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PUB裡依然人潮洶涌澎湃,坐在靠窗的那個位置,沈流年靜靜的注視着大門口,在無數次的希冀落空過後,心裡涌上了一陣濃濃的失落感,心裡那一連串爛記於心的電話號碼,他想去撥通,可每次拿着電話的手又頹然放下了。
心裡空落落的,一種痛徹心扉的涼意從心底一路蔓延到四肢,隨後像一團冰一樣將他包圍。此時,時針已悄然的指向了午夜十二點,當鐘聲敲響的時候,人羣裡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
是的,這個夜晚屬於歡笑的人們,這個夜晚也屬於寂寞的人們,同樣,這個夜晚也屬於他,一個孤孤單單的人,一個不願再相信誓言的人,一個被無心女人隨意丟棄的男人。
“在等誰?難道說她還沒有來嗎?”當香菸在他的手裡即將燃燒殆盡的時候,一個女聲在他的身後響起。
回過頭,沈流年輕輕地掃了她一眼,隨後臉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一句話沒說,端起面前的酒一股腦的喝了下去。
重金屬的音樂聲狠狠的敲擊着每一個人的耳膜,視線所及處,全是瘋狂舞動着手臂的人們,當一束束閃光燈照過來的時候,那一張張的臉上都是迷醉和狂亂。看着他們,沈流年突然想起了曾經的自己,人不輕狂枉少年,或許現在的他真的是老了。
“爲什麼不打個電話看看?”在他對面坐下來,蘇珊靜靜的打量着他,眸子裡有着一種莫名的酸楚。這些天他憔悴了很多,不用猜也知道,他的心裡一定很痛苦吧。
“如果她想來自然會來,如果她不想來,我打了電話又有什麼用。”說完,沈流年露出了一絲苦笑,端起面前的酒又喝了一小口,“蘇珊,我是不是活的很失敗?”
“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蘇珊將視線移向了舞池內狂亂的人們,“你知道嗎?我很羨慕他們,可以隨時隨地的發泄自己的情緒,而不用顧及什麼頭銜,至於你是不是活的很失敗,我不知道。”一邊說着,她露出了一絲苦笑,“於我,你不是一個好丈夫;於爺爺,你不是一個好孫子;在林子萱的眼裡,我不知道你算什麼,抑或者是你根本什麼都不算,可既然你喜歡她,那我保持沉默。”
“連你也在怪我?”擡起那雙一眼見不到底的眸子,沈流年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蘇珊,如果有一天我累了,你還會在這裡等我嗎?”莫名地,他決了這麼一句話,可剛剛說完後,他就後悔了,因爲他分明看到了蘇珊眼睛裡燃起的那一簇跳動的火焰。
“我會在這裡等你,一直等你,只要你一轉身就可以看見我。”蘇珊的臉上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視線移往別處的時候,眉眼間全是滿滿的笑意。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靠向身後的沙發,沈流年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右眼跳的他心慌意亂的,心裡隱隱約約的有一種特別不安的感覺,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突然,蘇珊的臉色變得很凝重,在心裡猶豫了很久,她還是決定說出來,否則,如果那個女人真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她會一輩子不安。
“什麼事?說吧。”沈流年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目光不自覺地又向門口瞟了一眼,心裡的失落感愈加的強烈。
“林子萱今晚不會來了。”蘇珊淡淡的說了一句,低下頭,輕輕地搖晃着手中的酒杯,透過琥珀色的液體靜靜的看着那張落寞的臉。有些話憋着不說,她會發狂,可一旦說了,她怕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了。
“你怎麼知道?”微微的挑了挑眉毛,沈流年瞟了她一眼。今天晚上蘇珊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說實話,他很奇怪。難不成蘇珊還養成了跟蹤他的習慣?
“我的人看見她被一輛車帶走了,就在我來這裡之前。”低着頭,蘇珊輕輕地說道,那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幾乎將她的聲音全數掩蓋,可沈流年還是聽到了。
猛的起身,他一把抓住了蘇珊的衣領,“告訴我,你是在哪裡發現她的?還有,是誰帶走了她?”那口氣中的急切是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我以爲你不會在乎。”露出一絲自嘲的笑,蘇珊將視線看向了遠方。
“快說,她到底在哪裡?”此時沈流年的表情已經可以用氣急敗壞來形容了。那個該死的女人,幾天不見,她又沾惹上什麼人了?
“我不知道,晚上的光線太暗,看不清車號。”揮開他的手,蘇珊低低的應了一聲。
“那你的人呢?”沈流年的音調陡然提高了幾度,一雙本來醉意朦朧的眸子此時一片猙獰。
“我的人?”蘇珊“撲哧”一聲笑了,“我的人沒有保護她的義務,好了,我來這裡的事情已經做完了,至於接下來你怎麼做,那是你的事情了。”說完,蘇珊緩緩地站了起來,轉過身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笑。
包廂內的燈光依然昏暗,就在她剛走到包廂門口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道低沉而沙啞的聲音。
“蘇珊,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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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宛如中世紀古堡一般的大房子裡,四周燈火通明,雖然此時已是凌晨,可客廳裡還是站了滿滿一屋子的人。坐在正中間的,是一個一身黑色旗袍的婦人,塗滿蔻丹的白皙手指間有一支香菸在靜靜的燃燒着,那雙狹長的鳳眼裡卻是滿滿的恨意。
是的,恨意可以嗜骨,也可以吸血,就如同她此時臉上冰冷的笑意,遠遠看過去,她明明是在笑着卻讓人不寒而慄。
林子萱安靜的坐在沙發上,雙手被捆在身後綁了個結結實實,那粗糙的繩子已經將她的手腕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淤青,雖然疼痛,可是她仍是強忍着,不發出一點聲音。
“痛嗎?”深吸一口煙,然後緩緩地吐到她的臉上,婦人那尖銳的指甲劃過了那張水嫩的臉。
“如果說痛有用的話,我一定會說。”林子萱淡淡的笑了,既然明知道沒用,幹嗎還要說呢,而她,也不過就是假惺惺的這麼隨口問一句吧,畢竟,她會有現在的這種處境也是拜她所賜。
“你依然這麼伶牙俐齒。”方靜怡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眸子裡有一道冰冷的光芒一閃而過。
“有什麼話你隨便說吧,我洗耳恭聽。”將腰桿ting得很直,林子萱一臉平靜的看着她,沒想到這些年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她視之爲是媽媽一樣的女人竟是一個披着羊皮的狼,那些可笑的謊言她竟然都當真了。如果不是沈流年,她怕是會一輩子都矇在鼓裡吧。
想起沈流年,她的心猛地顫了一下,今晚自己不去,他會一直在那裡等嗎?他說過,不見不散,自己想去的,可是還是失約了。
“血債血還,你有意見嗎?”微微的擡了擡下巴,方靜怡冷冷的問道,她不是一個愛多說廢話的人,可這一次,她想要讓她死個明明白白。
“血債血還?”林子萱喃喃的重複了一遍,“你明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龍瀟已經死了,如果說真要報仇,是不是我也應該把他的仇給報了?”
“閉嘴”方靜怡一下子站了起來,臉氣得鐵青,“這一切歸根到底都是因爲你。”如果不是她,子楓和龍瀟是多麼天造地設的一對,可就是因爲她,龍瀟的眼睛裡再也容不下別人,因愛生恨,她知道那種滋味,因爲這三十多年,她就是這麼走過來的。
“呵呵~~~”林子萱的臉上籠罩了一層冷冷的笑意,“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既然你這樣說,我沒什麼好說的。”如果她的命到此結束,那她真的無話可說,只是寶寶……心,猛的揪了起來,鼻頭突然有了一種酸楚的感覺。
“很好,看來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既然這樣,我們還等什麼呢?”說罷,方靜怡緩緩地站了起來,“你自己選吧,我會給你一個最完美的死法。”看着遠方,她的臉上籠罩了一層溫暖的笑意:“子楓,看到了嗎?媽媽給你報仇了。”
閉上眼睛,林子萱什麼都沒說。
這一刻,就算是地上掉根針都可以清晰可聞。這個世界上,還有比等待死更痛苦的事情嗎?心,早已麻木,想拼命地記起很多東西,卻發現腦子裡空無一物。有許許多多個畫面一一閃過,可真想去觸及的時候卻發現什麼都抓不住。
“這樣好了,我給你個痛快吧。”說話間,一個黑乎乎的槍口對準了她的太陽穴。
死,原來是這麼的容易!
心裡突然一片清明,甚至對寶寶的牽掛都放下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林子楓的死她或多或少該負責任吧,這個時候她明明該掙扎的,卻發現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
睫毛微微的動了動,她甚至清楚的聽到了扣動扳機的聲音,可是槍聲並沒有響,人羣中出現了一陣sao動。
“方靜怡,你到底想幹什麼?你還嫌這個家不夠亂嗎?”響在耳邊的一個沉痛的男聲,中間夾雜着一股濃濃的無可奈何。
“我不要你管我,你走開,走開,我不想見到你。”隨後,是一個歇斯底里的聲音。
“算了,都過去了,子楓已經死了,就算是子萱陪葬又能怎樣?她活不過來了。”林少康的臉上有着深深地痛楚,手心手背都是肉,割下哪一塊他的心都疼。
“我不管,我就要讓她死,就要。”說話間,冰冷的槍口又對準了林子萱的太陽穴。而她,眼睛始終都沒有睜開,因爲這個男人她同樣恨之入骨。
“好,讓她死是吧?那你先殺了我吧,反正這個家已經不是家了,你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方靜怡了。既然如此,活着還有什麼意義,不如一死百了。”林少康的神情也是很激動,從知道她抓了子萱之後,他就馬不停蹄的趕過來了,剛進門的那一刻,他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滾開,不要逼我。”方靜怡的表情更加的冰冷,家?他還有臉說家?他把那裡當過他的家嗎?這些年,她已經過夠了那種貌合神離、同牀異夢的日子了。
“子萱,不怕,爸爸在這裡,任何人都傷害不了你。”不再理她,林少康靜靜的注視着小女兒,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坐在那裡,林子萱仍是一動未動,只是睫毛微微的眨動了幾下,脣角扯出一絲嘲諷的笑。
“林少康,你給我滾開。”方靜怡的聲音更加的冰冷,那雙狹長的鳳眼此時危險地眯起,只剩下了一條狹長的縫隙。
“子萱,不怕,爸爸會保護你的。”這個時候的他像極了一個慈父,就在他伸開雙臂的時候,一道槍響劃破了整個夜空的寧靜。
槍聲劃破了整個夜空的寧靜,林子萱雖然閉着眼睛,可是那種溫熱的感覺還是溼潤了自己的臉,心,瞬間像是被撕扯一般狠狠的糾結在了一起。渾身猛的顫了一下,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視線所及處,林少康的臉上已經有大顆大顆的汗珠落下,那原本富態紅潤的臉此時一片蒼白,手捂住胸口,他的嘴=脣已是一種死灰一樣的顏色,那鮮紅的血液從他的手指縫裡一波一波的涌出,一滴一滴的落入了身上的衣服,然後浸入了長長地羊毛地毯裡。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固執的將綁住她手的繩子給解開了。
“爸”猛的站起身,她失聲喊了出來,那種即將要失去的感覺將她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這樣的感覺,在龍瀟走的那一刻,她曾經體會過,而今,她又一次嚐到了這種撕心裂肺的感覺。都說血脈相連,不管心裡有多少恨,可在這時,都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