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過,蘇珊懷孕了。”
揚風輕飄飄的一句話登時讓沈流年的臉褪去了所有的顏色,“你到底想說什麼?”他的嘴=脣顫抖着,哆嗦着突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是你的孩子,對嗎?”揚風靜靜的看着他,或許這樣的他有點殘忍,可是這卻是目前最有希望的一個辦法。
那一夜的畫面浪漫旖旎,那一天的清晨,她的蒼白與冷漠,原來這一切不是沒有發生,而是全都發生了。老天究竟要將他置於何處?是不是非要他死了,所有的事情纔算是終結?
一句話都沒有說,沈流年轉身離去。
亂了,所有的一切都亂了。
病房裡,蘇珊正安靜的坐在那裡,手裡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粥,小心的吹着,然後放進了沈毅的嘴裡。病房門打開的時候,她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如果不是爺爺的這場病,現在的他們早已是形同陌路的人了吧。
“我有話對你講。”站在牀前,沈流年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卻抑制不住的在顫抖着。
“我們沒有什麼好說的”又是一口粥喂進了沈毅嘴裡,蘇珊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你懷孕了,對嗎?”他逼視着她。
一時間,她的愕然和沈毅的驚訝同時出現。
“這個和你有關係嗎?”她不答反問,又恢復了往常的鎮定自如。
“回答我的話,是還是不是?”手抓住她的下巴,他強迫她看着他。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我們已經要離婚了,不是嗎?”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蘇珊撥開了他的手,她不是那種傻女人,以爲單靠一個孩子就能拴住一個浪子的心。
“那我現在明確的告訴你,這個孩子我要定了。”深深的看進她的眼,沈流年的眸子裡有着一抹勢在必得。
“爲什麼?”蘇珊下意識的問了一句,顯然沈流年的這種回答出乎她的預料。
“因爲他的身體裡流着我的血。”說完這句話,沈流年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一來一去不過是短短几分鐘的功夫,卻給蘇珊的心境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摸着那算還比較平坦的腹部,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只是隨後有另一個問題困擾了她,沈流年是怎麼知道的?難道說是安沐宇?
奇蹟般的,那一天過後,沈毅竟然從鬼門關走了出來,雖然身體不復往常的硬朗,但總歸不是那種病懨懨的模樣了,他常說那是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帶給他的好運,而那一天過後,沈流年再也沒有回過這個家,只是會定期的送來一些營養品,還有就是電話告訴她要保重身子,至於離婚的事情再也沒有提起過。
春去秋來,又是一年的秋天。
露天的陽臺上,風呼呼的吹着,捲起樹葉“沙沙沙~~~”的作響,靠在牆上,沈流年沉默的抽着煙,屋子裡已經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在這個寧靜的夜晚清晰可聞。
再有一個禮拜就是蘇珊的預產期,而寶寶也不能再等下去了,那個骨子裡流着他的血,卻註定不會得到他疼愛的孩子會恨他嗎?恨他的無情與冷漠,他的出世不過就是爲了挽救另一個孩子的性命,僅此而已。
風不知何時越刮越大,揚起他的一頭黑髮在空中肆意飛揚,只是那雙黝黑的眸子此時卻被迷茫所取代。
“決定好了嗎?”端着一杯酒,揚風靜靜的立在他的身後,那雙深邃的眸子裡看不清他心裡真實的想法。
“用不着你來提醒我。”沈流年冷冷的說道,看都不看他一眼。
“很好”揚風淡淡的笑了,他不是一個稱職的兒子,但至少他還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已經請來了這方面最出名的專家來操刀,如果配型沒問題的話,寶寶就會變成這個世界上最健康、最快樂、最幸福的孩子。”想到那一刻,揚風臉上的笑意更濃。
依舊背對着他,沈流年什麼也不說,星空很美,星光璀璨,可是心裡卻是一片苦澀。
“在手術前你要不要告訴蘇珊?”雖然這對孩子本身不會造成什麼傷害,可是沒有一個母親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出生的。
“你管的太多了。”一個完美的拋物線過後,菸頭掉落在了地上,轉身,沈流年走了出去,只留下一道幾不可聞的嘆息。
看着他的背影,揚風沉思了許久,隨後也只是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一道若有若無的苦笑。
這一晚的PUB依然如往常那般的喧鬧熱烈,許久不再來這裡,再來之後卻發現陌生了好多。這是他送給子萱的禮物,可自從那次之後,子萱再也沒有踏進過這裡,而他,也只是交給別人來打理,替子萱做起了幕後老闆。
要了一杯威士忌,點起一支菸,他仍然在老地方靜靜的坐着,臺上依然火辣,各式各樣的美女穿着性=感清涼的衣服做出種種讓人噴鼻血的動作,如果是以往,他肯定來者不拒,可如今時過境遷,卻再也找不到當初的感覺了。
不經意的一個轉頭,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端起酒杯,他起身走了過去。
“好久不見了,過得好嗎?”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沈流年低低的說道,那雙深邃的眸子裡是如潭水一般的平靜。
“恭喜你做爸爸了。”舉杯示意,安沐宇淺淺的啜了一小口。
“謝謝”看着他,沈流年微微的點了點頭。
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只有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充斥耳邊,曾經親如兄弟的兩個人如今竟然也變成了相對無言。這是人的悲哀,還是歲月的悲哀?
“不去看看蘇珊嗎?”知道他心裡的牽掛,沈流年輕輕地問了一句,藉着琥珀色的液體靜靜的打量着他,沒想到幾個月不見,他竟然憔悴了那麼多,昔日那個神采飛揚、笑談女人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如今的他沉穩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莫名的,竟然覺得那臉上多出了一些滄桑的味道。
“蘇珊?”安沐宇喃喃的重複了一句,“她……還好嗎?”
“好不好,你自己去看了不就知道了。”盯着他的眸子,沈流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什麼時候天不怕地不怕的安沐宇竟然也有了讓他膽怯的事情。
“不了,我這次來是處理一點公務,很忙,後天一早就要回去了。”說着,安沐宇站了起來,“時候不早了,有空再聊吧,孩子的滿月酒我可能參加不了了,不過還是要恭喜你,替我向蘇珊問好。”說完,他轉身就要往前走。
就在他剛走了兩步的時候,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在怨我?”
身形一頓,安沐宇並沒有回頭,“我沒有怨你的理由”,僵硬的站在那裡,安沐宇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們認識不是一朝一夕了,你的那點心思我看得出來,只是如今的這一切也不是我願意看到的,沐宇,我是真的有苦衷的。”沈流年痛苦的說着,低下頭,眸子裡有一抹酸楚一閃而過。
“別說了,好好對她,比說什麼都強。”說完這句話,安沐宇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沈流年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隨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當那股火辣辣的液體順着喉嚨蔓延到全身的時候,他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好像燃燒了起來,火燒火燎的,像貓抓一樣。
此時,重金屬的音樂聲仍在耳邊轟鳴,震得耳朵“嗡嗡嗡~~~”的響,突然間就覺得心情莫名的煩躁,那領帶勒在脖子上都好像是要催命一般,站起身,他跌跌撞撞的向外面走去。
室外,月華如水,如水銀一般的傾灑在大地上,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鍍上了一層銀白,五彩霓虹在其中交相輝映,一切如夢似幻,說不出的美麗。
明天,又會是新的一天,是嗎?
在黎明時分,天光似亮非亮之時,沈流年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了。
“少爺,少夫人要生了。”那端,是張媽慌里慌張的聲音。
“好,我馬上過去。”說着,沈流年穿衣下牀,並在同一時間叫醒了揚風和林子萱。
短暫的忙碌過後,清晨又是一如既往的寧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每個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可是能聽見的卻還是蘇珊那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打開了,“誰是蘇珊的家屬?”
“我是”下意識的,沈流年站了出來,臉上有着隱隱的擔憂。
“產婦現在大出血,大人和小孩,你選擇哪一個?”
“你什麼意思?我沒聽懂。”擡起頭,沈流年茫然的看着她,爲什麼要讓他選擇?兩個都要不行嗎?
“我們會盡力兩個都保全,但是現在情況很危急,必要的時候我們必須先保住一個,否則的話……”
“保住孩子”輕輕的幾個字從那張薄脣裡逸出,說完這句話,沈流年踉踉蹌蹌的後退了幾步,臉色如雪一樣的蒼白。
護士匆忙走進去了,沒出十分鐘就聽見產房裡傳來一陣嘹亮的哭聲。
“生了,終於生了……”張媽喜極而泣。
片刻之後,手術室的門打開,“恭喜你們,是個很漂亮的小女孩。”。
而同一時間,兩場生死接力的手術也同時拉開了序幕。
從沒覺得時間像今天這樣的漫長,骨髓已經開始配對,沒人知道結果會是怎麼樣,只知道,如果這次還是不行,那麼……,這樣的後果沒人敢想下去。
當那一紙化驗單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揚風的眸子裡蓄滿了淚,而林子萱早已泣不成聲。
骨髓配對成功,可以進行幹細胞移植。
手術室的門仍然緊緊的閉着,而屬於蘇珊的生命體徵卻在一點點的流失,她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看看她那剛剛出世的女兒。終於,當心電圖變成了一條直線的時候,醫生停止了手中所有的動作。
這個秋天註定了會是一個傷感的秋天,就像樹葉終於脫離了大樹的羈絆,就像鮮花在這一季凋零,不知何時,外面竟然飄起了毛毛細雨,在這個秋日的黃昏,格外的讓人感到憂傷。
在五個小時的手術過後,寶寶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二十四小時監控,如果他能平安的度過二十四小時,那麼從此以後他就會是一個健康的孩子。而那個剛剛出生就失去了母親的孩子仍在甜甜的睡着,看着那張皺巴巴的小臉,沈流年的心一陣一陣的疼,終於,一滴淚在眼角迸射。
一年後
又是一個蕭瑟的秋日,依然下着濛濛細雨,撐着一把傘,一個一身黑衣的年輕人漫步走在那青松站立的墓園,終於,在墓園的最深處,在一個一臉淡笑的照片前,他慢慢地停了下來,將手中的百合花放在墓前,眼睛直直的看着它。
“我來看你了,過得還好嗎?”將傘丟到一旁,他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溼自己的身體,手指輕觸着那塊冰冷的石碑,卻再也感覺不到她的溫度,“蘇珊,我想你了。”順着腮際,有一滴晶瑩落了下來,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四周是淅淅瀝瀝的小雨聲,有微風吹來,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頹然的坐在那裡,臉上佈滿了水珠,目光卻始終膠着在那張臉上,有不捨、有酸楚、有懊惱,也有濃濃的思念。
是誰說過,思念就像是喝一杯很涼很涼的水,在肚子裡沸騰,然後化作眼淚一滴滴的流出來。
過了很久,年輕人慢慢的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然後仰頭看天,再次低下頭的時候,臉上是鮮有的冷漠,帶上墨鏡,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在墓園門口,兩輛車子擦身而過。
“那個人是誰?感覺像是在哪裡見過。”林子萱喃喃的說道,懷中,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兀自甜甜的睡着。
“是沐宇,今天的這個日子,他不會不來看蘇珊的。”
沈流年輕輕的說道,將車子小心的停靠在路邊。
“爸爸,蘇珊是誰?”
坐在一旁擺弄着玩具的小男孩擡起了頭,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蘇珊,就是妹妹的媽媽,我們今天就是來看她的,知道嗎?”撫着兒子的頭,沈流年一臉的憐惜。
“妹妹的媽媽?”小男孩一臉的茫然,“妹妹的媽媽不就是我的媽媽嗎?我們爲什麼要來這裡看她?在家裡看不好嗎?”
“寶寶,不要亂講話。”
白了兒子一眼,林子萱小心的抱着懷裡的小女孩下了車,如果任憑兒子這麼天馬行空的問下去,只怕到天黑,他的一萬個爲什麼還沒有問完呢。
“知道了,媽媽好凶。”躲進沈流年的懷裡,寶寶不滿的撅起了嘴,自從有了妹妹之後,媽媽都不愛他了。
“走吧”將兒子抱起來,然後摟着林子萱的肩,他們向墓園內走去。
他們到的時候,墓前已經有了一大束百合花,將另一束百合花放在那裡,沈流年和林子萱靜靜的注視着那張含笑的臉,不知何時,懷中的小女孩已經醒來,正瞪着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照片。
“懷珊,看見了沒有?那就是媽媽,叫一聲給媽媽聽聽。”
將小女孩放在地上,林子萱指着照片輕輕的說着。
“媽媽”
一道稚嫩的聲音傳來,林子萱的眼眶一下子紅了,將小女孩緊緊的擁在懷裡,看着蘇珊的照片,林子萱一字一句的說道,“蘇珊,你放心吧,我會好好對小珊的,一定把她當作我親生的女兒來養,你不用擔心。”
當看到那張皺巴巴的小臉時,她就在心中下了決定,終其一生,她都會視秦懷珊如同己出。
“蘇珊,我們會好好待小珊的,還有,對不起。”沈流年喃喃的說道,“我說過,無論怎麼樣,沈氏少夫人的位子一直都是你的,以前是,現在是,永遠都是。”
聽到他的話,林子萱神情一怔,不過隨後釋然。一個偶然的重擊過後,她回憶起了所有,包括爸爸替她擋的那一槍,從那以後,她就知道人只要能活着,就是最好的。因爲只有活着,我們才能創造出一切,所以她拒絕了沈流年的求婚,就這樣在一起,彼此相互依靠也沒有什麼不好。
黃昏漸近,夜幕徐徐降臨,一層輕霧籠罩在整個墓地上空。雨,已經漸漸停了,在他們轉身即將離去的時候,隱隱約約的好像看到了蘇珊一臉欣慰的笑。
“揚風今天從美國回來,我們要不要去機場?”
當車子一路向市區駛去的時候,林子萱淡淡的問了一句。
“去,當然要去,我還等着收拾他呢。”
沈 流年咬牙切齒的說道,一年前,他不告而別,將整個沈氏企業一股腦的全丟給了他,這筆賬,他還沒跟他算呢?
“聽說這次他好像帶了一個女孩子來。”林子萱又說了一句。
一年前,沈毅心臟病離世,在他臨死前,將當年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都說了一遍,說到底,不過又是一樁門不當,戶不對惹下的錯,誤會得以解除,一切冰釋前嫌之後,兄弟倆也和好,雖然仍是心底有疙瘩,但總歸不像最初那樣劍拔弩張了。
“女孩子?”沈流年的眼睛一亮,隨後臉上露出了一道惡作劇的笑。
“你想做什麼?”
林子萱下意識的問道,爲什麼他的笑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不做什麼,只是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罷了。”
車子沿着寬闊的柏油路面一直向前方駛去,透過後視鏡,沈流年靜靜的看着她,許久之後,說出了一句:“子萱,謝謝你,還好有你一直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