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將軍?”
聖旨的內容讓在場所有官員都愣住了,薩布素本人也是嚇了一跳,黑龍江只有都統衙門,何時設將軍了?一時竟然不知道嗑頭謝恩,他實在是糊塗得緊。
“薩布素,你還不領旨謝恩?”
宣旨的欽差的臉色已經從一臉鄭重換成陽光般的笑容了,走到還在驚訝的薩布素面前,將聖旨遞與他,對於薩布素與一衆官員的反應遲頓,欽差似乎心中有數,在薩布素本能的接過聖旨時,他微微笑道:“皇上的意思你還沒聽明白嗎?皇上這是設黑龍江將軍衙門了,而你薩布素就是咱大清的首任黑龍江將軍!”
“恭賀都統大人榮升黑龍江將軍!”
在薩布素還在傻愣的時候,身後的協領佟圖拉已經高聲叫嚷了起來,他這一叫,其餘官員忙醒悟過來,紛紛向薩布素道喜。
“可喜可賀,都統大人勞苦功高,升任將軍實乃衆望所歸!”
“從今天開始,我黑龍江就可與盛京、吉林、寧古塔並列了,都統大人今後就是將軍了!”
一衆官員是發自內心的替薩布素歡喜,同時也是替他們自己歡喜,黑龍江由都統衙門晉格爲將軍衙門,這不單單只是薩布素一人榮升而已,而是整個黑龍江官員都要相應的晉升。佐領可升參領,參領又可升協領,協領再晉爲副都統、都統,這大大小小官員全部跟着榮升一級,想起來都讓人興奮。連帶着隨同主子前來的那些奴才們也都笑逐顏開,主子升了,咱做奴才的不也跟着水漲船高不是…
與黑龍江大小官員興奮不已不同的是,彭春卻是臉笑心不笑,因爲他在想皇上將黑龍江由都統衙門晉格爲將軍衙門的用意所在,莫不成皇上是想以薩布素爲大軍統帥嗎?如此的話,那皇上爲何又要派我北上?彭春想到臨出京前皇上在南書房召見自己的情形,那番語重深重,那般對自己寄予厚望,自己也是信心十足,雄心萬丈般在皇上面前立了軍令狀,不管怎麼看,彭春都覺得將來的大軍統帥皇上是屬意於自己的,可既然皇上屬意自己,又對自己寄予厚望,卻爲何又要重用薩布素呢,將他從副都統一下晉爲將軍!要知道,咱大清攏共不過十二個將軍,這薩布素對羅剎人作戰再有功,也沒道理能升將軍啊,關內平定三藩的八旗將領哪個不是戰功赫赫,殲敵以萬計,任誰都比他薩布素斬殺幾個幾十個羅剎兵要強。他薩布素憑什麼就能升將軍,而且還是快六十歲的老頭,皇上這般做到底是何用意呢?彭春越想越是不解,恨不得馬上進京打探一番纔好。
彭春的樣子被一邊的郎坦看在眼裡,不過他卻是面色不變,只在心中暗暗記下,彭春偶瞄向他時,臉上也能及時的做出笑容,好像是在替薩布素高興,又像是在高興皇上能識人知人。
薩布素已經明白怎麼回事了,望着手中的聖旨,他忍不住有種想哭的衝動,皇上啊,你這是對奴才多大的看重啊,這是對奴才多大的肯定啊!奴才粉身碎骨也無以爲報!
“薩將軍!”
薩布素好像有些失態,欽差叫了他兩聲纔回過神來,有些汗顏的應道:“馬大人,老夫失態了,馬大人不要見怪。”說完往欽差身邊近了幾步,並排而立,一點也沒有對方是欽差,又是一品大員而有所自謙。
欽差名叫馬齊,現爲都察院左都御史,與薩布素的黑龍江將軍一樣,也是正一品的大員。不過大清沒有明末那種文貴武賤的傳統,所以薩布素可以與馬齊並肩而列,而無須卑顏屈恭,馬齊也沒有因爲薩布素在自己面前表現出平等的態度而有所不滿。其實若換了京中其他人來宣旨,若是薩布素這般對待,怕早就心存不滿,嘴中說不得什麼,怕回京之後對薩布素也會有所詆譭。但馬齊可不會這樣做,這得益於他的家傳門風。
馬齊生於世宦之家,是順治朝內大臣哈什屯之孫,康熙朝首議撤藩的大學士米思翰次子,其家族自天命開始就出侍,算得上幾代官宦了。入關之後,哈什屯更是對子弟教育抓得極嚴,因此門風算得上旗人官宦家庭少有的另類了,可與漢人儒學大家的門風相比。得此家教,馬齊自幼便謙恭過人,其十八歲時由廕生授爲工部員外郎。這種步入仕途的方式,是京城旗人子弟入侍的通常之選。然而馬齊與多數八旗子弟所不同的是,他有着過人的文采,敏銳的眼光,果斷的辦事能力,而且爲官處事也十分老道,故而侍途極順,年僅四十歲就升任正一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是當朝少有的青年英俊,康熙眼裡的大紅人,就連明珠都非常看好他,幾次與其長談,意欲其能與之結盟。
“馬大人,請!”
欽差唸完聖旨,還留在這幹什麼?薩布素是粗人,對官場上的道道明白的不多,他只知道,只要忠心於皇上,竭誠替皇上當差,就是臣子最好的表現。其他什麼歪門邪道,纔不是咱滿人的調調。他見馬齊已經宣完旨意,又沒有其他旨意要辦,當下便請薩布素往璦琿一行,以盡地主之誼,然後欽差該幹嘛就幹嘛,他可是要急着回愛琿城去,因爲據情報,羅剎人已經幾次出現在愛琿城周圍了,看樣子羅剎人是想對愛琿有所動靜。這節骨眼,他不能不親去坐鎮,以免一番心血所建的愛琿被羅剎人給佔了去。
客氣還是客氣的,但相應禮節卻是淡了許多,方纔欽差節仗未來時,薩布素在亭中等得可是畢恭畢敬,現在旨意宣了,自己榮升爲黑龍江將軍,大喜之下的薩布素可就顧不上自己對欽差有什麼不周的了。
馬齊在京中對薩布素就有所耳聞,當下也不去計較他的不周,微微一笑,道:“將軍先請!”
當下,都統衙門的衛隊先行,護衛欽差而來的驍騎營緊隨,官員們坐車的坐車,上馬的上馬,浩浩蕩蕩的往璦琿行去,一路上衆人談天說地,前面的薩布素也因爲心情大好而和馬齊高談闊論。唯彭春卻是苦在心裡,若有所失的樣子。在黑龍江官員的最後面,卻有一佐領正皺着眉頭,心不在焉的搭拉着腦袋跟在衆人身後,不時還朝欽差瞄上幾眼。跟在他旁邊的隨他一起來的包衣奴才,不過讓人奇怪的是,這佐領對自己的包衣奴才好像有些懼意,不敢離這奴才太遠,行進中還扭了幾次頭,像是用眼神在徵詢這奴才的意思。半響,這佐領纔拿定主意:薩布素升任黑龍江將軍一事應該向關寧軍通傳,反正這事也不是什麼機密,我不說,這些監視我的關寧兵也會說。
欽差儀仗進入璦琿城後,圍觀的居民見來得不是聖駕,多少有些失望,可是這代表聖駕的欽差儀仗卻也是難得一見的,因此觀者甚多。對此,馬齊也不以爲意,地方小民,難得見到天使,讓他們看看也無妨。他喝阻了要驅散居民的驍騎營官兵,面帶微笑的掀起馬車簾,讓居民們一睹“天使”之貌。
當晚,新任黑龍江將軍在原都統衙門,現將軍衙門宴請欽差一行,會上,賓主雙方交談甚歡。不過在主事者光明以待的同時,下面卻是暗流激涌,很多黑龍江官員紛紛與隨欽差前來的官們套近乎,送上“心意”請其代爲轉送欽差。這些人的目的很簡單,現在黑龍江晉將軍衙門了,大小官缺可是多得嚇人,若想謀到好的位子,可不單單是跟將軍關係親近,還要京中有人。馬齊是欽命欽差,除了前來宣旨外,肯定還要對黑龍江將軍衙門的調整有所指示,這時不表示一番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
“你是說,何保被一羣逃亡的吳逆所敗,折了精銳八旗三百兵?”
將軍衙門後花園,本有些酒意的馬齊被郎坦的話驚呆了。
“不止,據下官探知,那戰折的不僅是何保的鑲黃旗人馬,還有寧古塔將軍巴海部下的正紅旗舒穆祿部。”
“舒穆祿?”馬齊聞言一怔:“可是那渾人舒穆祿?”
郎坦點頭道:“正是他。”
馬齊微一沉吟,道:“奇怪了,這事寧古塔方面怎麼沒有向京裡通傳的?”
郎坦也有些疑惑:“下官也是奇怪,何保隻身逃回後,薩布素便派人將事情經過告訴了巴海將軍,請他調兵前去圍剿那些吳逆,同時發文京城。但聽大人所言,京中並不知曉此事,莫非巴海將軍他瞞下此事不成?”
折了近千兵丁可是大事,巴海身爲寧古塔將軍,不會不知道這事有多嚴重,但若他真壓下此事沒有向京中發文,郎坦也不得不暗驚巴海的膽量了。須知當今聖上最惡的就是下面的大員欺上瞞下,何況這事牽涉到還是吳逆舊部,這巴海膽子可真夠大的,他難道不怕龍顏震怒之下,掉了腦袋不成?!
吳逆逃跑叛亂,佔了羅剎人的據點,敗了正紅旗的駐防兵,鑲黃旗的精銳,還奪了幾百匹蒙古戰馬,現在更不知竄到哪裡去了,這事可是通天的大事,但的的確確馬齊在京中沒有聽到一點風聲。想道巴海在皇上眼裡可是擎天之柱般人物,馬齊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