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吉思根克城並不大,從東到西不到三裡地,趙強一路看到的都是正在燃燒的房屋建築,斷壁殘垣一派肅殺,不時亦能聞到空氣中傳來的屍焦味。走了一里多路,除了民夫和士兵外,趙強一個活人都沒有見到,貓狗之類的更是尋不着影。經過一處拐腳處時,趙強的眼前赫然出現一具孩童的屍體,看模樣是俄國小孩,約摸五六歲的樣子,大眼睛大鼻子看着煞是可愛。
俄國小孩是被長矛剌死的,兇器還留在孩子的胸口上,尖兀兀的剌出來,矛頭的血跡已經乾枯,許是用力過猛的緣故,長矛的木柄斷了一半,之後就被主人遺棄在這具屍體上。距離小孩屍體不到幾米的地方,倒着一具俄國女人的屍體,從她雙手指向的位置判斷,應該是孩子的母親,可能是爲了保護自己的孩子而被殺死,又或是看到孩子的慘狀而和兇手拼命被殺。
短暫停留了數秒,趙強沿着巷子繼續往前走,此時出現在趙強眼前的屍體越來越多,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死狀皆十分可怖,顯然這塊地方民夫們還沒來得及清理,所以保持了屠殺的原貌。有民夫看到一羣軍官向此地走來,都不敢靠近,遠遠的躲在那,生怕自己也成爲那些屍體的一員。有些膽小的民夫剛進城時就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多數人吐得將胃中僅有的菜葉都吐了出來。
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濃烈得讓人有種想嘔吐的衝動,不過趙強並沒有有什麼不適,他只是抽了抽鼻子,既未掩手離開,也未尋物遮擋,就那麼無所謂的往前走着。跟在後面的劉德等人對大帥的這一舉動十分不解,不知道大帥何以要看這些場面,聞訊趕來的第二步兵聯隊千戶左銘南卻是十分忐忑,因爲這裡發生的一切就是他的第二步兵聯隊所爲,這會見大帥在此查看,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但跟着走了一段後,左銘南漸漸放下心來,因爲大帥臉上並沒有什麼不滿和憎惡,他那張平靜的臉上更多的是一種滿足。
滿足,對,趙強很滿足,望着他親手製造的這場慘案,他很滿足,因爲他恨,他怒,這一切只緣於後世的恥辱,緣於無數死在沙俄刀下的中國人,緣於那張殘缺的中國地圖!
來到這個時代後,趙強的信條就是改變,爲了改變什麼都可以犧牲,什麼都可以去做,屠夫也好,劊子手也好,禽獸也好,只要能夠阻止那些發生在漢人身上的罪惡,只要能讓華夏大地不再沉淪,無論什麼他都要去做。爲此,千夫所指、萬夫所罵亦不足道。
區區杜吉根思克算什麼,區區俄國人算什麼,殺就殺了,有甚好自責,有甚好愧疚的,比之強迫那些各族百姓充當炮灰,發生在城中的屠殺是趙強生理與心理上都可以接受的事情,因爲他認爲,類似的事情將來要發生得更多,不僅是竊居華夏的通古斯豬,那些已經喪失人格,滿身都是奴性的漢人也將是清洗的對象。
做就做個徹底,大破則大立,殺出個黎明來!現在要做的就是習慣而已。
“大帥,這裡污穢太重,還是請大帥移步,容下面清理過後再看吧。”
劉德見趙強不停的往前走,專撿那些屍體尚未搬走的地方看,不由皺起了眉頭,儒家的傳統讓他覺得有必要向主君進言一二。爲怕趙強不聽自己的還要再看這些死人,劉德打了個眼色給齊壯,齊壯初不明白,但見劉德有些厭惡的朝鼻子指了指,方纔會悟過來,卻是心中不以爲然,暗道這秀才也忒上不得檯面,不過就是些死人和血腥味嘛,有甚好怕的。假裝看着其他方向,不去理會劉德。
見齊壯不理會自己,劉德曬曬嘴,拿他無奈何,朝另一邊的左銘南和馬龍作了個勢。二人見狀,卻是意會,給足了劉德面子,當即上前請趙強到其他地方看看,言道此次繳獲甚多,尤是得了八門羅剎人的小炮,正好讓大帥看看,也好定個章程出來,看怎生安排這些火炮是好。
聽左馬二人說起火炮,趙強微一點頭,確實有些興趣,示意左銘南帶路,衆人這便去看一看那幾門羅剎人的小炮。
俄軍的八門火炮是輕型炮,皆放置在城頭,除一門因城牆垮塌被埋在碎石堆裡,其它七門都在原位擺着。
轉了兩彎後,衆人這才轉到大道上,街面上屍體已被民夫擡走,此時正有百多個民夫正在撲火或是將那些燒燬的物件清理出來。領隊的是第二步兵聯隊的一個小旗,見聯隊長陪着大帥正朝這邊過來,忙喝令手下兵們就要上前見禮,遠遠卻被示意繼續幹他們的事,無需多禮。
離城牆還有一段距離,見大帥心情不錯,不時左看右顧,劉德微一思慮,決定這就進言一二,好讓大帥有所規醒。
“大帥方纔以那羅剎人屍體餵馬,雖有許多益處,但屬下總覺得此舉多有不足,因此欲向大帥進言一二,不知大帥可否聽從屬下之勸?”
劉德不敢直接就說,雖說這趙強有明主之風,但自己要說的畢竟不太中聽,要是趙強着了惱,卻也是不好收拾,先探探口風也好。
聽劉德這麼說,趙強下意識的頓了一步,然後又繼續往前走去,邊走邊道:“先生要說什麼,但說無妨,好則改之,不好也沒什麼。”
聽趙強這麼說,劉德心中一喜,聽大帥這意思是鼓勵自己,身爲屬下,不盡吐胸中之言卻是對不起主上了,當下開口說道:“不知大帥可知張獻忠這人否?”
“張獻忠?”
趙強聞言哈哈一笑:“此等英雄,我當然知道。”
“英雄?”
劉德吃驚的看向趙強,以爲自己耳朵聽錯了,難以置信道:“大帥認爲張匪是英雄?”
“先生這就說錯了…”
聽劉德說“張匪”二字,趙強好像被觸痛什麼一樣,停步下來,對劉德正色道:“張獻忠這人,實不好評說,但說其是張匪就是先生的不是了。”
劉德也像是被觸痛哪根神經一樣,竟然頂嘴道:“張匪起於草莽,與李闖逆賊一起壞大明江山,其後更是屠盡川人,荼毒數省,不是匪又是什麼?大帥豈可好壞不分,爲那張匪開脫呢!”
意猶未盡,又或是覺得大帥對自己的話不以爲然,劉德不等趙強說什麼,就洋洋灑灑的滔滔起來:
“大帥可知這張匪爲人十分的兇殘。有史可記,言其一個幼子經過堂前,張匪呼喚,其子未應,即下令殺之。第二天晨起後悔,召集妻妾責問她們昨晚爲何不救,又下令將諸妻妾以及殺幼子的刀斧手悉數殺死。試問這等心性之人如何能稱得上英雄二字?!”
“據《蜀難敘略》上說,清軍進剿追擊,張獻忠兵敗棄成都逃到西充時,已無百姓可殺,乃自殺其卒,每日一二萬人。初殺蜀兵,蜀兵盡,次殺楚兵,楚兵盡,後殺同起事之秦兵。一百三十多萬人馬,兩個多月,斬殺過半,以此減負逃竄。張獻忠責其下屬殺人不力,罵曰:老子只需勁旅三千,便可橫行天下,要這麼多人做甚!”
“張匪每攻陷一城,所擄掠的婦女必須由他先挑選出幾個姿色美豔的輪流伴宿。等到他玩膩了,便將她們洗剝乾淨殺死,蒸着或煮着吃。有時他等不及這些美女煮熟了,就帶着血大嚼起來!”
“川中自從遭到張匪的殺戮,城內都雜樹成拱,野狗吃起人肉像虎豹那樣的兇猛,在路上咬死人,不吃乾淨就走了。百姓逃到深山中,穿着草編的衣服,遍體都生了毛。順治三年,四川已經赤地千里,張匪又向陝西進發,企圖與清軍爭奪西安。他焚燒了成都的宮殿廬舍,率衆出川北進,又想盡殺川兵。屬下的將軍劉進忠統率川兵,聽到這個消息逃跑了。在鹽亭界鳳凰坡,張獻忠被清兵捕獲斬首。當清軍到達成都府時,整個成都只剩下不到二十戶人!”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只聽得趙強和齊壯、馬龍等人傻了眼,趙強還好,齊壯他們卻已是聽得呆了,張獻忠的大名他們都是聽過的,但其做的這些事情卻是頭一次聽說。
劉德見大帥和衆將們都被自己所說吸引住了,趁熱打鐵,便想趁勢將話題引到這杜吉根思克來,也好以此規勸大帥少些殺戮,免得落得和張獻忠一樣不能爲人。
“張匪還列木爲臺,命男女共登臺上,然後在四面縱火焚燒,一時間慘叫聲震天動地,張匪與屬下看着狂笑不已。他爲了餵養戰馬,在殺人剖腹後挖去臟腑,然後用人血浸過的米豆餵馬,使馬長得十分肥壯…”
說到這裡,劉德停了下來,略有深意的看着趙強,邊上諸將卻是跟木頭一樣立在了那裡,眼珠子轉來轉去,不時看看大帥,不時又看看劉德。
“大帥,屬下說這些,絕不是將那張匪與大帥相提並論,實是自古以來萬無以人肉餵馬之事,除那張獻忠外,屬下縱觀歷朝歷代,萬無此事發生,今大帥以羅剎人屍體餵馬,和那張匪所爲有何區別?大帥可知,張匪此舉是要被記入史冊,任由後人唾罵的!大帥!”講到動情處,劉德“撲通”一聲就跪在了趙強面前:“張匪逆天行事,所作所爲皆爲禽獸之行,爲人神共憤千夫所指,我關寧軍乃堂堂正正之師,縱不可行那張匪之事!以人肉餵馬之事,屬下請大帥三思而後行!”
“放屁!放你娘個狗屁!你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