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金鑾殿上,陛下含笑望着林婉兒和陳諾諾,今日便是出使西涼和鎮北軍的時節,欽天監算好了良辰吉時,聲音尖細的海公公宣讀了聖旨。
陳諾諾畢恭畢敬的接過聖旨,緩緩起身,口呼:“謝主隆恩。”
林婉兒揉着跪得有些發酸的膝蓋,出口比陳諾諾慢了半拍,但是她快馬加鞭的趕上,最後的一個“恩”字又比陳諾諾快了半拍,於是金鑾殿上出現了大魏國建國以來最爲不協調的一次“謝主隆恩”。
退朝之後,陛下便回了寢宮,做皇帝要剛正不阿,方正規矩,威嚴十足,有些話、有些事情不是做皇帝該說的,所以陛下一走了之,剩餘事情交給宰相潘春偉。
盼望這一天已經很久的潘春偉來到陳諾諾面前,還未張口,陳諾諾便說道:“宰相大人,諾諾明白,還請放心。”
潘春偉微微點頭,和聰明人交流最大的好處就是心照不宣,一句話都不說就已然瞭然於胸,出使西涼和鎮北軍不僅僅是宣讀聖旨,展現皇恩浩蕩,最主要的是刺探西涼和鎮北軍的內部情況,爲上京城提供足夠的信息和情報,爲朝廷下一步策略提供足夠的依據。
再走到還揉着膝蓋的林婉兒面前,潘春偉淡淡的說道:“婉兒姑娘,以後跪習慣了就好。”
林婉兒性格中有“愛屋及烏”、“見風使舵”的弱點,比如一開始看着洪秀瑜洪公子不錯,覺得他行爲儒雅,才情極佳,煮茶功夫更是高超。就是不小心碰倒了椅子,她都覺得洪公子不拘小節,但是自從知道陳笑笑懷了大寶的孩子之後,她再看洪秀瑜就完全是另一個樣子,洪公子成了一個窮講究的虛僞人。雖然和潘仁美、潘美美有些過節,但是林婉兒卻對潘春偉討厭不起來,相反心中反而有些敬重。一個朝廷棟樑、肱骨之臣。值得每一個人敬重。
“還有以後?!”林婉兒大聲說道,臉上都是後怕神色,大清早起來洗刷。進宮上朝,一開始覺得有趣,可是等真的上了金鑾殿,膝蓋着地。腦袋低下,才知道世間還有比吃不上辣椒更讓人痛心的事情。
潘春偉啞然失笑。不再轉彎抹角,開口說道:“陛下此次下旨讓婉兒姑娘出使西涼,可見皇恩浩蕩,對婉兒姑娘極爲看重。婉兒姑娘也應該知恩圖報,爲大魏國盡一份綿薄之力。”宰相大人覺得話語已經說得夠透,只差將“刺探”兩字說出口。
“那是自然!”林婉兒拍着胸脯說道。“身爲大魏臣民應該有拋頭顱、灑熱血、頂炸藥包、堵槍眼的覺悟,我林婉兒自是應該如此。必將爲了大魏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她說得信誓旦旦,口若懸河,其實是昨天晚上早就編排好的,用來討陛下歡心的,雖然陛下沒問,但是宰相大人問了,她不能浪費這麼一個既能表忠心,又能表現自己的機會。我是誰?我可是大魏才女林婉兒,世間獨此一份。
潘春偉看了看林婉兒的神色,覺得大爲才女林婉兒完全沒有把握住自己話語中的深刻含義,微微嘆了一口氣:“婉兒姑娘,近來西涼有些亂,無故增兵不說,西涼王似乎還被架空了,咳咳,婉兒姑娘此去西涼,任重道遠啊!”
林婉兒皺着眉頭,腦袋裡似乎抓住了一點東西,但是又沒有完全把握:“宰相大人,請您將話說清楚點,婉兒有點不明白。”
“咳咳咳……”潘春偉突然覺得和林婉兒交流有些困難,陛下有些話不能說,做宰相的其實也必須保持形象,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將林婉兒引到一旁:“婉兒姑娘,西涼內亂,趁勢增兵,威脅朝廷,此次婉兒姑娘去西涼,要刺探西涼內部情況,爲朝廷傳遞消息。”潘春偉一口氣將事情挑得明明白白的,似乎宰相的尊嚴也無形之中損失了不少。
林婉兒聽完,眼睛睜得大大,雙眼迸射出陣陣精光,腦袋微微歪着,壓低聲音問道:“宰相大人這是讓婉兒當細作?”
當細作好啊,林婉兒絕對喜歡當細作,小說中不少忍辱負重的女俠都是細作出身,一身黑色勁裝,英姿颯爽,舉手投足之間就能夠米分碎反派陰謀詭計,而且獲得帥哥的“芳心”,抱得美男歸。女俠和細作戳中了林婉兒心中最敏感的江湖大俠夢,幻想着自己在西涼重複着《無間道》中的場景,單手舉槍釘在反派的腦門上:“對不起,我是朝廷派遣來得細作女俠!”——酷,帥,怎一個爽字了得。
潘春偉看着神采奕奕的林婉兒,不知道這位才女的興奮從何而來,含糊的說道:“大概如此吧!”
“yeah!”林婉兒私下攥了攥拳頭,興奮之情不言而喻,她又問道:“宰相大人,有沒有密旨?”
密旨?潘春偉突然有一種打人的衝動,但是還是耐着心思說道:“沒有,一切都靠婉兒姑娘自己。”
“yeah!”林婉兒更興奮了,若是當細作沒有難度,還不如和寶玉、玉寶在家裡捉迷藏,她喜歡有難度的事情,這一刻,林婉兒突然覺得上天將自己穿越到大魏國不是沒有原因的,而自己肩負的歷史使命就是去西涼當細作!
潘春偉嘆了一口氣,總算將事情交代清楚了,他不想再和林婉兒打“交道”了,太累,獨自上車走了。
林婉兒興奮的摸了摸藏在腰間的手槍,以後我就和你相依爲命了,從此槍在人在,槍亡人亡。
“你似乎很高興?”陳諾諾不知道什麼事情出現在林婉兒身後,冷不丁的說了一句。
已經進入細作身份,並且認爲自己時刻處在危險之中的林婉兒嚇了一大跳,回頭白了陳諾諾一眼:“哼,你就去北邊吧。聽說北邊有狼,專門吃你這種細皮嫩肉的人。”
陳諾諾不惱火,笑着說道:“我去北邊,好歹吉利一些,不似某人要去西邊,怎麼聽怎麼像去西天,此去西天路途遙遠。你可要注意。”
“陳諾諾!”林婉兒眼中似乎有火光蹦出。她恨不得一槍崩了陳諾諾:“不用你囂張,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
“咯咯,‘不用你囂張。不用你囂張’……林婉兒,這句話你知道你已經說過多少遍了嗎?我聽得耳朵裡都出了繭子。”陳諾諾微笑着,眼睛看着趙乾住處的方向,問道:“林婉兒。你覺得若是趙乾逃了出來,他會去西邊。還是北邊?”
“哼,陳諾諾,你這是自取其辱,趙乾肯定是去西邊追我。”林婉兒對於這件事情極爲自信。
“是嗎?”陳諾諾笑着搖搖頭。率先走了,白色裙衫隨風飄蕩,不惹一絲塵土。展現着她的強大:“八個月之後見。”
看着陳諾諾的背影,林婉兒揮舞了一下拳頭:“哼。又在顯擺自己的未卜先知嗎?八個月以後見?我偏偏在西涼呆上九個月,看你怎麼着。”
陳諾諾從上京城北門玄武門出了上京城,浩浩蕩蕩的二百人連成一條線,向着大漠草原出發,陳諾諾坐在車廂內有些緊張,雙手緊緊握着,父親陳賢給自己找的那位溫柔如水的小丫鬟萱兒從來都沒有見過小姐如此緊張,開口問道:“小姐,您沒事吧?”陳諾諾搖了搖頭,露出一個微笑:“我沒事。”心中卻自說道:“趙乾,你可一定要向北來啊!”
在陳諾諾的馬車外面,一個嘴裡叼着半截乾草的青年懶洋洋的面帶着微笑,吊兒郎當鬆鬆垮垮的走着:“俺零零七終於能出上京城了。”
林婉兒接了聖旨,並沒有急着出上京城,而是先回了林家小院一趟,抱着玉寶哭了一會兒,左臉蛋上親了一口,右臉蛋上親了一口:“大姐離開之後,你可一定要乖乖的,不要調皮搗蛋。”玉寶伸手摸了摸臉蛋上的口水,重重點點頭。
和玉寶告別完,林婉兒又和陳笑笑告別,和大姐告別,和青竹娘告別,以及和隔壁宋端午告別,宋端午交給林婉兒一封信:“麻煩婉兒姑娘了。”
千告別,萬告別,最後,林婉兒終於出了上京城,坐在馬車上,握着寶玉的手,看着漸漸遠離的上京城在眼中變成了一個小圓點,林婉兒終於將車廂簾子放了下來,重重嘆了一口氣:“我太傷心了,冬蟲夏草,還有沒有些糕點,我轉移一下注意力。”
二百人的隊伍從上京城出發,一直向西,沿路領略了不同的風景,隊伍並不是盲目無序的向西走,而是沿着大魏國那條著名的大河,先後經過了南都、宛城、晉縣、淮陽、吳忠、開封等,隊伍都是匆匆暫留,不做停頓繼續趕路。
這讓林婉兒極爲不高興,還沒有好好玩一下,車隊便又走了,風土人情、名勝古蹟可以不用領略觀看,但是不用附近的土特產和小吃祭奠一下無臟腑,她忍不了。
這一天,夕陽西下,車隊行至大河之上的一處瀑布前,林婉兒的脾氣終於上來了,從車廂裡跳出來,對着隊伍的管事人說道:“不走了,不走了,今天我要在這瀑布下安營紮寨,領略美景。”
管事人左右問難:“婉兒姑娘,再走三十里路,我們就到一處小鎮了,那裡更是舒服!”
林婉兒冷哼一聲:“我不管,你們誰愛去誰去,我不去,今天我就要在這裡露營!”她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兩輛馬車:“裡面裝的都是帳篷,都出上京城這麼多天了,還沒有使用一次,今天我就要使用。”
管事人心中嘆了一口氣,早就聽說這林才女蠻不講理的霸道性格,今日算是見識到了,他沒有辦法只能命令車隊停下,安營紮寨,又命令手下搜查附近三裡之內,不能存在安全隱患。
林婉兒高興了,牽着寶玉的小手一同幫忙“安營紮寨”,前前後後忙得不亦樂乎,日頭漸漸更低,紅色的陽光從西邊照射下來,在瀑布周圍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光圈,就連瀑布旁邊大片大片的青草都染成了紅色,更不要提周圍鬱鬱蔥蔥的數目了。
林婉兒蹦跳着找角度,最後哈的一聲,喊道:“寶玉,快過來,你看,有彩虹咯!”
“彩虹?”寶玉來了興趣,跑到大姐身邊,順着大姐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有一條五彩的彩虹橫跨在瀑布上,美輪美奐,色彩絢麗,比之雨後的彩虹暗了一些,可是也更加飄渺了一些,“大姐,瀑布前面爲什麼會形成彩虹?”
林婉兒一手搭在眉頭前,開口解釋道:“因爲光的折射,不同顏色光通過折射可以分離開來,形成彩虹。”
“哦。”寶玉點點頭,又開口問道:“大姐,那爲什麼彩虹是七種顏色,而不是八種或者九種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林婉兒回答不了,她卻想到了趙乾,若是這個鳥人在肯定能夠回答出來,而且還可以衍生出好多問題,而且他還能得意洋洋的都回答出來。
“這個問題等回到上京城去問趙乾。”林婉兒摸了摸寶玉的腦袋說道。
太陽終於落山,夜幕升了起來,隊伍架起了篝火,煮上了稀粥,還有一兩堆篝火上烤起了羊腿,一層層肥而不膩的油脂流淌下來,低落到火焰中,發出一聲聲滋滋的響聲。
林婉兒流着口水,開口問道:“好了沒?”
“再等一等。”隊伍的廚師,一個胖嘟嘟的中年人開口回答道:“若是能有些清酒撒上,去一去濃羶味,味道更美。”
“那爲什麼不用呢?”林婉兒最先認識的就是這個廚師,爲什麼?因爲她愛吃嘛。
胖廚師嘿嘿一笑,眼睛在管事人身上瞄了一瞄,也沒有說話,管事人不讓飲酒,此去西涼衆人都覺得是凶多吉少的事情,除了林大家之外,大家都心事重重,生怕自己的小命搭在西涼。
所以整個隊伍的氣氛似乎很是壓抑,大家平日裡不怎麼相互交流,只是埋頭走路,更沒有心思像林婉兒那般
林婉兒看到了胖廚師的表情,心中明白了些許,不過她可不管這麼多,自顧自去了馬車上,抱起一罈子酒走到篝火前,二話不說,取出酒塞子,呼啦一聲倒在了烤羊腿上。
管事人連出聲勸阻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