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平緩緩抽出腰間那把和西涼刀齊名的鎮北軍軍刀,望向不遠處的司馬尺,踏出了第一步,猛的急速狂奔,急若奔雷,像是一把離弦的箭,在沙漠上留下一條黑色的影子,和司馬尺糾纏在一起。
兩人的纏鬥與剛剛高遠的戰鬥方式不同,沒有玄乎的氣息牽扯和浩大場面,恰如那上京城一夜,零零七曾經說過的,夏侯大將軍和李慕白的戰鬥有概念沒溫度,更多是意識和理念上面的對峙,玄之又玄,展現在大家面前的可能是一片樹葉落地,一聲秋蟬聲起。
但是林成平和司馬尺只是出手如同閃電的短兵相接,更加純粹的力氣和靈活的對比,兩人相互之間以對方爲攻擊的軸對象,兵器和兵器之間的硬碰硬,激起一陣陣火花,攻守瞬間交替。
兩人糾纏在一起,戰圈隨着身形不斷變化,可是誰都不能壓制對方,攻出致命一擊,兩人又不能脫離對方,一退便意味着間隙,給予了對方機會,所以兩人只能繼續纏鬥下去。
林婉兒在一旁看的一驚一乍,扯了扯換氣圓滿的李慕白衣衫:“老白,你沒事了吧?”
“已經沒事了,多謝婉兒姑娘關心。”李慕白輕輕回答道。
“哦,沒事了就好。”她的眼睛斜看了一眼正在纏鬥的林成平和司馬尺,努了努嘴巴:“那你幫幫老二唄。”林婉兒的意思是你下手偷襲一下司馬尺,揍壞人一頓。
李慕白臉露爲難神色。開口說道:“婉兒姑娘,在下從不趁人之危。”
林婉兒露出“早就知道你們江湖人窮講究、規矩多”的表情,嗖的一聲從袖子裡掏出手槍。一眼睜着,一眼逼着,瞄準了司馬尺的腦袋。
趙乾慌忙壓住槍口:“你瘋了?萬一沒有打到司馬尺,反而打到成平怎麼辦,退一萬步不說,就是打到了司馬尺,他身後的那三千鐵浮屠也夠咱們喝一壺的。”
林婉兒歪着腦袋想了想:“也對啊。真是麻煩,那能怎麼辦?總不能看着老二和司馬尺這麼一直打下去吧!”
“大姐,別慌!”一個略顯慵懶的聲音從衆人背後響起。趙鳳穿着一身鎮北軍軍卒的輕甲出現,背後揹着十幾支箭羽,右臂挎着一張奇大無比的牛角弓,綁着厚厚的繃帶。不是因爲右臂受傷。而是爲了保護右臂。
林婉兒心中更加疑惑,鎮北軍竟然出現在西涼境內,一會兒必須好好問一問老二到底怎麼回事。
趙鳳抽出身後箭羽,拉弓滿月,氣息鎖定身形飄忽不定的司馬尺,心中一片空明。
武功和射箭是兩種不同的東西,有些人天生就是爲了射箭而生的,西涼王徐驍是一位。靖安王世子殿下也是一位,他們能夠鎖定人的氣息。拉弓射箭的時候,不但心平氣和,而且冥冥之中能夠看到對方千絲萬縷的氣息。
強如夏侯襄陽、李慕白和魏鬆對於氣息的把握已臻化境,可是射箭力大迅猛,不如西涼王和趙鳳那般多了一絲靈氣靈活,正是憑藉這股鎖定氣息的天生嗅覺,西涼王徐驍能夠在朱雀門層層人縫之中射出那一箭據說不是筆直走直線的鐵箭,將一頭猛虎貫穿,死死釘在朱雀門的城牆上。也正是憑藉如此,趙鳳才能夠在草原荒漠的瓢潑大雨、視線阻擋之中,一箭射進南院大王阿骨打的嘴中,爲林成平揮刀砍下一顆大好頭顱的提供時機。
林婉兒臂力有限,但是五丈之內射箭很準,不過不是她也能鎖定箭靶的氣息,而是那一圈一圈的圓圈在她眼睛不斷放大,中間的小點最終能夠變成一個大西瓜,射箭當然不費吹灰之力,若是活動的東西,林婉兒的眼睛能夠看花。
“趙鳳,你慢點,千萬別射死了司馬尺,那三千的鐵浮屠,我們可打不過,把他嚇跑了就好,讓老二退出來。對了,也別射到了老二,沒有傷人,反而傷了自己人,得不償失。”林婉兒小心翼翼的絮絮叨叨,囑咐趙鳳別射死了司馬尺,還不能傷了老二。
心中已經空明的趙鳳被林婉兒的嘮叨亂了心神,斷開了鎖定司馬尺的氣息,長長呼出一口氣:“大姐,你這個樣子我很難靜心,出現什麼事情都不可而知。”
“好好,你慢慢靜心,我不說話,不說話。”林婉兒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無端瞪大了眼睛,看着趙鳳拉弓射箭。
趙鳳緩緩閉上眼睛,沉一口氣,猛的張開眼睛,彎弓,搭箭,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可是等了半天也沒有射出去,趙鳳再次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林婉兒,雖然她沒有說話,可是比說話更加吸引趙鳳的注意力,鎖定氣息的意識不自覺向着林婉兒偏移。
此時的林婉兒就像在喧鬧大街上,坐在一條小板凳上沉思的人一般,她本不想引起注意,可是偏偏成了矚目的焦點。
“趙鳳,你怎麼不射啊。”林婉兒本就不是好脾氣的人,看到趙鳳婆婆媽媽的樣子,一股無名火升騰而起。
趙鳳撓了撓後腦勺:“大姐,你轉過身去。”
“麻煩!”林婉兒翻着白眼轉過身去。
趙鳳向前走了一步,將林婉兒從自己的眼睛余光中過濾出去,再次閉上眼睛,這次沒有睜眼就拉弓,一箭一流羽,在空中激射出去,激盪出一種驚心動魄的黑色激流。若是林婉兒看到趙鳳的狀態,肯定拉住趙鳳,連喊:“別射,趙鳳你個傻愣子,不睜眼就射箭啊!”
那一箭激射而出,衝着林成平和司馬尺的戰圈衝去,林成平和趙鳳相熟多年。配合是天衣無縫,身體一個旋轉,遞出兩刀。趙鳳的箭隨即而到。
司馬尺眼睛一睜一閉之間,空出兩隻手,於空中雙手抓住那支飛箭,林成平低頭側身,身子滑翔出去,雙手一正一反,沉肩橫移。一把軍刀在司馬尺的黑甲上劃出一條觸目驚心的火花,留下一道深深的溝槽,看着觸目驚心。
兩人身形站定。一個做着握刀動作,一人雙手握住飛箭,靜立不動,背對着背。
過了許久。司馬尺胸前的黑甲脫落。露出裡面的黑色衣衫,一道血絲從衣服裡滲出。司馬尺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眼睛中沒有絲毫惱怒,反而神采奕奕,說不盡的興奮:“哈哈,今日痛快!”
緩緩轉過身來,司馬尺隨手丟掉飛箭,眯眼問道:“你就是林成平?”
“正是!”林成平不卑不亢。多年的磨礪已經讓這位愛哭的林家老二成了一位頂天立地的男人。
司馬尺不住點點頭:“不錯,確實讓我刮目相看。不過今日,雪擁關還輪不到你來撒野,我三千鐵浮屠就留下你們的腦袋,好兌現我幾年前的諾言。”
幾年前,司馬尺帶領徐家軍神出鬼沒越過雪擁關,出現在草原大漠上,失之毫釐差之千里的沒能割下阿骨打的腦袋,反而讓林成平捷足先登,成就了曠世奇功,這讓一直都睚眥必報的司馬尺撂下狠話:“林成平?記住了,本將軍以後會好好款待他的。”
“拼人多?”林成平嘴角微微翹起,慵懶的伸了一個懶腰,將那把軍刀收回刀鞘,“我鎮北軍一萬真被龍雪騎隨時恭候司馬將軍!”
話音剛落,只聽見大地輕微顫抖,不似剛剛鐵浮屠出場時候的悶雷滾滾,這次的聲音略顯輕快,只見一個身高馬大的壯漢從雪擁關那條狹窄的山谷中緩緩走出,一點也不着急,身後跟着一小隊人馬,魚貫而出。爲首的不是他人,正是有些癡傻的大壯。
司馬尺忍不住哈哈大笑:“林成平,你不是想以這種方式衝進雪擁關吧。”雪擁關山谷狹長細小,魚貫而入的行軍方式無異於送死一般。
轟隆隆,轟隆隆,馬蹄聲不斷地響起,在雪擁關北方一大隊銀甲騎兵鋪天蓋地而來,他們身着輕甲,馬匹輕快,飛馳速度更快,橫列開來,形成一條金光閃閃的銀線,速度雖快,但是陣型整齊。
林婉兒擡眼望去,暗自咂舌,不下四千人呢,自家老二真厲害。
寶玉紅着小臉,扯了扯林婉兒的衣角:“大姐,你看南邊!”
“南邊?”林婉兒注意力都留在了北方,此時擡頭向南邊望去,不禁長大了嘴巴。
在天地交匯的地方又出現了一直騎軍,他們的速度不如北邊輕騎軍,但是行進無聲,馬匹的蹄子上都裹着厚厚的布袋,身上穿着中型鎧甲,更爲誇張的是,每一爲騎兵竟然有三匹戰馬!
大魏國國力昌盛,和右帳王庭的經年戰鬥拼的是國力,右帳王庭最羨慕鎮北軍什麼?最羨慕一人兩匹戰馬。可是卻也還沒有達到騎軍一人三匹戰馬的盛況,整個大魏國有也只有一隻騎軍能夠這種待遇,那就是鎮北龍雪騎的中型騎軍,一隻速度和戰力並重的騎軍。大將軍夏侯襄陽也是不懈餘力的着力打造這一支騎軍,似乎在爲某一件重要的事情做準備。
林婉兒正真正出神望着南方軍隊,只覺得頭頂窸窸窣窣有不少大鳥飛過,大鳥的影子落在地上,連成一片,像是天空中無端多出了一片遮蔽太陽的烏雲。
輕輕仰頭,林婉兒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了,從雪擁關那一邊有不下五百餘人的士兵身披飛行翼從空中出現,藉助風力,翱翔天際,高度在鐵浮屠重弩射程之外,但是每個飛行翼上都組裝着一架經過改良的輕弩。
鐵浮屠的重弩“夠”不到,但是飛行的士兵卻能夠利用重力將一根根的輕弩箭射向鐵浮屠,雖然不一定能夠造成多大的殺傷,可是總會起到干擾的作用。而且這羣飛行軍的主要目的不是殺敵,而是偵查和暗殺。
此時,大壯帶領的最後五百重甲從山谷裡走出,依次排開,每個騎軍臂膀上捆綁着一根紅繩,每十人一組,不僅有重弩和軍刀,而且還配備了多餘的五匹戰馬,用來馱負口糧和趙乾製造的拆裝簡便的投石車,草原大漠一望無際,適合輕騎和中型騎,並不適合重甲騎軍行軍打仗,所以鎮北龍雪騎的重甲配置不多,只有區區五百人而已,可是在真正的戰場上,這匹重甲會成爲一塊投入湖面石頭,渾然不動,一切卻都以它爲中心,快速打開局面。
趙乾倒揹着雙手,仰頭看了看天空中不斷盤旋的飛行軍,又看了看臂膀上綁着紅色絲綢的重甲:“真是無孔不入啊,我做飛行翼是用來耍帥的,投石車是用來逃跑的,你們倒好,直接用來戰爭了,真是作孽啊。”
浩浩蕩蕩的四千輕騎軍從北方而來,隱天蔽日的五千中型騎軍從南方躍馬千里,五百飛行軍在頭頂渦旋飛翔,五百重甲在身後如同畫卷一般緩緩鋪開,三面臨敵,形成半個包圍圈,在人數上面,整整是西涼鐵浮屠的三倍有餘。
司馬尺眼神中終於露出了意思凝重,不是因爲對方人數如何,西涼有三十萬鐵騎,怎會怕區區一萬的鎮北龍雪騎,即使今天三千鐵浮屠都折損在此,也不過是九牛一毛,他擔心的是這一萬鎮北軍是如何躲過西涼的斥候和探子出現在雪擁關之外,並且從四面八方出現在西涼的。
好像看出了司馬尺的疑惑,林成平和司馬尺擦肩而過:“多虧了司馬將軍,成平一直想不明白當初將軍是如何出現在大漠草原之上的,後來想明白了,障眼法。”
司馬尺陰沉着臉,緩緩走向鐵浮屠,頭也不回的說道:“林成平,若是順利,我們還會再相見的,那時候定能分出生死。”司
馬尺看重的對手,只有生死,沒有知己,沒有惺惺相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戰場上分出,死便死矣,不死則戰到死。
林成平皺着眉頭,有些疑惑“若是順利”四個字,緩緩走回車隊,林婉兒前後將他扒拉了兩遭,確認老二沒有受傷之後,她才舒了一口氣:“幸好沒事,若是老二你發生點事情,我肯定和那司馬尺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