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鳳吃着豌豆,邁着四方形的步子,晃晃悠悠進了宰相府。
衆人見到趙鳳,都有些轉不過彎兒來,以前大家都知道早些年趙鳳和潘仁美有些不對付,趙鳳的故意挑事兒,潘仁美都忍了,但是在心裡卻從來沒有認過,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登門拜訪。
潘美美最近一直呆在宰相府,親自照顧潘仁美,時常是一邊擦拭着傷口,一邊落眼淚。二皇子趙碩也時常過來探望一二,每次都滿臉笑意,讓潘仁美好好養傷,細心叮囑潘美美,好好照顧自己,別累到了。
看到這個場景,歐陽小蘭總是羨慕的不得了。
如今,歐陽小蘭是在宰相府和王爺府來回穿梭,也熬出了黑眼圈,雖然勞累,但是內庫的生意一點都沒有落下,看到趙鳳來了,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她以爲趙鳳是因爲自己的面子纔來看望表哥的,喜上眉梢。
趙鳳看到歐陽小蘭略顯憔悴的臉龐,心裡有那麼一瞬間被輕輕碰觸了一下,略有內疚,但是轉瞬即逝,將手裡的那一袋子吃的七七八八的豌豆遞給歐陽小蘭,開口道:“嗯,這是給你的。”
歐陽小蘭極爲甜蜜的接過豌豆紙袋,笑的更加燦爛了。
趙鳳揮揮手,身後的小廝便將買好的禮物遞送上去,~∽,..歐陽小蘭讓小廝將禮物放在大廳內,竟然堆起了一座小山。
趙鳳取出銀子要給小廝一點小費,那小廝看了看那點芝麻綠豆的小費。心裡嘀咕:“真摳啊”。
歐陽小蘭狠狠瞪了那小廝一眼,隨手丟給對方一錠銀子,那小廝接住銀子。乖乖,這可不得了,大銀子啊。然後美滋滋的走了。
歐陽小蘭引着趙鳳去了表哥潘仁美的房間,房間內飄散着一股草藥的苦味。
臨進門之前,趙鳳板正了一下臉龐,醞釀了一下情緒,他生怕自己一進門看到潘仁美狼狽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房間內,光線很好,潘仁美“哎呦。哎呦”叫喚着,潘美美關切的問道:“還疼?”
趙鳳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總覺得潘仁美這一聲聲的叫喚實在太假、太矯情了,在鎮北軍。有一次自己受了傷。軍醫縫傷口,我只是叫了一聲“疼”,就被嘲笑了很長時間。這潘仁美才是真的應該被丟到鎮北軍好好磨礪一番。
看到趙鳳進了房間,潘仁美微微一愣,不知道這位世子殿下登門拜訪有何貴幹,但是以自己對他的瞭解,肯定……一定……必須沒有好事。
趙鳳和潘美美相互行禮,這兩人之間沒有過多交集。相互之間淡淡的,既沒有惡意。也沒有好感。
歐陽小蘭忙強忙後,對着潘仁美說道:“表哥,趙鳳聽說你受了傷,特意來看你的。”想了想,她又補上一句:“買了好多禮物,都在大廳內堆着呢。”
趙鳳找個座位坐下來,正好能夠看到躺在牀上的潘仁美,而潘仁美也能看到趙鳳。
趙鳳摸了摸鼻子,咳嗽一聲,憋了半天,開口問道:“仁美,還疼嗎?”
一聲“仁美”將潘仁美叫的渾身一顫,後脊背一陣發涼,他也憋了半天,乾笑一聲:“不疼了。”
“不疼什麼?能不疼嗎?那些心狠的王八蛋劫匪,喪盡天良的在仁美背後砍了兩刀,其中一刀最很,深可見骨。”潘美美心中有恨,堂堂的宰相之子被人劫持了,竟然連兇手都沒找到,難道這個罪就默默忍下了嗎?
趙鳳呵呵一笑,有些尷尬,其實那天晚上他和林成平是準備極有分寸的只砍一刀的,一方面是因爲兩人並不想鬧出人命,另一方面是因爲大姐背後的刀傷只有一刀。
最後是趙鳳操刀,極有分寸砍了一刀。
下手的時候,他多有不忍,覺得這樣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有損自己的威名,提議將潘仁美放了,再給他一把刀,兩人公平較量。
林成平皺着眉頭,咬咬牙:“你下不了手,我來!”
趙鳳忙說:“別別,這麼爽的事情,還是我來好了。錯過了,可要後悔一輩子。”說後一句的時候,趙鳳眼裡都是“柔情”,好像是一位錯過了心愛姑娘的青年,事後懊惱不已。
旁邊的大壯覺得極爲有趣,將一切默默看在眼裡,默默記在心裡,等林成平和趙鳳離開之後,默默的雙手握住刀柄,默默的在潘仁美背後砍了第二刀,然後默默放下刀,默默的走了出去,默默的沒有提起此事。
等林成平和趙鳳發現潘仁美躺在地上不斷呻吟的時候,這哥們已經嘴脣發乾,哆哆嗦嗦了。兩人一看如此,馬上將潘仁美送回宰相府,纔算是報住了對方的一條小命。
趙鳳在潘仁美的房間內幹坐了很長時間,本該是主角的他和潘仁美沒有話說,反而是潘美美和歐陽小蘭說個不停,特別是歐陽小蘭,完全不掩飾自己心中的喜悅。
抓住一個空檔,趙鳳嘆了一口氣,開口說道:“潘兄,當年是趙鳳荒唐不懂事,多有得罪的地方,還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這麼多年在鎮北軍,我時1常想起當初做的傻事,心中愧疚不已。”說到這,趙鳳的聲音不禁提高了八度,用一種甕聲甕氣的語氣說道:“對不起!”然後作揖到地,誠信誠懇。
歐陽小蘭激動的都快哭出聲音來了,她最怕的就是表哥和趙鳳有矛盾,當初爲了此事她就心煩了很久,如今看到趙鳳如此,用道歉的方式博取表哥原諒。趙鳳,真的成熟了,像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潘美美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心裡多有安慰,雖然貴爲宰相公子。但是仁美的人緣特別是在年輕權貴中間並不好,趙碩對仁美看似親暱,實際上從來不掏心掏肺。趙乾這個該死的三皇子從來都不認可仁美,趙廷這小子也是油頭滑面,前些年趙鳳和仁美更是多有不順眼。如今能和世子殿下趙鳳交好,算是很好的了。
潘仁美卻如遭雷擊,伸出手指顫顫巍巍的指着趙鳳,嘴脣哆哆嗦嗦,好像有千言萬語。但是不知道該如何說出來。
趙鳳擡起頭來,嘴角含笑,看了一眼潘仁美:“潘兄。不要這麼驚訝和激動,對身子不好。”
歐陽小蘭也不明白表哥爲何如此激動,開口說道:“是太高興了,太高興了。”
趙鳳點點頭。哦。原來如此,然後隨着歐陽小蘭引着趙鳳離開相府,歐陽小蘭低聲說道:“謝謝你,趙鳳。”
趙鳳張了張嘴,心裡又是一陣內疚,支支吾吾半天,“這個,那個”重複了好幾遍。最後說道:“你也好好照顧自己。”
潘仁美的房間內,他伸出的手指還在空中。神情依舊激動。
潘美美輕輕一笑:“人都走了,還這麼高興激動幹什麼?”
潘仁美心裡有一股氣,能把人氣炸了的氣,因爲他知道那夜劫持自己的人就是趙鳳,爲什麼?
因爲那句甕聲甕氣的“對不起”。
他記得那夜被人綁了、裝進麻袋之後,丟在馬車上,左拐右拐,最後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潘仁美透過麻袋的縫隙能夠朦朦朧朧的看到人影攢動,其中一個人雙手相互握了握,手指嘎嘣作響,用甕聲甕氣的語氣說道:“老大誰先來?”
那個被稱作老大的人靜默好長時間:“小翠,你先來。”
爲了不被潘仁美察覺,趙鳳特意用了甕聲甕氣的語氣說話。代號小翠的趙鳳嘴角一翹,走近潘仁美,張口甕聲甕氣的說道:“對不起!”然後一拳招呼在潘仁美的身上。
每打出一拳,趙鳳就說一句“對不起”,然後這句“對不起”就成了潘仁美心中永遠的夢魘,直到昏死過去。
等潘仁美從昏睡中幽幽醒來之後,趙鳳再次欺身向前,說一句“對不起”,伴隨着一拳出去。
在昏睡和清醒之間,潘仁美覺得這個世界都有些不真實,分不清了昏迷和清醒,被送回宰相府之後,昏迷中的潘仁美說的最多的一句夢話就是“對不起”。這讓在旁照顧的潘美美疑惑了很長時間。
如果是以前潘仁美,他肯定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出來,指名點姓告訴潘美美是趙鳳劫持了自己,但是自從看到那日父親爲了自己跪在地上,他就有所改變。
心想就是今天將事情鬧大了,又怎麼樣呢,最後還是要給父親和美美帶來麻煩,於是他決定忍了,也認了。
但是他心裡還是過不去,有一股氣積鬱在心中,不吐不快,整日悶悶不樂。
潘美美看到眼裡,急在心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歐陽小蘭給他帶來了幾本市面上的仙俠玄幻小說。
潘仁美不是不愛讀書,而是隻喜歡市面上那些小說,讀起來“酸爽”,一目十行,熱血沸騰,善惡是非如同棋盤上黑白石子棋一般,主人公永遠是對的,反派永遠是智商低下的,主人公擡手之間,反派已經死翹了翹,然後?別逗了,這種書籍是沒有然後的。
潘仁美靠着仙俠玄幻小說,打發日子,一日一個聲音突然從腦海中炸開,仿若燦爛的煙花,他突然覺得自己找到了人生存在的意義,如同他前些日子希望能夠改過從新一般,那個聲音在不斷的呼喚他,吸引他,指引着他,最終,他決定要寫一本書。
一本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書。
一本能夠載入史冊的書。
趴在牀上,他細細勾畫着書籍的歷史背景和世界構架,並且史無前例的創造了一個“鬥氣”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沒有魔法,沒有陣法,只有“鬥氣”。
潘仁美命人將自己口述的內容記錄下來,最後在起名字上面,他左思右想,上思下想,最後一咬牙一跺腳,起名《魔女林婉兒》。
書中林婉兒是天下最大的魔女,手下有兩大護法、四大金剛、八大梟雄,而她是最厲害的天魔女,林婉兒練就邪功,每天必須殺兩個人發泄心中殺意。
而主人公潘仁美就此走上反抗魔女林婉兒的終極道路,路途中歷盡千辛萬苦,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書中有兩句話最爲常見,一是“恐怖如此“,一是”邃漠然,競至失語“。
潘美美和歐陽小蘭全當是潘仁美在胡鬧,也就讓依附宰相府的那些書籍印刷了幾百冊,沒想到一上架,便被搶購一空,特別是一些浪蕩青年和不三不四的小流氓更是趨之若鶩,每天捧着一本《魔女林婉兒》,愛不釋手,心中對於那個只有鬥氣的世界神往許久。
宰相潘春偉聽說兒子寫了一本書,特意命人拿來,只是讀了一兩頁便將書籍砸在桌子上,不忍也不願意再去翻看。
大學士陳賢也聽說過了這本書,也是翻看了幾頁,丟在一旁,讓陳諾諾評鑑一下,陳諾諾看了幾頁,說道:“還有幾件衣服沒洗,我先忙去了。”
更爲讓人忍俊不禁的是大學士紀昀,買了整整不下五十餘冊,放在大學士府廁所旁當廁紙,現在有人去大學士府,紀昀不是讓人進屋,而是先讓人入廁,試一試新買來的廁紙。
整個大魏國也只有這位大學士敢這麼做,會這麼做,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對這本書的厭惡之情。
有人推崇《魔女林婉兒》,說其開創了廢柴流,是志怪玄幻小說劃時代的作品,寫了百萬字之後,竟然只是開了一個頭兒,說這部作品大氣磅礴,猶如天上之水奔騰西來,亙古奇書。
也有人對這本書極爲不屑,說:“確實如同天上之水奔騰西來,可不全都是水嘛”,還有人引用林婉兒《石頭記》上的一句話:“什麼勞什子!”
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書籍的名字,明顯帶有潘仁美的個人情感,那魔女說的不是他人肯定是林家才女林婉兒了,兩人之間的那點恩怨明白人都是知道的。
這本書褒貶不一,但是在上京城卻是紅火起來,大街小巷議論紛紛,最終流入到林家小院,到了林婉兒的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