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漸漸上全了，姜衛國跟蔣桂英吃着。看着都是平常的菜式，但是味道卻全然不一樣。他們沒有理會站在前廳的人，只是吃着飯，偶爾跟姜七說話。
孫穎、楊慧以及楊司，站在前廳，像是三個被遺忘的人。
格林集團的股價一跌再跌，孫穎的手機響個不停，她接起來聽完，又掛斷。來來回回，一連接了十幾個電話。時間滴滴答答的往前走，下午三點似乎像走不到一樣。
楊司整個人都是木的，只是呆愣愣的看着姜七。
她顯然受過極好的禮儀教導，坐姿筆挺卻不僵硬，姿態隨意卻端正。姜七在側頭跟她母親說話，語氣輕緩。他其實對姜七瞭解的並不多，大部分都是來自各色各樣的八卦消息。
比如她剛開學就在四里屯某酒吧刷了十幾萬酒錢，還跟酒吧老闆認識。
比如她的父母只是南江市的普通人，一個月加起來都超不過一萬收入。
比如她開學沒多久就休假。
林林總總，姜七身上總是籠罩着神秘的色彩。
這兩三個小時之間，姜七在楊司心目中的印象，一再刷新。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似乎越發的想要靠近這個人了。
這樣恍惚的想着，楊司看到姜七想要喝水。她剛一擡手，一盞杯子就遞到了她的手裡。姜七扭頭看了一下身邊的人，沒說什麼。
楊司這才把目光落到她身側的男人身上，對方匆匆而至，從來沒有看過任何一個人。跟姜七低語一句之後，穩坐在那兒。並不動筷子，只是一直看着姜七。
說起來，連姓名都知道，是姜七的男朋友……還是那種見不得人的關係？
他想起楊慧罵的髒話，不由的心緊了一下。
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孫穎一直沒說話。
楊慧低低的叫了一聲：“媽，你掐疼我了。”
孫穎飛快的鬆開手，看到女兒手背上的指甲印子，猛地吸了一口氣，“既然周總執意要這樣，那我也奉陪。”
她活了這麼大年紀，還沒有跟誰低過頭。
而她的女兒，自然也不會。
孫穎扯着楊慧往外走，走得很急。
楊慧聽到母親的話，驕縱的說道：“媽，一定要給我出這口氣。我長這麼大，沒受過這種委屈呢。”
驕橫跋扈的小姑娘，出口傷人，動輒打人。在這兒站了半個小時，都不知道事情的危機性。楊司跟在後面，心裡亂糟糟的。他臨走前回頭看，只看到了姜七的髮梢。
……
周軒匆匆而來，連口熱茶都喝不上，他跟衛真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
姜衛國跟蔣桂英如論如何是吃不下了，姜七派人把他們送回去。來的時候跟陸沉聯繫過，安置住處。陸沉辦事妥當，已經爲他們尋好住處，不需要再住酒店。
姜七把二樓送下去，抓着蔣桂英的手說道：“往後別再受這種氣，我心疼。”
她說着話的時候，神情淡淡的，彷彿不帶有感情。
蔣桂英卻知道女兒是真心疼他們，她想到之前楊慧罵的那些話，又擡眼看了看眼前的餐館，猶豫半晌才說道：“七七，我跟你爸不求大富大貴。你不要在別人哪裡受委屈，明白嗎？”
她說的隱晦，姜七聽得明白。戀愛這種事情，身份地位不平等，是很艱難的。常言道，娶妻嫁漢，門當戶對，這話是沒錯的。精神層面有時候不算多困難，經濟上卻總能直白又真切的給予當頭一棒。
正如今日楊慧在席間罵的那樣，如果姜七沒有底氣跟周時並肩而站，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她只能生生承受。
“我沒有用他的錢。”姜七一時半會講不清楚，打開車門，“先跟父親回去，晚些時候，我再去找你們。”
蔣桂英眼中半是隱憂半是歡喜，點了點頭上車了。
車子走出去很遠，姜衛國抓住妻子的手說道：“別擔心女兒，她跟我父親很像。”
蔣桂英心裡有些難以描述的情緒，小聲說道：“我總覺得……女兒那年大病醒來之後，太不一樣了。”不一樣到，像是換了個人。
之前的姜七雖然性格陰沉怯弱，不愛說話。但是蔣桂英畢竟是她媽，知道自己孩子的個性。變得太多了……有時候蔣桂英都不敢細想。
姜衛國心狠狠跳動了一下，以至於臉上的肌肉都有點僵硬。他平常木訥話不多，但是這樣的人，越發看的明白。
女兒出生的時候早產，又生在中元節，命格太陰了。偏偏父親早就給她留下的名字，姜七。自小就是不愛說話的個性，蔣桂英生性爽朗大大咧咧，很難猜透女兒的心思。
而姜衛國心裡看在眼裡，私下裡跟女兒談過好幾次，都無法靠近孩子的內心。
他們這樣普通的家庭，要維持正常生活已經費盡力氣，花不了太多心思在孩子身上。就這樣，姜七長到十幾歲，因爲在學校遭遇校園暴力，自殺。
姜衛國察覺到這件事情，很早。那個時候，姜七剛出院，他跟蔣桂英怕孩子再出事兒，輪流在家照看。
姜七剛剛重生，記憶支離破碎，身體狀態也談不上好。所以不太說話，給什麼吃什麼，跟之前的姜七沒什麼差別。
他回想起那一日，還是覺得心跳不止。
在市場上買了新鮮的魚，洗乾淨燉上。找了一圈，在陽臺上發現了女兒。
家裡小，陽臺上堆積着很多舊物。雖然繁雜，但是乾淨整潔。
姜七盤膝坐在一個墊子上，翻看着一本舊書。
姜衛國掃了一眼，知道是父親留下來的，他有心跟女兒交流交流，於是坐下來說道：“七七，這是你祖父留下來的。他是個學識淵博的人，你要是喜歡，可以經常翻看。”
姜七穿着一條灰色的休閒褲，一件黑色的長袖衫。坐在那兒，指尖從書頁上劃過，扭頭看了一眼姜衛國。目光似有探究沉思之意，卻並沒有開口說話。她覺得命運很有意思。
姜衛國看似木訥，實則內心敏銳。那樣坦蕩而居高臨下的目光，讓他心臟跳得極快。他回想起很多細節，比如女兒吃飯時候坐姿，比如她巡視房間的神情。教養良好，讓姜衛國回想起自己幼時的經歷。
他盯着姜七，艱難的開口：“七七，你還是爸爸的女兒，對嗎？”
姜七沉默了大概一分鐘，輕輕翻開一頁書，嗯了一聲：“您的魚湯要熬幹了。”
說實話，她是有打算攤牌的。畢竟依照她的性格，不可能困居一隅。只是這樣應下來，有些事情就不一樣了。
“發什麼愣呢？”蔣桂英掐了姜衛國一把。
姜衛國回過神來：“你別胡思亂想了，閨女長大了，懂事了不挺好。你忘記了，小時候我們也是好好教她的，也許是醒悟了。”
“倒也是。”蔣桂英不再胡思亂想，又跟姜衛國說起別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