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天還沒亮就醒了,起身看了看房間外面灰濛濛的天空,搖搖昏昏沉沉的頭,真是奇了怪了,今天竟然醒的這麼早。
直挺挺躺回被窩,她閉上眼睛開始思索那個細節出了問題。被子很軟,牀鋪很厚,枕頭不硬不軟,睡衣也合身,聽說還是孫蘭香親自挑選送來的。
昨天晚上和趙乾、冬蟲夏草吃的自制油潑面,配上上好的豆瓣醬,自己一口氣喝了三碗,吃了兩串剝皮葡萄和一捧大紅棗,趙乾那廝不知道從哪裡摸來一個大石榴,自己吃了幾粒,覺得麻煩,也就住嘴了,一切細微之處的細節都沒有問題。
門窗前後通風,牀鋪南北,不用擔心地球磁力線對身體造成的不良影響,小火爐的木炭燒得通紅,臨睡的時候,還喝了一杯安神的蜜茶水,臉上貼了幾片養顏的黃瓜片,躺在牀上都能感到迎面而來暖洋洋熱氣。
而且晚上也沒有做各種稀奇古怪、光怪陸離的夢,一覺很沉很穩,如同嬰兒的睡眠一般。
但是今天早上她竟然早醒了,別說他人驚訝,就連林婉兒也覺得不可思議,比之太陽從西邊出來、覆水倒流還難以解釋。
越是想睡着,她越是清醒,越是清醒心情越是着急,越發覺得輩子太沉,使勁蹬了蹬被子,一陣? 冷風吹進來,她渾身一激靈,又趕忙緊了緊被子。
林婉兒必須保持充足的睡眠,不然脾氣就焦躁。容易發怒,嗓門也比平日裡大三分,見到不順眼的事情必定“挺身而出”苛責幾句。即使你討好上去,笑臉相迎,也是一巴掌扇回來,弄一鼻子灰,而且她還會無理取鬧,半耷拉的眼皮,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你面前飄蕩。專門挑揀你的不是。
前一刻她指摘林翰林的黑色鞋子太醜,讓他換一雙灰色布鞋,下一刻便嘀咕老四。你的灰色布鞋真是醜的活靈活現,趕緊給我換一雙黑色的。
在林家小院內,青竹娘經常嘮叨林婉兒,可是遇到睡覺的問題。衆人出奇的一致。完全滿足林婉兒對睡覺要求。
所以林婉兒睡覺不僅僅是她自己的事情,也是關係到大家生活和睦的大事情。
但是今天的林婉兒像是撞了邪一般,一點睡意也沒有,睜開眼睛,盯着一處,幽幽嘆了一口氣,抹黑爬起牀來,捏了捏小火爐旁邊烤了一晚上的地瓜。微微發燙,還不到下口的最好時候。還需再等等,對於其他事情,林婉兒很沒有耐心,但是對於吃,她出奇格外沉得住心思。
走到桌子前,林婉兒從果盤中扯下一根香蕉,剝開皮,輕輕咬了一口,不禁皺了皺眉頭,入口一陣別樣的膩甜,這香蕉壞了,。
“呸呸呸!”
林婉兒連吐幾聲,隨手將爛香蕉丟在一旁,想發火,但是也無從發泄,只能回到牀上去,盯着某一處數綿羊,一隻、兩隻、三隻……在半夢半醒的剎那之間,她突然聽見外面突然出現一陣極有規律的腳步聲。
轟的一聲,她後腦勺一陣發涼,人清醒了大半,平日裡觀看宮廷劇各種叛變、逼宮的場景一一閃現,鮮血飛濺,各種慘烈的場面如同播放電影一般一一閃現,無論那種場景,自己都是被迫害的一方。
下一刻,林婉兒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鎮定,從牀上彈起來,顧不上穿鞋,一把抓起衣衫,跑到窗戶處,猛地推開,將衣衫搭在窗臺上,造成逃跑的假象,然後,快速跑到牀邊,一骨碌藏到牀底下。
按照她的推斷,下一刻就會有人推門進屋,抽出刀劍走到牀邊,若是對方想取了自己性命,一頓亂砍,直到血肉模糊,若是想抓活的,便會一陣呵斥,毫不憐香惜玉的將自己拖拉起來,遊街示衆,陳王敗寇,誰都逃脫不了,可是最大的問題是自己都不知道得罪了誰。
但是由於自己製造了逃跑的假象,對方肯定會摸一摸牀鋪,說一聲“溫的,肯定沒跑很遠。”再看看搭在窗臺上的衣衫,一揮手,一大隊人馬呼啦啦都跟了上去,而自己可以趁着間隙逃跑,去找趙乾,去找李慕白,再以一個威風凜凜的姿態殺回來。
果真如同林婉兒所料,一小隊人馬在房間門外停住,領頭人一把推開房間,一陣冷氣涌入房間內,然後衆人大步跨入房間內,直衝衝向着林婉兒的牀鋪走來,氣勢洶洶,威風凜凜。
“嗯!”領頭人突然一陣悶哼,整個人突然前傾,好像突然有一隻手從地下伸出來,抓住了對方的腳,他身後衆人也是一驚,齊刷刷抽出腰間涼刀,面容肅穆。
也許在西涼王府大動刀槍,他們也很緊張,領頭人走向牀鋪的時候,沒有注意腳下,領頭人一腳踩在林婉兒剛剛丟的那塊香蕉皮上,一個前傾趴在地上。
林婉兒忍不住捂住了嘴巴,閉上了眼睛,因爲他已經看到趴在地上的那位領頭人了,只要對方一擡頭就能和自己四目相對。
那位領頭人也是太過緊張,西涼王府那是西涼的象徵,裡面有西涼王和魏鬆坐鎮,雖然自己奉得是世子殿下和司馬將軍的命令,但是心裡還是有些打顫,腿腳不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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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後屬下面前出了大丑,領頭人也顧不得擡頭,忙站起身來,錯過了和林婉兒四目的機會,抽刀走到牀前,此時牀上空無一人。
領頭人也沒摸牀鋪,也沒看窗戶,更沒有分析當前形勢,只是一揮手,帶領衆人匆匆離去了。
林婉兒暗歎書上寫的都是騙人的,自己臨危不亂做的準備工作一點作用都沒有起到,但是此刻她覺得不宜擅自走動,外面肯定有人巡查。自己這一出去肯定被抓。
雙手抱着膝蓋,林婉兒躲在牀底下,期盼着有人能夠及時出現。解救自己於水深火熱之中,無論是誰她以身相許都是可以的,除了趙乾。
漸漸思索着,林婉兒突然想到了寶玉,想到了冬蟲夏草,她心裡一陣緊張和焦急,不能靠別人來救自己了。身爲大姐和姐妹,他認爲自己有義務去救別人。
一狠心,一咬牙。林婉兒輕手輕腳的從牀底下爬出來,再躡手躡腳換上衣衫,剛剛準備悄悄溜出房間,剛邁開腳步。突然和迎面而來的一個披甲士卒相撞。
兩人相互看了看。都是一臉的驚奇。
林婉兒暗怪自己在牀下呆得時間太久了,若是早些出來,如今可能早已經逃之夭夭了,看到對方剛要喊人,她爆發出全所未有的能量,下了滔天的決心,主動一腳踩在西瓜皮上,身子急速前傾。嘴中嘿了一聲,瞧準時機。趁着對方措不及防,一腦袋頂在對方下巴上,對方悶哼一聲,仰頭倒下,昏死過去。
至於林婉兒也好不到那裡去,一顆腦袋被撞得生疼,暈暈乎乎,搖搖晃晃站起身來,也顧不得喊疼,左右看看沒人,扯起士卒一根腿,就向房間裡拽。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身上微微出汗,林婉兒終於將對方扯到了屋裡,此時纔有功夫摸摸自己的腦袋,幸好沒有出現腦震盪,不然虧大發了。
輕輕關上門,林婉兒長長呼出一口氣,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士卒,眼睛滋溜溜一轉,突然一計上心頭,換上士卒的鎧甲,偷偷溜出去。
這種橋段很老套,不少故事已經演繹了千百遍,主人公一扭身,畫面一切換,已經換上了對方的衣衫,雖然逃亡過程中會遇到各種驚險的阻攔,可是最終運氣都不差,總會受到他人照拂,或者打上幾架,最後逃出生天,過上幸福美滿的日子。
林婉兒也要效仿一下,可是等到實際行動起來,她驀然發現一切和自己想象的天差地別,光是脫對方的鎧甲就無從下手。
她將對方當做油餅一般來回翻了兩三回,也沒有找到鎧甲的袖子,眼看着對方朦朦朧朧就要醒過來了,林婉兒又是一陣驚慌失措,左右打量了一下房間內的擺件,最終挑選了一個花瓶,雙手抱起來,晃晃悠悠走到士卒面前,一個乾淨利索的下落,砸在腦袋上,又是一聲熟悉的悶哼,再次暈了過去。
她不敢將花瓶砸碎,怕發出聲響引來他人。
林婉兒一邊詛咒害人不淺的電視劇和武俠故事,一邊用盡全力將士卒身上的鎧甲脫下來,又是一陣搗鼓,勉勉強強穿到自己身上,也沒有小說中主人公一扭身的恰到好處,風姿不減,反而更勝三分。士卒的鎧甲太大,林婉兒身材嬌小,穿在身上拖拖拉拉,不倫不類。
氣喘吁吁的林婉兒坐在椅子上養精蓄銳,撫了撫頭上遮住眼睛的鎧甲,擦擦鼻尖上的汗水,鼻子一嗅,地瓜恰恰好,已經烤得裡焦外嫩,不斷流油,吃起來剛剛好。
於是在這個看似平常卻是多事的西涼早上,林婉兒完全改變了緊張了的畫風,穿着鎧甲坐在凳子上,啃着手裡的地瓜,每每等到士卒快要清醒的時候,就會起身抱起花瓶,重重砸在他的腦袋上。
天見可憐的士卒在將醒未醒的時節,還沒來得及感慨一下,嘆一口氣,說一句髒話,連一絲休息的機會都不給,只覺得眼前一黑,再次暈死過去,果真是暗無天日的一天啊。
林婉兒沒有思考考量今日的局面,她只是知道今天在西涼王府內出了大事情,有人叛亂,但是她不知道是誰叛亂,誰有這個膽子,她只是知道寶玉和冬蟲夏草需要自己去營救。
想到這裡,膽小如鼠的林婉兒突然渾身注滿了勇氣和力量,就是前面有刀山火海,她也會闖進去,擋下所有的刀,撲滅所有的烈火,堅定站起身來,摸了摸腰間的手槍,這是她現在唯一的憑藉,然後義無反顧離開了房間。
臨走的時候,她又向鎧甲裡塞了幾塊烤好的地瓜,依稀記得在上京城的時候,潘仁美誤打誤撞劫持了寶玉和玉寶,林婉兒胡攪蠻纏必須給寶玉和玉寶吃的,吃一塹長一智,她可不想見到寶玉的時候,寶玉可憐兮兮的說:“大姐,我餓。”而自己卻拿不出一口吃的。
林婉兒拉開房門,伸出腦袋觀察了一下情況,確認無誤之後,輕手輕腳走了出來,直了直身板,裝作一副男子的樣子,走路雙腳外拐,一手放在腰間的涼刀上,另一手撐在腰間,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她自認爲表演的無懈可擊,微妙微肖,已經抓住鎧甲士卒的精髓,但是他人入眼,卻總覺得不倫不類,可是王府內高度緊張的衆人卻沒有太多在意,他們知曉自己所作的事情無異於叛變。
於是林婉兒的回頭率很高,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走上前來詢問,更不會有人想到世子殿下和司馬將軍指名點姓要抓住的人竟然大搖大擺的走在王府內。
走在王府裡,林婉兒的心情纔開始不斷沉重起來,神經也開始緊張起來,全副武裝的士兵已經將王府包圍的水泄不通,而且沿途看到了幾位爲王府看家護院的高手,各個臉色嚴肅的站在一旁,那個看管映雪湖的書生、看護後院的老頭、在雪山上打柴的漢子……
越走心中越是心涼,林婉兒沒有找到趙乾,也沒有找到李慕白,更沒有找到冬蟲夏草,她決定先去小草原看一看,確保寶玉的安全,於是她吊在了一小隊人馬的最後面,漸漸逼近,可是還離着小菜園很遠,林婉兒便放棄了自己的念頭。
小菜園已經被重兵團團圍住,而且圍住小菜園的士兵和圍住王府的士兵完全不同,全身黑甲,分明就是西涼那支鐵浮屠,剛剛入涼的時候,她曾經領教過這支軍隊的威力,即使老二帶領人數三倍以上的鎮北龍雪騎,鐵浮屠也敢一戰!
林婉兒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漸漸放慢了腳步,腦袋再遲鈍的她也能夠猜出這件事情肯定和司馬尺有關,壓抑心中的激動,躲到一塊石頭後面,大口喘氣,漸漸平復一下心情,她有些害怕!
而此時,一隻手突然從她身後伸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