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敲了十二下,正午到。
張小沫被聶星辰領着,第一次踏入聶家大宅。
這裡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不是那種很有派頭的大別墅;或者束之高閣,隱蔽在城市高樓大廈中的penthouse;而是一座遠在郊區,車子需要蜿蜿蜒蜒開過一條縣道,才能夠進入的古宅建築羣。
聽聶星辰說,他爸給這個地方取名“微暖閣”,名字來源於那句詩:池塘水綠風微暖。
幾棟老宅圍繞着一整個荷花塘,滿塘荷葉在一年四季中會呈現出不同風味的景色,住在老宅的各處房間裡,推開窗,視覺連接着天與地,湖光山色,盡收眼底。
“這裡的宅子有七座,”聶星辰告訴張小沫,“我爸住的那棟在最中間,我的挨次,你和我住一起。”
張小沫笑着點頭,瞥了一眼四周的環境後,笑容就有點掛不住了。
聶星辰把張小沫拉進自己的懷裡,取笑她說,“不過是住在一間與世隔絕,又少有人煙的地方。再加上我爸不喜歡屋子裡太吵鬧,所以這裡電腦網絡什麼的,都沒有。怎麼,這樣你就後悔了?”
這麼聽起來,簡直像監禁一樣,張小沫一邊抿嘴蹙眉,一邊搖搖頭,表示“沒後悔”。
“走吧,我帶你去見爸爸”,聶星辰拉起張小沫的手,心情愉悅地把她往一棟老宅子裡面引。
穿過走廊,清冷的空氣跟張小沫打了個照面,九月的天,看來不能再只穿一件單衣了……推開那棟老宅的門,一陣打着轉的塵土隨着門開後的縫隙捲了進來。
舊檜木的氣味撲鼻而來。
正廳的盡頭,掛着一幅肖像,是聶東昇四十好幾時請人畫的。聶東昇的那雙眼睛在畫像裡炯炯有神,靜靜地凝視着進門的每一個人。張小沫的視線對上那幅畫,心裡忽然一哆嗦。
“走吧”,聶星辰拉動張小沫的手,張小沫趕忙低頭跟上。
“你不需要做太多的事,就是陪他說說話就好了。飲食起居,屋子裡有阿姨會照顧,也找了專門的護理人員,這些都不用你操心。”
聶星辰帶着張小沫拾級而上,到了二樓。
一面聽聶星辰說個不停,張小沫一面兜望整間屋子。屋子很大,但沒有人氣,這裡彷彿住了鬼,總陰魂不散地飄着一股死人的氣息。
張小沫記起之前的訂婚典禮上,她與聶東昇有過簡單的一面之緣時,那時候的聶東昇身上可還沒有現在這種感覺。
聶東昇到底怎麼了?張小沫好奇心的開關被打開,收也收不住地往外擴散。
踏進聶東昇房間的剎那,張小沫最先聽到的是一連串咳嗽聲,它們隱秘而微弱,固執又持續,沒有停止的跡象。
“董事長,少爺來了。”一個沙啞的女性嗓音做了通報,那聲音消失之後,聲音的主人很快從屋子裡走出來,來到了大門口。
“少爺,”她看見聶星辰,很恭敬地鞠了一躬。
“這是冷姨,她負責整個微暖閣的日常管理。”聶星辰給張小沫介紹。
張小沫向冷姨點頭頷首,她看了冷姨一會兒,只聽冷姨衝她說,“你就是張小姐對吧?”
冷姨叫她張小姐,而不是“夫人”,張小沫的眉頭皺了一下。照理說,整個聶家應該不可能不清楚她的身份,特別是這種專門服侍用的下人,就更應該知禮知貌纔對。
“我帶她來看爸爸,”聶星辰淡漠地開口,看向冷姨的眼神居高臨下。
冷姨順從地彎下腰,他知道少爺這個人不好惹,所以她選擇主動從張小沫和聶星辰的身邊錯身離開。她步伐邁得極爲安靜,很像一隻貓。她在害怕聶星辰被她的腳步聲弄得不悅,又像之前那樣遷怒她。
聶星辰看着冷姨走遠後,才把視線收回來,嘴角彎起來,衝張小沫笑了一下。
張小沫卻無法因爲這樣一個笑容而開心。她故意迴避開視線,心裡思索着——這間宅子,冷姨,還有踏進這間宅子後的聶星辰,都陌生得好恐怖。
“爸!”聶星辰的聲音響起,把張小沫拉回了現實。
聶星辰拉開一個簾子,聶東昇就在簾子後面的那張牀上。他身體坐得筆直,墊着枕頭靠住牀頭,一雙如利刃般鋒利的眼睛看過來,像是要刺向每一個他看到的人。
張小沫被嚇得一愣神……
“你居然把她叫了過來?”
聶東昇看見張小沫,覺得有點奇怪。聶東昇對張小沫的瞭解,僅止於張小沫是聶星辰突然冒出來的未婚妻這點上。他現在整天臥牀休養,無權無勢,也沒辦法派人去深入調查張小沫的背景。但他明白,就憑自己兒子的脾性,是根本不可能真的愛上哪個女人的。
張小沫看見聶東昇,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比起上次在訂婚典禮上的會面,聶東昇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他形銷骨立,雙頰凹陷,說話看似有氣,實則無力,完全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年人模樣。可仔細算一下,聶東昇還不到六十歲。
“爸……”聽到聶星辰叫了自己一聲,聶東昇馬上閉了嘴。他和冷姨一樣,都有點懼怕聶星辰。
“爸,小沫從今天開始就留在家裡照顧你,你如果想要聯繫我,就直接找她,知道嗎?”聶星辰的聲音聽起來比水還溫柔。
“我知道,”聶東昇自帶嘲諷的表情。他了解自己兒子,知道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算得上溫柔的人。如果他哪天拔掉了獠牙,露出溫和的一面,那一定是因爲他在僞裝。
“她以後就是我的典獄長,我如果要向你投降,就直接找她。”聶東昇冷嘲熱諷。
他擡眼打量張小沫,尋思着,聶星辰爲什麼要把這樣一個小丫頭帶到微暖閣來。這小丫頭看起來普普通通,聶星辰之前同意委身與她訂婚就夠奇葩了,現在還把她帶到微暖閣這樣的風暴中心來,他難道就不怕,這小姑娘是別人派來的內鬼麼?
“我爸以後就拜託你了。”聶星辰毫不在意自己父親的態度,他說完了話,又執起張小沫的手,把她帶到門口。
張小沫擡頭看着聶星辰的眼睛,試着從他的目光中讀取一些情緒。她覺得不太對勁,太多事情都很不對勁。
“聶星辰,”張小沫口無遮攔地說,“你這次叫我過來,到底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