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七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爲她無法給出答案。
桃花飲血而生,她前生殺過太多妖魔。
她踏進寺廟,萬佛流淚。
她進入道觀,道祖猙獰。
那個時候,人們常說:姜家阿七造下無盡殺孽,神佛厭惡。
那個時候,她並不在乎別人的評論。她爲了人間太平,已經付出一生。
死之後,她才恍然大悟。神佛並不是因爲她殺孽慎重而哭泣,而是因爲她承擔着這些殺孽,最後沒有一個好下場。
她只記得自己的死跟周贏有關,其餘的都不記得了。
而她現在積極鑽營,利用周時汲取靈力,只爲了強大自己去往帝都。
“周時。”姜七沉默良久,輕緩而有力的看着周時,慢慢說道:“這世界上每一個人都身懷罪孽,有的人將這種罪孽釋放,成爲人殺人打的罪犯。有的人將這些罪孽壓抑,在安全線內度過一生。是佛是魔,在於取捨。”
周時聽完之後,長久不語。金色的眼眸中流淌着不明的光,半晌,他垂了垂眼眸,忽而一笑。這一笑,微風乍起,滿地的鳳凰花起舞,像是一場盛宴。
七歲開天眼的時候,他永遠無法忘卻那些人看他的眼神。
驕傲的周家嫡子,一夜之間變成銀髮金眸,是妖孽的象徵。
他開天眼的選在七月十五,那一夜,酆都門大開,百鬼夜行,哀嚎遍野。
他們說,他身負魔障,會爲人間帶來大禍。
可那一年,他不過七歲。對這個世界尚且茫然,就已經被定罪。
“姜七。”周時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食指點在她的眉心,笑容依然:“人人都想度我成佛,唯有你說每個人都身負罪孽。”
姜七避開他的手指,不再說話。等周時守不住自己的時候,她的劍肯定比任何一個人的都快。穿透他的胸口,用鮮血來洗禮一切罪孽。
……
姜七閉上眼睛在周時的身邊躺着,寬大的牀完全可以容納下他們兩個人。
睡了一會兒,她感覺到有人將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涼涼的,能感覺到分明的指骨。
姜七沒有推開他,繼續沉睡。
第二天早上照舊在太陽初升的時候醒來,姜七扭頭看,周時已經變了回來。黑漆漆的短髮,安睡在枕頭上,帶着一股平日裡沒有的安寧。
她抽開手,周時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睛是裡姜七的倒影,世界那麼大,他的眼裡只有她。
“早。”周時輕聲說。
“的確很早。”姜七看了一眼時間,翻身下牀。
她身姿輕盈,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內視識海,發現湛藍的識海里已經沒有了那道封印金光,乾枯的靈脈靈力流淌,最終匯入靈竅。夢靨獸在靈竅之中蹦躂着,似乎在慶祝什麼。
姜七翻起手腕一看,手腕處一顆金星閃閃發亮。
她,正式成爲一星封妖師。
姜七看向周時,微微抿嘴,說不出感激的話。
周時坐起來半靠在牀頭,還光着上身,留着一道道血線,竟然透着一種禁慾的美感。他瞧着姜七,琥珀色的眼睛裡帶着一點光:“怎麼,不打算謝謝我嗎。”
姜七這個人吧,一向吃軟不吃硬。本來還打算寫過周時,可是看他那個模樣,就歇了心思。她這一輩子強硬慣了,沒人能比她狂妄,也沒人能比她冰冷。
遇上週時這樣的,只不過更加激起姜七勝負欲。
“謝謝你。”姜七秀美微微一挑,嘴角掛着冷笑:“你只怕不是忘記,我們還有一筆賬要算。”
她這樣說着,扯開衣領,露出身上星星點點的曖昧痕跡。
周時的目光從她纖細的脖頸一路往下移動,落在精緻的鎖骨上,再往下看,姜七就猛地扯起衣領,遮擋住了。
昨晚他現出真身,有些情緒不受控制,沒想到竟然這麼欺負了姜七。
他目光微微放空,回憶着那些細膩的觸感。
那麼嫩滑……
周時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看了看空蕩蕩的掌心,然後握了握。
姜七注意到他的姿勢,臉色爆紅,怒斥道:“竟然不知悔改!”
她甩門而去,留下震天響動。
周時輕語一聲:“不是十八歲了嗎,怎麼那麼小。”
什麼小?小什麼?恐怕只有周時知道。
……
衛真正在樓下練功,就瞧見姜七面紅耳赤,怒氣衝衝的走了下來。
他心裡咯噔一聲,大驚失色:“周時又強迫你了?”
“閉嘴!”姜七刀子一樣凌厲的目光殺過去,“昨晚的事情你若是敢再提,我要你好看!”
“不提不提。”衛真心裡發怵,立馬堆笑。心裡卻覺得委屈,便宜是周時佔的,黑鍋卻要他來背。哎哎哎,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哪。
吃過早飯,三個人一起去的學校。
“姜七!”陳南飛一下車就看到姜七,高聲喊住她,追了上去。
陳南飛從書包裡掏出個飯盒遞給她,笑容燦爛:“給你,早上餓了再吃。”
姜七腦子處於放空狀態,隨手接過來就丟進了書包裡。
“這週末我要去省城參加競賽,回來的時候給你帶禮物吧。”陳南飛見她接了,心裡一陣高興。昨天在自習室,陳南飛聽到姜七說不可能喜歡他,回去之後混混沌沌的,一夜沒睡好。
但是今天也想通了,不喜歡就不喜歡吧。反正他也沒有……怎麼喜歡姜七,只不過想要補償自己從前犯下的錯誤。
姜七本來走神的厲害,聽到省城兩個字,腦子立刻活躍過來,看他:“省城?”
陳南飛目光灼灼的說道:“前段時間有個高中聯賽,我進決賽了。”
有實力的高中生,高三一年基本都在參加各種重要競賽。一旦獲得前三名,就有加分資格,甚至會獲得高校報送資格。
姜七嗯了一聲,她無論如何都得去一趟省城。蔣桂英待業在家,一時半刻都閒不住,最近竟然想去當保姆。
陳南飛看姜七又沒反應了,忍不住又說道:“那個競賽特別難,好多人都被刷下去了,我是以第一名的成績進決賽的。”
“哦,恭喜啊。”姜七客氣的說了一句。
陳南飛心裡彆扭,捏着書包帶子,慢吞吞的問她:“她們都說我挺厲害的,真題出來很多人都不會做。”
姜七看了他兩眼,對上陳南飛冒光的眼睛,後知後覺的說道:“那……那你很厲害啊。”
“還行吧。”陳南飛終於開心了,笑的有點不好意思。
姜七看着他的笑容,總覺得有些熟悉,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