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吊帶長褲,兩根束帶掛在淡黃色襯衫肩膀上,頭戴圓頂棕色帽,兩個都是年輕人,臉上以及衣服上的灰漬證明他們的身份應當是在底層與中層間徘徊。
他們在這裡或許是在等待外面街道上的獵物,誰知道身後的井蓋中會冒出來一個人。
被人用短刀從井蓋中逼到巷道角落,附着黑灰的石磚能嗅到淡淡的煤炭氣味,由於緊張,唐納德的目光一直在這兩個人身上徘徊。
意識在這時突然的恍惚,持續了三秒鐘左右,眼睛的景象下一刻像是蒙上了一層淡紅色輕紗。
“兩位先生,我不想與你們起衝突,你們身上正往外冒灰霧,難道你們不打算處理一下嗎?”
藉着月光,視線穿過紅紗,唐納德發現這兩人的肩膀以及頭顱開始逸散出一些灰色的霧氣,在他們的頭頂上逡巡,以爲是他們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想要通過提醒他們來挽回局勢。
由於高度的緊張,他並沒有意識到問題其實出在自己身上。
“灰霧......邁克,這人不會是精神有問題的流浪漢吧?這樣的人,會有值錢的東西嗎?”
兩個年輕的盜賊對視了一眼,左邊的那個低聲說道,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看走了眼。
“這是他的謊言,你看他的皮鞋以及斗篷下的馬甲,這不是底層人士的打扮,我敢打賭,他一定有個好家庭,身上絕對有錢,殺死他,最近幾天我們或許就不用爲了錢而發愁。”
犯罪在他們的口中似乎只是一件尋常的小事,在這個時代,殺人,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只是這時候的唐納德關注的東西顯然是有些偏離現實的,他發誓自己絕對看到這兩人頭頂有灰色霧氣,並且在他們拿刀走向自己的同時,灰霧中開始出現淡紅色的血絲。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上!”
邁克的喉結滾動,低沉的指令讓唐納德從心底泛上一層寒意,皮膚上泛起細密的雞皮疙瘩。
這是一條死衚衕,後方並沒有退路,自己才穿越,就得在這裡重新死上一次?
“等等......不!!”
刀尖距離胸膛只有大約2公分的距離,一股熱血或是別的什麼東西衝入腦海,唐納德伸出手,大吼。
停下了。
刀尖停下了!
兩個盜賊只能感覺到握刀的手被固定在了身前,再也難以往前進哪怕一絲一毫。
“怎麼回事......我的刀......惡魔的眷屬,這是異徒!快跑!!”
邁克盯着唐納德的眼睛,下一刻像是看到了莫大的恐怖,那是一雙多麼恐怖的眼睛啊,黑色的眼底幽深詭秘,中央的瞳仁卻泛着深紅色的血氣磷光。
當他受到這雙眼眸的凝視,恐懼不由自主的在心頭浮現,生物的本能讓他離開,越遠越好!
猙獰混雜着驚恐的表情浮現在他的臉上,毫不猶豫的扔掉了手中的武器,連同身邊的夥伴一起跑出巷子。
“咳咳~嘶~喝~”
一連串不明意義的哀鳴聲在目送着兩個兇徒離開的唐納德喉嚨中發出,強烈的虛脫感從身體的各個部位擴散,以至於讓他直接癱軟在地上,虛汗一層層的往外冒。
不一會兒唐納德便感覺脊背與腋下已經溼透了。
“惡魔眷屬......異徒?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們爲什麼會跑?剛纔的刀......這尼瑪究竟是個什麼世界!”
雖然唐納德本人自然是看不到身體變化的,但是他還是從兇徒的口中隱約感受到了一些東西。
靠着牆,忍受着身體的顫抖,思想不受控制的發散。
唐納德·格蘭特是個普通人,至少曾經是普通人,否則在他的記憶中必然會有這方面的內容,畢竟這屬於絕對印象深刻的事情。
那麼剛纔凝固住兩個兇徒的力量,從何而來?
結合剛纔聽到的話語,以及下水道中的降魔法陣,唐納德的臉色倏然鐵青,那是召喚惡魔的法陣啊......
興許前世看到的惡魔形象都是冷酷帥氣,格調甚高,但那不過是虛構而已。
單憑進行降魔儀式的地方和條件,唐納德就可以肯定,作爲代表慾望陰暗面的生物,這個世界上的惡魔絕對是恐怖的存在!
“儀式......成功了?不,不對,那個法陣明明是......咳咳~”
儀式成功,意味着惡魔的確實出現,儘管自己沒有看到......但如果自己的記憶沒錯,之前看到的法陣血環中的符號記述中並沒有提到任何關於力量的賜予,更多的是獻祭的內容。
心中的慌亂,驚駭反過來作用在身體上,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說到底,唐納德前世是個普通人,突然接觸這種事情,又沒有任何的實例參考以及這方面的學識。
那些宗教學的知識即便是絞盡腦汁,依舊一點都回想不起來。
“信息不夠,不要自己嚇自己,事情沒有惡劣到那種程度,憑空的猜測只會讓情況變的更糟。”
盲目的去揣測一些沒有足夠的信息支撐的事情,在現在形勢下無疑是給自己找麻煩。
現在要緊的就是回到家,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熟悉並且瞭解這個世界,特別是唐納德的情況,光知道名字和年紀沒有任何意義。
單手撐着牆壁,走到巷子外面,腳下的街道由棕色或是灰色以及淡紅色的石磚塊鋪成,不寬,大概是兩車道的空間,覆着不少的灰塵,這些磚石不能說是完全平齊,但還算整潔。
街道兩邊亮着路燈,漆黑的燈柱,簡易的玻璃燈罩,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這是最爲原始的煤油燈,需要人工使用火把點燃,現在大概已經過了點火的時間,燈罩中的光亮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是唐納德第一次詳細這個世界的房屋,類意大利式的風格,平屋頂,飛檐,有角的突出窗臺,架設在半空,連接街道兩側樓房的空中走廊,藝術和文明在其中。
當然,這只是一部分,附近同樣也存在這類哥特式的尖頂房屋,弧式穹頂,總體來說建築風格十分自由。
站在巷道口的唐納德接着盯住正對面一家門口掛着歇業牌子的水果鋪看了大約有兩分鐘,墨綠色的門面頗有新鮮氣,門外的木架是空的,水果應該已經被收回,地面上還有些剝下來的果皮,被人踩過,扁平塌陷。
爲什麼要浪費那麼多時間看周圍的景物?
因爲唐納德·格蘭特突然發現,他不知道自己家到底在什麼地方!
這算什麼?
忘記別的事情也就算了,自己家都不知道在哪,前身到底是多麼不願意回家?對自家的印象都如此模糊。
這一段記憶的缺失令唐納德陷入了困境,他能夠想到的似乎只有警察局這一處地方了,警察們應該是可以幫助他找到自家住宅的,問題在於他現在同樣不知道警察局在哪......
這時候找到一個路人就顯得十分必要,於是唐納德干脆順着街道往前走。
鐺~鐺~鐺~
遠方的夜空中有鐘聲迴盪,晚八點整。
這個時間不論是在哪個世界都不能算作是休息時間,所以唐納德很快見到了第一個路人,一個穿着鬆垮襯衫,肩膀上扛着一個布袋的中年男人。
“先生,我想問最近的警察局在什麼地方?”
唐納德注意到中年男人看他的眼神很詫異,特別是在他的斗篷上停留了許久,並且不着痕跡的往後退了兩步。
“在梅蘭森大街,直走,在往前五十米的拐角有個路牌,距離這裡大概有兩個街區的,哦......你身上的氣味實在是有些......抱歉,我得走了。”
人是有嗅覺疲勞的,唐納德在下水道待了許久,又穿着斗篷在那滾過幾圈,身上的味道不比豬圈好出多少,他自己或許沒什麼感覺,但對方卻深爲此困擾,因此在簡單的回話之後,中年男人立刻離開了。
“梅蘭森大街。”
重複了一遍這個地名,唐納德迫不及待的脫下身上的斗篷,在看到斗篷後面沾染着的粘膩物體後又趕忙把它送進街邊上的垃圾桶,身邊的怪異氣味一下子減輕許多。
順着街道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路人指出的路牌,五塊木製牌子上的普斯頓市警察局用黑色的墨水勾勒做出路標。
十字路口右拐,走到一條河流上方的橋樑,夜色下的普斯頓市靜謐安詳......至少在橋上看是這樣。
“格蘭特?是你嗎?”
附近有人在呼喚自己,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源頭在十米外的路燈下。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雙女式的短靴,再往上是樸素的米黃色連衣裙,覆蓋到脖頸與手肘的位置,全身遮的嚴嚴實實。
眼前女孩有着白皙的臉頰,五官精緻和諧,那一雙深藍色的眸子在淡黃色的燈光中漫着晶瑩的柔光,如果說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就要屬那兩條英挺的眉毛,將本該是嬌俏可愛的面向莫名帶往了精強幹練的方向。
“嗯......”
唐納德應了一聲便沉默了,眉頭有明顯的蹙緊,並不是因爲這女孩稱呼自己時明顯疏離。興許是有了外物的刺激,他的腦海中開始出現一些破碎的詞語與情緒。
妻子!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