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的很平靜,直到那罈子酒上了餐桌。衆人都不飲酒,王啓年有小酌的習慣,但是心裡想着多吃點,忍忍吧,多省點錢呢。
趙乾端着酒罈子,給自己倒上一杯,一飲而盡,豪氣干雲,語氣有些挑釁的說道:“李公子,男人都愛喝酒,你喝不喝?”趙乾話說的很絕,但凡有些尊嚴的男人都會仰頭乾一罈子酒作爲迴應。
但是李慕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男人,而是一個非正常人類,輕輕喝了一口白開水,說道:“在下不喝,喝白開水就行。”感情趙乾話語中深層次挑釁含義他都沒有品味出來。
反倒是寶玉和玉寶有些躍躍欲試,想嘗一嘗這男人都愛喝酒到底是什麼滋味。眼睛毒辣的林婉兒伸出筷子敲了敲兩個小傢伙的腦袋,眼睛一瞪,小孩子家家的喝什麼酒啊。
“不喝啊,哼,哈。”趙乾陰陽怪氣的說道,又喝了一杯,一把抓起李慕白的杯子,將白開水倒掉,還沒等李慕白有所反應,給李慕白倒了半杯,“李公子,您半杯,我一杯,這不屬於欺負人了吧。”
李慕白看了看杯中酒,除了一股子刺鼻的味道,和白開水無疑,以往李慕白不瞭解劍法入神的師傅爲何總是隔一段時間就會下山偷酒喝,自己不解詢問原因,師傅說,酒是穿腸毒藥,女人是蛇蠍美人,兩樣都不能沾碰。可是仔細看看,這酒似乎比白開水要深邃一些。如同雨天滴落在樹葉上的水滴,晶瑩剔透那麼一些,再經過陽光折射會散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芒。
趙乾一看有戲。徐徐善誘:“李公子,我先幹了,你隨意。”趙乾心中一個聲音陰嗖嗖響起:“我喝死你,就是喝不死你,也讓你當衆出醜,壞了你風-流倜儻的道行。”
李慕白緩緩舉起酒杯,眉頭緊鎖望着杯中清酒。好似看着一座難以翻過去高山:“趙公子,李某又一事不解,酒傷身。煙也傷身,爲何還有這麼多人前赴後繼的扎進去呢?”
趙乾自顧自又喝了一杯,好像在品味回味無窮的美味佳餚一般:“李公子說的不錯,酒傷身。煙也傷身。但是不喝酒,不抽菸,傷心啊。佛祖都說過,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婉兒也說過,呼二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李公子,您嚐嚐。只要品嚐一點點就知道其中滋味,嘖嘖。不足爲外人道也。”
林婉兒很不以爲意的敲敲筷子,表示不同意,王啓年、林翰林卻深意爲宜的點點頭,表示默認。
聽完趙乾說的話,李慕白搖搖頭:“趙公子所說不再理,但是李某準備嘗試一下。”
餐桌上衆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李慕白如何飲了這杯酒,是淺嘗輒止的仰頭幹了,還是深度仰頭喝乾,亦或者就徐徐進之,期間的門門道道大了去了。
端起酒杯,李慕白先是聞了聞杯中的味道,辛辣刺鼻,而且有淡淡難以名狀的清香,是一種渾然忘我的香氣。淺淺喝了一口,眉頭皺的如同鐵塊疙瘩一樣,李慕白感覺喉嚨漲熱,一股刺鼻衝腦的痛腫感襲擊心扉。但是隨之帶來的是渾身上下通暢感,好似清風拂面,又似明月大江,一個“叮咚”聲響在腦海中炸裂開來,千萬顆星星閃閃發亮,那是一片由萬千星光組成的星海,一條銀色的銀河橫掛在星海中央,絲綢般柔順。
輕輕將酒杯放下,李慕白皺着眉頭,眼睛卻炯炯有神:“再來一杯!”
趙乾奸計得逞,心裡嘿嘿一笑,小樣兒,任你是大梵天羅哪位神仙,入了灑家的酒罈子,就別想跑出去,順當當給李慕白倒了半杯:“李公子,您還是半杯,我依舊……”
話還沒有說完,李慕白已經仰頭喝乾杯中酒,眼睛微眯,狀態極佳。
趙乾嘴巴微微張張,又閉上,不得已跟着喝乾了。
“再來!”李慕白聲音高昂了一些,躍躍欲試、蠢蠢欲動,與平日裡清風細雨、寵辱不驚的態度多有不同。
“好!”趙乾給自己打氣,再斟上,不過這次手抖,給李慕白也倒滿了。
林婉兒身爲旁觀者,不怕將事情鬧大,更何況是拆趙乾的臺,更是不懈餘力:“趙乾,你剛剛說老白半杯,你一杯,可是現在老白一杯,你是否應該喝兩杯。”
衆人都抿嘴淺笑,看着場間三人,特別是想看看三皇子趙乾如何去做。其中妍兒小郡主最爲注意,私下經常聽到自己的親哥哥趙鳳如何如何崇拜趙乾三哥,將對方看作自己偶像。妍兒自己通過親身接觸,覺得三哥趙乾雖然看似和善,但是骨子裡清淡的很,對什麼事情都漫不經心,不爭名奪利,不覬覦權勢。妍兒小郡主私下曾經揣度過,三哥趙乾是不是故意裝出來的,以退爲進。可是妍兒自己否決了這種想法,三哥趙乾是真的無慾無求,身外風雨飄搖,電閃雷鳴,我自巋然不動。
用杯子遮住臉面,只有從林婉兒的角度才能夠看到自己,趙乾用一個眼神傳遞着自己的信息:“我謝謝您來。”
林婉兒心裡一樂,無聲回答:“不客氣,助人爲樂是我的快樂根本。”
給老三寫《丁香花》歌詞,趙乾就說了一句‘助人爲樂是我的快樂根本’,再次被自己的話打臉,噼裡啪啦,真響啊。
李慕白看着清澈見底、深邃幽深的淺淺一杯酒,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仰頭再幹,身子開始輕飄飄,仿若靈魂出竅,某非這就是劍法的最高境界,身上十萬八千個毛孔都舒展開來,舒爽清新。
趙乾目瞪口呆,但是腦袋可以丟,面子不能丟,喝乾兩杯,喉嚨火辣辣的疼,腦袋有些衝,今天不在狀態。
李慕白微微皺了皺眉頭,好像十分痛苦,雙指併攏,伸出手指頭指指點點,想說點什麼,但是嘔吐感覺涌向心頭,被這位絕世劍客強行鎮壓下去。
心中一樂,趙乾哈哈一笑,撐不住了吧,剛喝酒的雛鳥,幾杯下肚就讓你知道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哼。
“趙公子,換大杯吧!”李慕白強行壓住嘔吐的感覺,語氣淡淡的說道。
趙乾心裡偷樂的回聲還沒有退去,卻被李慕白的話語震驚的無話可說。
飄飄然的李慕白思維突然靈動活躍:“趙公子說過,男人都愛喝酒,想來按照這種邏輯推理下去,用的杯子越大,男子氣概越大,是不是?”
趙乾用雙手捂住臉面,又一次被自己的話打臉,自己的命怎麼這麼苦啊。臉上帶笑,心裡悽苦的趙乾點點頭:“對啊,真男人喝酒就應該用大杯子,換大杯子!”
“要不用碗?!”李慕白再次提議道。
趙乾心裡罵着娘將碗取了出來,林婉兒吃飯要有辣椒,另外對碗的要求很高,林家的碗都是定製的,比平常人家大了許多,趙乾還曾經諷刺過林婉兒,這哪裡是碗啊,這分明是缸啊。
隨後整個飯局成了趙乾和李慕白的斗酒過程,李慕白狀態奇佳,身子輕飄飄,渾然忘我,還會時常呵呵傻樂一下,不過手中的酒卻從沒有斷過。
趙乾也喝到了一定程度,身子骨總向桌子底下爬,如果不是林乾毅在旁邊扶着,趙乾肯定如同爛泥一般癱軟在地上。
林婉兒幽幽嘆了一口氣,吩咐老三和老四:“你們倆將這兩個酒鬼丟到客房去,注意啊,我說的是丟,不是扶。”然後歉意對王啓年一笑:“知州大人見笑了。”
王啓年沒由來想起當年在澶州的林家那間小院子裡,秦老和段老吵得不可開交,林婉兒當面說了一句“將兩位打將出去”,兩位老者竟然悶不吭聲,如今到了上京城,林婉兒依舊是當初的林婉兒。看着場間情況已經穩定,王啓年定定心神,剛剛吃的太多,一不留神起身都難。稍作調整,知州大人心裡給自己說了一句“起”,身子直愣愣的站起身來,艱難的彎腰:“婉兒姑娘,時辰不早了,下官告退了。”
林婉兒親自將王啓年送出去,送對方上了馬車,揮手告別。
王啓年坐在車廂裡,直着身子,隨着車廂左右搖擺,明天早上不用吃飯了,中午也省了吧,晚上根據實際情況再定,想着省下的錢,心裡美滋滋的,吃多了,挺着肚子挺累,隨意向車廂上輕輕一依,可是卻被身後一件硬物嗝疼了身子,拿起來一看,沉甸甸一個黑袋子,打開一看,白花花的銀子。車伕說道:“老爺,剛剛趁着吃飯的間隙,林姑娘送來的,還給我這個下人端了兩盤菜,她還說您也別送回林家了,太麻煩了,就是送回去,她也是不會承認的,還要告你賄賂她這個才女,將你告到陛下那去。”王啓年微微一愣,有些哭笑不得,還有些感激。
林婉兒回到小院,和大家一同收拾收拾,各自回屋睡覺去了。
燈滅,夜深,靜謐,安詳,不知名的小蟲子唱着不知名的歌謠。
林婉兒回屋卻沒有脫衣睡下,而是和衣躺在牀上,靜靜聽着窗外的聲響,等聽到乾嘔的聲音之後,林婉兒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起身走出房間,倒上茶水,走到抱着盆子嘔吐的趙乾身邊:“不能喝,還呈什麼能啊?!”
趙乾摸摸嘴巴:“拼酒是關乎男人最後尊嚴的大事情,不能不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