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關了房門,狡猾一笑,躡手躡腳繞了一個大圈,出現在自己房間後面,雙腳踩在雪上,滋滋作響。
她小心翼翼走到牆根之處,那裡已經準備好了一個凳子,輕悄悄站上去,一顆心已經緊張的快要蹦出來了,屏住呼吸,將耳朵貼在牆上,靜靜聆聽屋內的動靜。
屋裡面很靜,一點聲音都沒有,管事人和孫蘭香各自靜坐,心中都想着各自事情,也不說話。
管事人嘗試了幾次,可是喉嚨發乾,說不出一個字來,這更加劇了他心中的緊張。
孫蘭香是無話可說,她已然明白林婉兒的用意,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林婉兒趴在牆上好些時間,沒有聽到房間內發出一點聲音,心中難免有些焦急,都已經給你營造出這麼好的環境,你卻不知道好好珍惜,真是枉費了自己一片苦心,早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就先讓胖師傅來了。
胖師傅爲人風趣幽默,妙語連珠,肯定能夠活躍氣氛,絕對不會冷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哪裡像管事人這般,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別說孫蘭香,就是任何一個女子都不會喜歡,唯恐避之不及,逃得越遠越好。
嗯,話也不能說的這麼絕對,像老三那種榆木疙瘩不是還有妍兒小郡主◎£,..死心塌地嘛,以前自己還挺擔心老三找不到媳婦的,所以說,感情這玩意不能一語概之,要用唯物辯證的角度分析論證。
林婉兒思緒紛飛。沒有注意腳下的凳子不穩,身子隨着凳子搖搖晃晃,慢慢傾斜。等她發現自己快要摔倒的時候,已然已經晚了,摔倒在地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突然,一陣清風吹過,抖顫了樹上的皚皚白雪,一襲輕甲掠過,雙手接住了正在下落的林婉兒。雙腳輕輕落地,將林婉兒扶身而起。
林婉兒捂住嘴巴,強忍着不叫出聲來。看了一眼救自己的人,輕輕噓了一聲,忙模仿了兩句貓叫聲音:“喵喵喵!”然後輕手輕腳拉着那人離開了。
房間內的管事人和孫蘭香聽到屋後有聲音,忍不住回頭望了望。特別是管事人心中一顫。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聽到貓叫聲音之後,臉色再紅,撓撓後腦勺,聲音沙啞的說道:“有貓。”
林婉兒將那人拉遠,長長呼出一口氣,幸好沒有被人發現,不然自己就落下一個偷聽偷窺的名聲。傳出去多不好啊。
對於林婉兒的行爲,整個大魏國褒貶不一。但是她好面子,極爲注意自己的形象,有人評價她活潑率真,她不高興,一直認爲自己是一個溫柔賢惠含蓄的璧人兒,只是外人不懂得欣賞而已。
一身輕甲的高翠蘭看到林婉兒如此模樣,心中不解,剛剛路過林婉兒房間,就看到她站在凳子上偷聽出神,眼看就要摔倒,她出手相救,不過高翠蘭不愛打聽他人私事,也就沒有過多詢問,抱拳準備離去。
可是林婉兒愛八卦、愛聽小道消息,眼巴巴望着高翠蘭,開口問道:“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剛剛在幹什麼?”
“不想。”高翠蘭的回答簡潔明瞭,不拖泥帶水,“想來婉兒姑娘也有自己的苦衷,我也不便多問,若是無事,就先告辭了。”
林婉兒嘿了一聲,這可真是一個怪人,天底下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八卦和秘密呢,何況她還是一個女人,就是曾經在澶州黑白兩道叱吒風雲的鄭拓都不能免俗,聽到林婉兒要撮合孫蘭香的婚事,都忍不住出謀劃策,你這西涼五虎中虎妞就偏偏如此特立獨行?
不止是林婉兒,在整個涼州高翠蘭的性情都是有名的讓人無語,就連行軍打仗都是如此,旁人打仗都講究一個基本的天時地利人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將敵軍動態作爲自己行軍的基礎,恨不得在敵軍營中安插大量的探子,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在自己掌握中。
可是高翠蘭從來都不在意對方佈陣方式,自顧自排兵佈陣,凡是都講究一個“快”,有時候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高翠蘭已經領軍打穿了對方陣型,下一刻已經調轉了馬頭,再打穿對方一次。高翠蘭最擅長長途奔襲,躍馬輾轉千里,輕而易舉,就連範立都忍不住讚歎,說自己詭譎多變在高翠蘭的快字面前就是紙糊的老虎,不堪一擊。
其性情和行軍打仗一般,簡單明瞭,徐雲楓多次變着方法討好高翠蘭,可是高翠蘭時常把握不住,因爲那些討好的事情在高翠蘭眼中和自己無關。
比如徐雲楓曾經照顧過高翠蘭身邊的副將,那副將也在高翠蘭面前提及過此事,本應該水到渠成,高翠蘭念及徐雲楓的情,可是高翠蘭卻覺得此事是徐雲楓和副將之間的事情,和自己無關。
“站住。”林婉兒望着高翠蘭的背影喊道,她還就不信了,自己將事情和盤托出,看你感不感興趣。
於是她出聲叫住高翠蘭,將自己撮合孫蘭香和管事人的事情和盤托出。
高翠蘭靜靜聽着,等林婉兒說完,她點點頭,表情平靜如同結冰的映雪湖,開口說道:“嗯,我明白了。”
然後?就完了?再無下文?臉一點表情變化都沒有?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完了?
林婉兒開口問道:“你不覺得有趣嗎?你不覺得很解氣嗎?”
“有趣?解氣?”高翠蘭看不出有趣在何處,開口說道:“若是婉兒姑娘所言屬實,我覺得直接去打那潑猴兒一頓更爲解氣,像是婉兒姑娘這樣做,反而有些畫蛇添足,拖泥帶水了。”
林婉兒一時語塞,仔細想了想。這高翠蘭的建議似乎更爲直接快速,而且還更加解氣一些。
“婉兒姑娘若是無事,我就先行告退了。”高翠蘭低頭。準備離去,看樣子似乎確實有些急事需要去辦。
林婉兒看到高翠蘭的樣子,心中卻好奇起來,也忘了正在房間內對坐無語的管事人和孫蘭香,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問道:“高小姐,您這是去哪?”
高翠蘭臉上終於有了些許表情變化。西涼之內,除了世子殿下徐雲楓叫一聲“高姐姐”,衆人都稱呼她爲高將軍。今天聽到林婉兒的這一聲“高小姐”,心中泛起一陣別樣的感覺:“出王府有些私事。”
私事?一個在西涼赫赫有名的女將軍有什麼私事?難道是去約會情郎?還是懲奸除惡?
林婉兒腦洞打開,一顆八卦的新如同夕陽西下燃燒半邊天的火燒雲一般,不但燦爛鮮紅。而且變幻着各種形狀。她堅信跟着高翠蘭這種奇女子出門,肯定能夠遇到奇事,比如路遇不長眼的流氓,或者有人欺侮窮苦人家的惡霸,自己挺身而出,由高翠蘭打走惡霸,
遇到了就夠自己回到上京城給青竹娘和陳笑笑吹牛用的:“高小姐,你有什麼私事?能不能帶上我?”
高翠蘭臉色再變。沒想到林婉兒竟然提出這麼一個要求,有些爲難。開口說道:“婉兒姑娘,涼州城南有一家扒雞店,扒雞味道極好,我只是趁着今天這種光景去吃一隻,沒有其他重要事情。”
高翠蘭愛吃扒雞,很少有人知道,不是她不說,只是沒人問,也沒人將她和扒雞聯繫在一起。
“扒雞?”林婉兒只覺得口腔內千萬般滋味涌上心頭,一條五彩饞蟲在肚子裡翻江倒海,大聲抗議道:“我要吃扒雞,我要吃扒雞。”
林婉兒天不怕地不怕,自認爲可上山斗猛虎,下海捕蛟龍,但是卻是不敢和肚子裡的饞蟲抗衡,只能任勞任怨,賠笑臉,好生伺候着,心甘情願的滿足它的一切要求,不然它讓你坐立不安,吃不好,睡不好。哎,林婉兒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高小姐,你也帶上我吧,我也愛吃扒雞,已經多日沒有吃過扒雞,如今想念的慌。”林婉兒可憐兮兮的說道。
高翠蘭微微點頭,似乎很是能夠理解林婉兒的感受,多日沒吃扒雞,心中多有不適,唯有去大快朵頤的吃一頓,方纔能夠緩解心中焦躁,可是她卻不知道,林婉兒對好吃的都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濃厚感情。
冬蟲夏草小聲提醒道:“林大家,屋裡還有兩個人,一會兒胖師傅還要來,需要有人在中間周旋一下。”
林婉兒不耐煩的甩了甩袖子,有了吃的哪裡還顧得了其他人,準備做一個甩手掌櫃,開口說道:“你們倆好煩啊。本姑娘做到這樣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至於以後發生什麼事情,和我無關。”
然後屁顛屁顛跟在高翠蘭身後出了王府,冬蟲夏草一陣無語,只能搖搖頭緊跟上去。
林婉兒來了西涼之後是第一次出王府,當天來的時候還劫持了兩位看門士卒,途中又遇到了一位行刺的老漢,當時他滿腔怒火,也顧不得觀賞涼州風景,今天坐車出門,終於有機會能夠領略一下。
高翠蘭坐在車廂內,身板挺直,沒有一絲女子的柔弱,一個人就佔據了半個車廂,而且絲毫不覺得又和不妥,這一點和那虎熊魏鬆一模一樣。
林婉兒時不時掀開簾子,向外望去,她發現涼州城雖然地處大魏國西邊,民風開化不久,但是卻格外的安靜清幽,即使是熱鬧的集市,大聲吆喝的地方,也都很有調理,沒有大打出手的場景,即使吵得面紅耳赤,恨不得問候對方十八代祖宗,可是依舊再講道理。
她很好奇的問道:“高小姐,這涼州城平日裡也如此嗎?”
聽了幾遍“高小姐”這個稱呼,高翠蘭也就慢慢適應了,歸根結底稱呼是從他人嘴中說出來的,似乎和自己沒有太大的關係:“平日裡也是如此,不過義父剛剛來涼州的時候可不是如此,涼州城內烏煙瘴氣、藏污納垢,對於在中原威名顯赫的義父並不如何懼怕,義父也自得其樂。不像在中原時節,一有官員聽說義父要去,腿肚子都打顫。”
林婉兒能夠想象,徐驍“初來乍到”,一看這個地方不一樣,還能有人和自己耍心眼子、扳手腕子,肯定樂不可支,畢竟草莽出身的他還是喜歡市儈之氣,覺得親切。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現象,徐驍走在街上,聽着吵吵鬧鬧的聲音,誰家漢子醉酒回家被婆姨責罵,誰家母親拿着掃帚責打頑皮的孩童,誰家小商販因爲幾個銅板破口大罵……這些東西在徐驍的眼中是一首輕快的歌,也只有在此時,他才能夠漸漸忘卻王妃白素已經不在的事情,像是重溫兒時的夢境一般,腳步輕快的走在涼州城內。
“義父一開始太過仁善,結果涼州城內有些地頭蛇得寸進尺,趁着大部分徐家軍和西胡作戰,涼州城內兵力空虛,公然於大街上搶劫殺人,而且還和徐家軍有些摩擦,弄得涼州城內人人自危,白天街道上冷清異常,不敢有人出門。義父震怒,帶着爲數不多的近衛軍,一夜攻下涼州城內十戶惡霸,並且於清晨十分,當着整個涼州百姓的面,親手刀劈了那些惡霸,自此涼州纔算肅靜。”高翠蘭臉上露出了崇敬神色,好像自己勇擊西胡、差點斬殺西胡王的壯舉根本不值一提。
“後來,涼州百姓視義父爲神明。想來婉兒姑娘也知道,義父不拘小節,有時候有些……嘴碎,愛講些……粗話,被孩童學去編成了兒歌。義父不喜,明令禁止梁州城百姓遵守禮節,相互謙讓,不準爆粗口,於是涼州風俗大變樣,變成了如今摸樣,而且有越來越好的趨勢。”講到這裡,高翠蘭忍不住微微一笑,“後來義父出王府,卻忍不搖頭嘆氣,看到兩個商販正在爭搶一個地攤,兩人絮絮叨叨講了半天理,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不是在慫恿兩人打一架,而是自動分成了兩撥再講道理。義父看不下去,瞪眼對其中一人說道,打他啊,打一架之後,誰贏了就是誰的。沒想到那兩人卻回頭埋怨起義父來了,說是不懂禮節,不懂謙讓。當天義父悶頭回到王府,自此便很少出王府,說是出去悶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