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伊睜開眼的那一刻, 未曾反應過來的驚異在見到懷中沉睡的妮可時，轉瞬化爲沉重的悲傷，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顫抖着伸出手去觸碰她毫無血色的臉頰, 然而, 在他指尖碰到她的瞬間, 這具塵封五百年的軀殼頃刻化作玫瑰花雨漫天飛舞, 迷亂了他的視線。
“妮可！”
他站起來衝着滿天逐漸消散的玫瑰花瓣高喊。
甚至懷疑方纔那一眼是幻覺。
明明前一刻就好像還懷抱着她……
雷伊低頭看看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突然想起了什麼，掀起雙翼急速飛出去：“夢夢！夢夢！”
直到闖出城堡外面, 外面的天空儼然已混成一色，如同再也沒有黑暗與光明領域的差距, 黑暗山巔上盈盈發光的獨角獸引起了他的注意, 凱和蒂亞娜都在。
“夢夢！”他近乎發了瘋似的降落在她身邊, 跪在她身旁，卻不敢觸碰, 生怕她像妮可那樣化爲玫瑰花飄散而去。
“雷伊……”蒂亞娜想要安慰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是我，是我殺了夢夢。”他幾近失控，雙手覆上自己的臉，悲慼落淚, 心如刀割。
“不是你, 是法伊斯。”凱糾正道。
“法伊斯……離開了, 和德琳一起。”雷伊緩過神來, 痛不欲生, “可是夢夢……他們怎麼可以這樣？隨意玩弄別人的生命，到頭來說走就走……”
利奇出神地望着漸漸崩潰的黑色城堡, 誰也不知道它在想什麼，它一直沉默地望着城堡的方向，直至雷伊飛出來，它纔回過身來，望着他和夢夢……
就似乎，看到了曾經的法伊斯與德琳。
它優美的四肢屈膝，渾身泛起純白色的光芒，低下頭親吻夢夢的額頭，那光像是匯成了一道細流灌輸在夢夢的身上。
“……你幹什麼？”雷伊緊張地抱起夢夢，生怕她再次受到傷害。
利奇輕輕閉上眼，它的神情滿是寂寞，形體變得透明，最終逐漸化作滿天星塵，彷彿在場的每個人都能聽見一個聲音，像是從空氣中洋溢的聲音，不像女聲，也不像男聲，充斥着沉寂千年的悲傷。
“德琳殞滅了，法伊斯走了，我也沒有生存的意義了。讓你們活下去，相愛吧，我想，這也是德琳所希望的。”
夢夢胸前的傷口緩緩癒合……
“精神體的生命走向盡頭會煙消雲散，但若有另一個本源相似的生命體願意爲其供輸能量，就能延續生命，能量與能量之間的平衡，這就是魔界向來的自然規律。”
米洛斯拖着黑色的長袍徐徐走回他的城堡。
“我願意！即便是耗盡我的生命！我也願意！只要奧利維亞能夠活着！”杜魯懷抱着奄奄一息的妖精女王，跪在偉大的魔王面前，“貝兒公主說法伊斯殿下造成的創傷只能相等法力的您才能治癒。”
“值得嗎？”米洛斯垂下眼簾，“奧利維亞說，她再回來就要成爲我的王后。”
“……那也總比她從此香消玉殞要好啊！”杜魯果斷地回答。
米洛斯長嘆，笑了：“杜魯，你爲她做了你所能夠做的一切，甚至付出妖精的尊嚴與生命，卻得不到她的心。值得嗎？”
“值得。”杜魯坦言，他真摯地擡起頭，“米洛斯陛下沒有愛過，又怎麼會懂？”
米洛斯不經意地顰眉，擡起手施法：“好，我成全你。”
笑話。
他愛着整個魔界的生靈。
怎麼可能沒愛過？
只是，他就算用生命也無法守護自己最親的兄長，也無法守住曾經十分喜愛的一位摯友。
有些人一旦不在了，的確會感到寂寞吧。
“米洛斯陛下，您會立她爲後嗎？”
“不會。”
“……”
“不服就自己守護她吧。”
……
人界過去了好幾天，這些天人心狂狂，天色未曾晴朗過。
不少人前來教堂祈禱，達尼埃爾躺在教堂的鐘樓上閉目養神，忽而，停留在鐘樓上的鴿子撲拍着翅膀飛走了，他微微張開迷離的眼睛，那湛藍映出了一個火紅色長髮的天使身影。
“找我什麼事？”
多蘿西亞別過頭去，冷冷地丟下一句：“哼！我只是來看看，防止某人多管閒事跑去魔界瞎參合。”
“魔界的事情已經平息了，不用太擔心。”
“海倫格呢？”
“嗯？”達尼埃爾迷糊糊地揉揉眼，纔想起來，“哦，他去魔界了。”
“你……”
……
院子裡的玫瑰花在短短几天內全部枯敗了。
天晴憂心忡忡地坐在院子裡的鞦韆上望着大門發呆。
“天晴，”天雨從屋裡出來，不禁皺眉，“你進屋吃點東西吧。”
“哥……”她回過頭來就忍不住哭了，“媽媽和菲洛是不是不會回來了？夢夢也……”
“天晴，堅強點，”他上前擁抱她，壓抑自己差點被感染得跟着哭起來的負面情緒，“我們從知道他們都不是人類的那天起，就應該做好心理準備了，他們總有一天會離開我們，因爲我們和他們的生命根本無法同步。”
“可是說好了至少陪我們到老！菲洛他說就算等我變成老太婆，他也不會嫌棄我的！”
天雨撫拍着她的背部，柔聲安慰：“好了，你已經比我好很多了，起碼菲洛也喜歡你。”
天晴突然頓住不哭了：“天晴了……”
天雨愣了一下，望向那烏雲消散的天空。
“嗯！天晴了。”
兄妹兩人不約而同循聲望去，菲洛推開院子大門走進來，天晴立即破涕爲笑丟下親哥不管飛撲過去竄入菲洛的懷抱。
天雨欣慰地笑了笑，然而緊接着，他的笑容僵住了，夢夢牽着雷伊回來了，身後還跟着精神略微疲倦的蒂亞娜。
“夢夢……”他盡力擠出一個微笑，“平安回來就好……”
“天雨，對不起，我沒辦法接受你……”
“我知道。”他趕緊接下話茬，“沒關係，我還是會一如既往對你好，以好朋友的身份。”
天晴忽然冒出一聲：“媽媽呢？”
蒂亞娜無奈地攤手：“斯諾和凱還有祖拉，跑去買東西慶祝了。過一會就回來。”
……
魔界再也沒有黑暗領域與光明領域的界限，自從法伊斯和米洛斯的力量衝撞形成的氣旋扭曲了魔界的空間，從此，魔界有了晝夜之分。
“我覺得魔界有了日夜之分挺好的，好讓我知道自己到底來玩了幾天。”海倫格拿着一疊撲克牌嫺熟地洗牌，然後流水式地發牌。
“哦？是嗎？魔界生靈各有說法，不管如何，有魔物的領域也有妖精族鎮守着，倒也放心。”米洛斯叼着古式水煙菸斗像模像樣地發表一些中肯的意見，然後嬉皮笑臉地湊到旁邊妖冶凍人的妖精女王那，“奧利維亞，你覺得如何？”
“陛下，別靠太近，我知道你在偷看我的牌！”奧利維亞一把推開他。
“陛下！你不能這樣！要罰！”貝兒公主站起來嚷道。
海倫格耷拉下眼皮：“公主，坐好咯，你在偷瞄我的牌子嗎？”
“啊哈哈討厭啦海倫格。”貝兒尷尬地捂臉笑了。
“打完這一局我就回去了。”奧利維亞看了看從人界弄來的手錶，開始催促了。
“這麼早？”海倫格瞪大了眼睛瞅着她。
“幹嘛那麼早，空中城堡不是有杜魯在嘛。”米洛斯仰天噴了一口煙，形成一圈圈白色的小圓圈。
“所以我更要早點回去，他一個人太久會孤獨。”奧利維亞露出了難以掩飾的幸福微笑。
米洛斯百無聊賴地長嘆：“啊……真是羨煞旁人呢！貝兒，明天我立你爲後！”
“真的？！”貝兒喜出望外。
“假的。”
“陛下你真討厭！”貝兒努努嘴，被逗得直跺腳，米洛斯開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