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來,他確實沒有將實權交給宮清城,但他是他兒子,公司完全交給他那也是遲早的事,他們父子至親,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剪不斷他們之間的血脈關係。宮清城和宮遙一向走得近,雖然宮遙現在落下了殘疾,雖然再也不能參與公司的事,但他還是顧忌着他。
顯然他的顧慮讓宮清城心生嫌隙了,再加上近幾年父子之間的冷漠疏離,造成現在的這個局面,也不能把責任全推在兒子身上,況且,他並不想兒子再繼續親近宮遙與他疏離。看着宮清城目光堅決,他深知這一次是敷衍不過去了,臉上的神色沉了沉,他說:“我會召開董事會,以後公司的事情由你全權負責,除了重要的董事會,以後公司的事情我都不會再參與。資金方面的運用,你也有完全的決策權,不需要再通過我的批審。”
也就是說,他會把公司全權交給宮清城,畢竟,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而他遲早都是要繼承公司的。如果因爲自己獨攬大權而逼走兒子,那就得不償失了。
宮銳的妥協,是在宮清城意料之中的,否則今天他就不會上演這麼齣戲了。
他沒想到的不過是父親會這麼快鬆口。
宮銳見他面色清冷,接着說:“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您說。”宮清城淡然道。
“凡是與宮遙有關的人和事都不能與公司扯上關係,這是我唯一的要求。”雖然宮清城一直都不相信他二叔宮遙是暗地裡想惡意收購公司的幕後老闆,但宮銳卻十分清楚宮遙的真面目。他唯一擔心的是宮清城太顧念親情讓宮遙有機可趁,除此之外,他再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兒子的能力他是絕對相信的,從前之所以不放權,不過是防着宮遙用陰謀詭計再捲土重來罷了。
宮清城倒沒有急着爲宮遙開脫,而是沉着聲音回:“您放心,公司一旦由我接管,自然不會讓您擔心的事再發生。”
“好,我相信你。”
“謝謝您的信任。”他沒有再問父親爲什麼執意要將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在二叔身上,他深知父親的個性,一旦他認定的事,除非是有鐵證否則他是不會輕易改變看法的。所以他也不再強辨什麼,再加上二叔現在兩耳不聞窗外事,就算他爲二叔洗清罪名,二叔也不見得會在意。
宮清城的客氣讓宮銳有莫名的感慨,他們父子之間根本就不像父子,只是如同上司與下屬一般的生份。他不由得嘆了嘆氣,走到宮清城面前,有些語重心長:“清城,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只會希望你更好,看到你現在成熟又有擔當,我很欣慰,宮家的榮辱興衰都靠你了。”
“一定不會讓您失望。”雖然聲音淡淡的,但那語氣裡明顯就有不可否決的堅定。
宮銳明白,眼前的兒子早已不是從前的紈絝子弟,只不過,這個兒子在商場上能夠果敢決絕,在情場上就……
想起夏末的事情引發的一場災難,宮銳就顯得憂心忡忡了。
但是宮清城已經走了,縱使他還想圍繞這個問題再談談,也沒有機會了。
這幾年來,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的狀態,兒子再也不會對他敞開心扉,他們之間再也不能像從前如朋友般的傾談聊天了。
宮銳莫名嘆息一聲,準備回美國的事宜。
醫院病房裡,夏末甦醒已經有兩天了,但她的身體還很虛弱,每天只能躺在牀上,看着各種儀器監測着她的身體而無能爲力。當她醒來的第一天她就問過護士,她的孩子沒有保住,她和宮清城的孩子沒有了。
那一刻,眼底就酸澀得淚水直流。
她依然清楚的記得那一聲暗沉的槍響,她看到鮮血從她身體裡流出來,那種感覺,就像渾身的溫度被逐漸抽盡一樣。她看到宮清城來救她,在幾乎絕望的時候他救她於危難之中,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欣然是旁人無法瞭解的。
可是,孩子沒了,而宮清城在她醒後也一直沒有露面。
他是在怪她嗎?怪她沒有保護好孩子?
她追問過護士,從護士口中得知她被送進醫院還沒脫離危險的時候,他曾幾天幾夜守候在醫院不眠不休,護士們都羨慕他對她的深情,可是他的深情卻在她甦醒後全然未見。醒來的頭天晚上,她央求護士幫她打給宮清城,醒來之後她想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但是他卻不在身邊。
宮清城沒有接電話,她又讓護士打給餘正,餘正接了電話,但他讓護士轉告夏末,宮先生最近很忙不會有時間來醫院看她,讓夏末不要再打擾宮先生。
他用了打擾一詞,然後護士一字不落的轉告給她。
夏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究竟發生了些什麼是她不知道的事?在宮清城來救她的時候,在她差點以爲自己要死掉的時候,她明明從他的眼裡看到了擔心,可是爲什麼在她醒來之後又避而不見呢?
夏末想不通,躺在病牀上卻又有些無能爲力。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外婆在阿英的陪同下來看她,外婆得知夏末出事,是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外婆看到死裡逃生的外孫女傷痕累累的躺在病牀上,只是一眼就已經熱淚滾滾了,原本好多想說的話都沒有說出口,最後只能輕握着她的手說:“沒事了,不好的事情都過去了,末末別怕,外婆陪着你。”
夏末沒有哭,縱使眼眶裡一熱,她還是忍住了淚。
她知道,如果她哭,外婆會更加難過,她不能再讓外婆傷心了,縱使嘴脣乾裂的裂痕還沒好,她還是淺淺一笑,“有外婆在,我不怕呢。”
外婆其實很想抱抱這個多災多難的唯一的親人,但還是忍住了。
夏末身上滿是傷痕,就連被她輕握的手背上都是一道道長長的淤痕,她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就那麼靜靜的陪着她。其實外婆很自責,等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之後,她才明白不該輕信白芸的,如果她早一點知道白芸的真實意圖,她就能早一點報警,就不會讓末末受這麼多的苦。千不該萬不該,是她的病拖累了末末,如果不是她病來如山倒,末末又怎麼可能倉促的和沐劍晨訂下婚約?又怎麼可能會有後面那些是非恩怨?
外婆明白,只要自己還在這個世界上,她的末末就不可能擁有自己想過的人生。
如果她身體健康,如果她沒有患絕症,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會扛下去的。可是她的身體卻已經不由她作主,當疾病纏身的那天起,她就應該明白這一點。如今看着不成人形的孫女還在對她強顏歡笑,外婆心裡一直徘徊的那個念頭忽然就堅定了下來。
後來溫簡來看過她,當然一起陪同的還有溫涼。
看到夏末,溫涼的神色異常陰沉,雖然夏末已經經歷了一個星期的恢復期,但身體上的傷痕還是清晰可見,溫涼一見到她的模樣,心裡就一陣疼。看着她臉色蒼白卻還盡力表現出自己很好的樣子,溫涼就覺得心頭堵得慌。
溫簡還是一貫的沉默,不說話,只是默默地握着夏末的手,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她,用無聲的眼神關心着夏末。
關於夏末經歷過什麼,溫涼已經不願意再提起,他不想在她的傷口上撒把鹽,不過,該問的事情他還是要問的,“門口那兩個守着的人是怎麼回事?我之前已經來過好幾次,但他們都攔着不讓我進來,這次我帶上溫簡才能進來。”
夏末想到應該是宮清城安排的人,便說,“他可能是怕再有什麼危險,你別往心裡去。”
“擔心你的安危縱然是好,我就怕還有別的原因。”比如說軟禁,比如要阻隔她與外界的一切聯繫。雖然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個念頭,但他看到門外的人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看着她虛弱無力的樣子,他又說:“他什麼時候會來?他大概不願意看到我,要是他待會過來,我和溫簡還是先走。”
夏末的眸光一黯,聲音啞啞的,“我醒了以後還沒見過他。”
溫涼一怔,聯繫到門口千方百計阻止他看夏末的人,那種不好的預感又增添了幾分。只是他不明白,外界紛傳宮清城爲救心儀的女人與沐劍晨發生火拼,差點命喪當場,之後又在醫院不眠不休的守候,直到她脫離生命危險。既然如此,夏末在宮清城心裡絕對是有份量的,可爲什麼,在她甦醒之後他連一次都沒有來過?縱使是顧慮安家,可他若是想見夏末,就算避人耳目也是能來的,現在這情況,究竟是怎麼回事?
夏末看出他的質疑,笑得有些苦澀,“這件事情應該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宮家和安家應該給了他不小的壓力,我能理解,沒關係的。”
縱使她說沒關係,可溫涼依然能從她眼眸裡看出失望的神色。
宮清城現在的處境絕對不那麼舒坦就是了,原來他就與安綠真訂了婚,現在這件事鬧得江城人盡皆知,光是安家會向他施多大的壓力就可想而知了,再加他宮家老爺子自然也不會不管不問,所以宮清城現在的日子不好過已經是必然的了。
溫涼嘆了口氣,眼底掠過一抹隱憂。
如果可以,他當然希望夏末與宮清城不再有任何糾葛,他從一開始就明白宮清城不會讓夏末幸福,一個能讓夏末成爲他地下情人的男人,又會對夏末有多少真心?可是這次沐劍晨的事情倒讓他有些看不懂宮清城了。如果他心裡沒有夏末,又何必去爲了她而冒險?若說他心裡有夏末,可他做的很多事兒都讓他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