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國,百官進京,初夏,天氣微涼。
大魏國知州以上官員入京面聖,特別是在西涼王和大將軍入京之後,整個上京城呈現一種極爲熱鬧的場景。
比入宮面聖更讓天下咂舌的是一件小事,兩位彪炳天下的王爺將軍進京之後先去了林家小院,拜訪了那位名震天下的才女林婉兒。
如果是西涼王去了林家小院,文武百官的處境會好一些,既然動不了你西涼王徐驍,但是幾本奏疏參上去,讓林家拔幾層皮還是可以的。
但是德才兼備、備受尊敬的夏侯大將軍竟然也去了林家小院,而且匈奴叛亂的右帳王庭南院大王阿骨打都是林家老二砍下來的腦袋,這奏疏不好上啊。
清晨時分,東方露出魚肚白,微亮的晨光摸亮了半邊天。
金鑾殿之前,文武百官已經到齊,文官以潘春偉和陳賢爲首,武將以夏侯大將軍爲首,身後是兵部尚書洪新甲,夏侯襄陽身在鎮北軍,上京城兵部便是以這位尚書馬首是瞻。
西涼王徐驍獨身一人,身上穿着五爪藍蟒的蟒袍,雙手叉袖,腰間懸掛着一柄涼刀,入宮面聖不準攜帶兵刃,但是有兩個人例外,一個是西涼王,一個是大將軍,只是夏侯襄陽一直恪守禮儀,從不帶兵刃進宮。
文官私下竊竊私語,對着徐驍指指點點,口中多有指責之語,而且有將徐驍圍起來“羣毆”的架勢,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徐驍當年的“西涼十問”問候了三省六部所有官員的奶奶。而且徐驍對於文官參他的奏章總是一種看笑話的態度。
以前你在西涼,隔着遠,罵不到。打不到,今天來了上京城,開始還有點惴惴不安,怕你帶着西涼鐵騎伺機報復,今天一見,竟然只帶了一個人就敢入上京,再瞧他那背駝的。像是一座石拱橋,光聽咳嗽聲好像都快咳出血來了,有句話怎麼說來着。虎落平陽被犬……呸,說什麼呢,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此時不打。還待何時。罵你兩句怎麼了,你西涼王都罵了我們多少句了,何況你還真敢在天子腳下動手不成,有辱斯文,成何體統。
武官相對平靜,望向徐驍的眼神還有些許敬意,那可是從春秋戰亂中走出來的英雄,是征戰沙場、位極人臣的男人。大魏國平定天下所有戰事都有那個男人的身影,不得不讓人敬佩。
徐驍眯眼望着有意無意將自己圍在中央的朝廷文官。對着身後的魏鬆說道:“又是動嘴不動手,讀書人啊,不爽利。”
“義父,要不要殺一兩個?”對待女人魏松下不去死手,但是對待婆婆媽媽、好不爽利的男人,魏鬆殺起來格外順手。本就有四品官銜在身的魏鬆穿着一身西涼特製的鎧甲,手中握着一把精鋼鍛造的銀槍,身材挺拔魁梧,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徐驍仰頭哈哈大笑:“我們是來要東西的,還打看家護院的狗,沒有禮儀啊。”徐驍的一句話和文官的竊竊私語不同,而是明目張膽的說了出來,聲音不大,但是正好能夠讓在場每一個人都看到。
場間一靜,隨後便是文官聲音更大的職責。
不下百人的文官突然撤出一條通道,大將軍夏侯襄陽徑自走向西涼王徐驍,微微彎腰:“王爺。”
“喲,夏侯啊,真有緣分,昨天剛見,今天還能見面。”徐驍掏了掏耳朵,指了指衆文官,吐出一口濃痰:“你們看看潘春偉和陳賢,老老實實站在該站的地方,不該說的話一句話也不說,該說的話一句也不少,這纔是奴才應該有的樣子。”
奴才兩字刺激到了文官,責罵之聲突然升起。
徐驍懶洋洋看了看衆人,語氣突然有些遺憾的說道:“你們這羣讀書人啊,似乎需要本王教教你們怎麼做人了。”徐驍突然改用“本王”稱呼,氣勢突然一變,富家翁成了西涼王,大魏國唯一一位異姓王。
朝廷文官突然感覺氣溫一低,似乎感覺將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這位王爺還有一個稱呼“人屠”。
金鑾殿前,一個小太監用尖細的聲音喊道:“上朝!!!”
聲音從金鑾殿前傳播開來,經過城牆的反射形成回聲,久久迴盪,不曾減弱。
當日朝堂之上,風雷大動,劍拔弩張。
林婉兒事後通過坊間傳說和澶州知州王啓年大致瞭解到事情的概況。
朝廷早朝有個習慣,每日總會有三位官員上書參徐驍三本,但是那日卻沒有一個官員敢站出身來。
相反的徐驍卻哭訴說,自己剛到上京城,就被人暗殺,還有兩回,其中一回還是和夏侯大將軍在一起,吏部一個屁都沒有吭聲,應該撤了。然後伸手指了指有“玉面尚書”美譽的吏部尚書,說,我說什麼來着,這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折了我這把老骨頭沒有問題,但是如果傷了夏侯大將軍這種國之棟樑,肱骨之臣,咱大魏國的損失就大了。
西涼王徐驍那天像是變戲法一般,從懷中抽出一封又一封的奏章,將朝廷官員的私事參了一個遍,比如禮部侍郎收受賄賂,翰林院學士強搶民女,檢察院御史官商勾結……
最後徐驍坐在金鑾殿上,毫無王爺威嚴,盤着腿腳,一封奏摺跟着一封誦讀。
那位禮部侍郎氣急敗壞,站出身來,一聲“西涼蠻子”還沒有說出口,徐驍早已解下涼刀,啪啪啪三聲打在對方臉面上,那位禮部侍郎牙齒落了一地,滿口鮮血。
禮部侍郎伸手去捂臉面,徐驍臉帶笑意的說道:“把手拿開!”
朝堂之上,靜寂無聲,只有刀鞘打臉的聲音,以及西涼王時常忍不住的咳嗽聲,訴說着這位大魏國異姓王的霸道。
皇帝陛下陰沉着臉,卻未有出聲制止。
那位內力渾厚如同長江大河的“大內第一高手”海公公身形一掠,氣息鼓動,大袖飄搖,雙手如鉤。
銀甲銀槍的魏鬆微微一動,單手握槍,銀光一閃,擋在海公公身前。
兩人好似心領神會,剎那掠出金鑾殿,瞬間交手數百次,魏鬆銀槍環身,密不透風,海公公身形輕盈,如影隨行。
那廂“上京城傷人第一”的洪公公又突兀殺入,與海公公聯手對抗這位西涼戰力第一的“虎熊”魏鬆。
金鑾殿上,風雷涌動,刀鞘打臉,聲聲入耳。
金鑾殿前大理石寸寸龜裂,銀光乍現,氣息凌冽,羣鳥亂飛,殺到最後天上的白雲四散不見,晴空萬里,但是卻能聽到驚雷陣陣,如同戰鼓齊響,萬馬齊鳴,霹靂驚弓,銀瓶乍裂。
大將軍夏侯襄陽紋絲不動,突然出聲:“夠了!”一聲呵斥,攪亂了金鑾殿前風雷聲,三戰作一團的三人瞬間分開。
海公公眯眼不語,洪公公白眉飛舞,魏鬆大呼:“痛快。”
夏侯襄陽的一句話制止了金鑾殿前的風雷聲,但是徐驍的刀鞘卻一下下打在禮部侍郎的臉上,聲音不大,但是卻格外刺耳。
“夠了!”這一聲是陛下所說,“徐驍,你這是爲了國事,還是家事?”徐驍將朝廷百官每人都參上一本,是爲了國家大事,治理朝廷,嚴明法紀,還是爲了一己私慾,報復朝廷百官。
將刀重新掛回腰間,徐驍直視陛下:“家事。”
陛下九五之尊,氣勢突然降了下來,這是愧疚,當年四人出遊,泛舟西湖。
皇后曾經說過,喜歡陛下是因爲陛下心懷天下,不但是個好人,也是個好皇帝。
白素說過,徐大頭不知道國,只知道家,這樣率真的男人才值得嫁。
是的,陛下沒了皇后,還有江山社稷,還有一顆造福天下的心,可是徐驍沒了白素,就什麼都沒了。榮華富貴,蟒袍加身,西涼王爺,天下梟雄?那對於徐驍而言,都是屁啊。
陛下略顯疲憊:“準西涼世襲罔替,賜丹書鐵券。”
於是,徐驍在打了禮部侍郎之後,不費吹灰之力的拿到了世襲罔替。
坊間流傳各種流言蜚語,將那日朝堂進行了各種解讀。
有人說陛下皇恩,念及舊情,是千古仁君。
有人說西涼王霸道,真敢將事情做絕,陛下和徐驍的情誼算是到頭了。
有人說幸好有夏侯大將軍坐鎮,不然金鑾殿都會被那三位高手拆了。
有人說那日早朝之後,駐紮在上京城五十里開外的徐家鐵騎,在世子殿下徐雲楓的指揮下,向前又推進了二十里,離上京城不足三十里,似乎都看到了上京城的城牆了。
有人說海公公出手可以理解,爲什麼保護柔嘉公主的洪公公也出手了,那是因爲洪公公受到了前主子太后的示意,要取徐驍的姓名,至於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有人說那日靖安王託病沒有上朝,而是去了太后頤寧宮,陪着太后說了一天話。
還有人說那日徐驍拿到世襲罔替的聖旨之後,面無表情的將聖旨丟到馬車上,然後驅車回了驛站,站在一棵楓樹下,半日無語。
也有人說陛下下朝之後,破天荒沒有去御書房批閱奏章,而是獨身一人去了皇后寢宮。
那日早朝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離林婉兒,離林家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