵團長戰線鋪設。即使撥調給龍雪騎一萬人馬,也很難全數阻攔南下匈奴騎兵。長達千里的長城像是一張畫布,而匈奴騎兵是一根針,一根針刺破畫布,不費吹灰之力。
“我知道大家心中有疑問和擔心,但是大將軍信任我們。大將軍說,朝廷那羣人需要知道有一羣人在爲了中原拼命,所以我們必須盡數阻攔匈奴騎兵”林成平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的說道。
衆人被激起血性,臉色恢復了以往的剛毅。振臂高呼:“誓死攔截匈奴南下,誓死將匈奴阻攔在長城以北”
林成平揮揮手,止住衆人呼喊聲,面向趙鳳:“趙鳳,你也知曉如今局勢,大將軍會揮兵南下,你可以跟隨鎮北軍回上京。”
“老大,不用說了,我留下。上京城有父皇和小蘭在,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即使回去了,可能會打亂他們某些計劃,而且我相信無論上京城發生了什麼,總歸是有親情羈絆,不會出打亂的。”趙鳳開口說道。
“趙鳳,即使你選擇回去,龍雪騎也不會怪你,始終會給你留着一個位置。”林成平開口說道。
趙鳳隔着帳篷望向上京城的方向,依舊搖搖頭,他只是有時候會覺得愧疚於歐陽小蘭,有時候不應該對她不冷不熱,板着臉龐,可是有時候又忍不住。若是還有機會,總該要彌補一下。
三日之後,天色微微明亮,只能趁着雪色依稀看到事物的輪廓,乾冷的北風呼呼刮響,遠處天地交接的連綿曲線處照射出第一縷陽光,鎮北軍大營之前,十萬之上的鎮北軍已經整裝待發,旌旗獵獵作響,士兵們各個臉色嚴肅,如同經過多年風沙磨練的石頭,堅持倔強。
人數一萬左右的騎兵從大隊伍中分離出來,有條不紊的彙集到一萬鎮北龍雪騎之中,兩隊隊伍彙集成功之後,林成平、趙鳳、大壯一馬當前,二十位千夫長隨後,再後面便是人數兩萬的軍隊,一同面南而立。
在他們的對邊,便是裁軍之後的鎮北軍主力,除了在長城之上駐紮的軍隊,這裡便是鎮北軍的全部,是鎮守大魏國北大門的全部。
大將軍夏侯襄陽一身戎裝,望着固守大營的兩萬人馬微微點頭,翻身上馬,看了看已經駐守了多年的鎮北軍大營,一夾馬腹,緩緩前行。
此時,陽光越來越明亮,一縷縷燦爛的陽光鋪設照耀下來,照耀在南行的軍隊身上,如同一條流動的銀色河流,巍然壯觀,他們知道鎮北軍南下的兇險,但是大將軍的命令便是最有力的,即使面臨叛國重罪,這羣一直將大將軍看作神明的鎮北軍也會義無反顧向前衝。
林成平率先下馬,趙鳳和大壯隨後,其他人跟着,衝向南方,齊刷刷跪下,目送大將軍離去。
十萬人馬開始行動很慢,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行軍速度越來越快,這支大魏國裝備最爲精良的隊伍展現出極強的紀律性,偶爾有逆流而上的傳令兵傳達着大將軍的命令。
隊伍越行越快,從鎮北軍大營出發,向南三百里便是長城,這支隊伍走得快速,越過和雪涌關齊名的嘉峪關,隊伍的速度提高了整整一倍,即使有些人馬掉隊,整體的移動速度已經沒有慢下來,反而隱隱有加快的趨勢。
終於,這一支隊伍到了渭水之畔,那裡曾是大魏國恥辱之地,不得已和匈奴簽訂了渭水同盟,徐驍陪同陛下來到此處,大將軍在大江之畔指揮着平定天下的最後一場大戰赤壁水戰。
站在渭水之畔,大將軍注視着這條已經結冰凍住的大河,心中不知作何感想,衆人看着大將軍的背影彷彿看着一座高山,越發堅定此次南下的正確性。那晚,鎮北軍簡單的安營紮寨,大將軍喝了一小碗米粥,站在帳篷外,修剪了美髯鬍須。
在渭水之畔修整一夜,第二日十萬鎮北軍繼續南下,躍過渭水,整個隊伍突然一分爲二,人數在七萬之上的鎮北軍脫離出來,如同離弦的箭,扎向西涼方向,兩條如同洪水一般的隊伍飛速前進。
鎮北軍南下,西涼必定望風而動,雖然大將軍肯定西涼王不會反,但是必定會在其中阻撓,所以七萬人馬如同分流的洪水一般衝向西涼雪涌關,而在雪涌關以西,駐紮着西涼的精銳軍隊。
雖然十萬人馬分出去多數,但是大將軍所在之處便是鎮北軍的主力所在,大將軍一人在前,日夜兼程,終於在第五日依稀看到了上京城清晰的輪廓,而此時天微微亮。
鎮北軍如同神兵天降,出現在上京城北門玄武門之前,驚得百姓心神具裂,四散而去。
三萬人馬看到大魏國的權利中心和政治中心,那座象徵着大魏國的雄城,心中沒由來一陣巨大的憤怒。
大將軍沒有多言,只是輕輕一揮手,三萬人馬又分出三股,策馬飛奔,不多時已經將上京城圍的水泄不通。
而此時,天已經大亮,只是灰濛濛,如同壓城的黑雲。
大將軍騎馬而出,擡頭望向玄武門,臉上不悲不喜。
大魏祥符七年冬,鎮北軍六日南下,日行千里,兵圍上京城。
ps:寫的有些倉促,好多包袱都沒有抖出來,不怎麼盡興。希望能夠快速收尾惡女,寫下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