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換防”意味着什麼意思。
對於西北軍來說,他們的勢利覆蓋了半個努林行省,在西北經營二十年,如果這個時候“換防”就等於離開了自己的地盤。大樹沒有了根,那就只有死路一條。況且,西北軍已經二十年不聽帝國的任何號令了,只是名義上還掛着帝國軍隊的番號罷了。
對於西北軍軍團長魯高來說,他也很清楚,這是帝國的一個最後的信號。
這是一個性命攸關的決定。要麼,接受帝國的換防命令,那麼等待自己的就是到了北方之後,被帝國瓦解。
要麼,拒絕帝國的換防命令——想必帝國方面也一定做好了這種準備。只要自己一旦拒絕,那就是“違抗軍令”“叛國”等等罪名,冠冕堂皇的壓下來,接下來,就是…戰爭。
這一年下來,帝國大規模的徵召新兵,然後西北這裡杜維坐擁十萬大軍,博翰總督也在積極備戰,帝國的王城近衛軍又抽調了一個師團西進…這一切的一切,已經非常明顯的。
而西北軍方面,卻彷彿很少有什麼軍隊調動。
魯高心裡也很清楚,自己之前之所有能一直要挾帝國,那是因爲帝國沒有把握打一場讓自己打傷元氣的內戰。爲了穩定,爲了保持表面上的和平,帝國中央不願意發動內戰。
可現在,不知道爲什麼,那個年輕的攝政王居然下了這種決心!魯高更清楚,一旦帝國下定了決心,哪怕付出一定的代價,也要發動內戰的話。那麼雙方的實力對比。輸的一定是自己。不論是從人口,兵力,戰爭潛力等等一切的一切來說,自己不過就是一個地方軍閥,而面對地是一個龐大的帝國。
當“要挾”已經失去了作用之後。那麼自己應該做出一個最最聰明的決定才行。
西北軍瓦特要塞。西北軍團帥府。
大廳裡一片鴉雀無聲,魯高坐在最上面的位置上,他最然個頭矮小,可是那充滿了壓迫力的眼神,卻逼得滿堂地將軍們心裡沉甸甸地。
“都不說話了嗎?”魯高冷冷道:“生死存亡就是現在了!帝國的那個攝政王小子擺明了要我們的命。難道大家就一點意見都沒有?”
下面的諸位將軍都是沉默,沒有一個人說話,不過,人人的內心裡,卻都有着一絲對魯高地不滿。
生死存亡?早幹什麼了!整整一年時間,帝國都在調兵遣將,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也都曾經建議魯高早做決斷,可是這位將軍。這一年時間來,卻毫無作爲。幾乎就這麼坐着不動。任憑帝國把絞索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現在…現在我們還有什麼辦法!
不少將軍心中這麼想,臉上就忍不住露了出來。魯高看在眼裡。心中暗暗記下,緩緩道:“我知道,現在很多人心裡都有一些想法,不過現在不是內鬥的時候,我們需要團結一致…我想你們每個人都很清楚,過去這些年,我們對帝國的態度如何!然後,大家可以想想,如果我們真的完蛋了,那麼帝國可不會饒恕在座的任何一個人。叛國的大罪,是誰也得不到寬恕的。既然想活,那麼就需要大家一起努力。”
還是這番話打動了不少人,立刻就有人開始表態了。
有地表示可以立刻派人去草原上,找和自己有秘密關係的大部落,請他們立刻發兵偷襲德薩行省,先弄出一個“外敵入侵”地亂局,攪亂西北的局面,然後咱們西北軍就可以藉口“外敵入侵,軍情緊急”而拒絕去北方。甚至還可以暗中幫助草原人,給那個鬱金香公爵重創!
魯高看着提出這個想法地人,心中冷笑了一下。
草原人?這個時候就不用指望草原人了。
草原上地消息,魯高也收到了,現在草原上各大部落已經亂成了一團,互相之間你打我,我打你,都在覬覦那個草原王的位置,而且,那個薩拉丁…魯高只是略微一想,就猜到了那個薩拉丁地背後一定是杜維!草原人現在自顧不暇,哪裡有機會來發兵幫自己?
更何況…自己的兒子殺白河愁不成,已經徹底的和大雪山撕破臉了。白河愁是巫王,只要他下一道命令,草原上哪個部落敢來幫自己?
唉…只是可惜,賽巴斯塔那個傢伙,居然錯過了那麼一個好機會!白河愁重傷無力,這種機會可不是常有的啊!
還有的將軍建議,立刻發兵攻打德薩行省,以自己一方的優勢兵力,集中力量擊垮杜維的軍隊,然後趁機佔據德薩行省,搶奪鬱金香公爵囤積下來的戰略儲備,然後和帝國打消耗戰。
不過這樣的建議,沒有多少人認同。
也有人認爲,立刻起兵,趁着帝國還沒有動手,立刻集中兵力,全力東進,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打倒帝都城下,只要能一戰攻克帝都,滅了皇室,到時候…佔據了帝都,手裡又有雄兵,劫持了帝國的王宮貴族大臣,然後,只要發一道檄文,就能傳遍大陸。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那麼天下就是我們的!滅了奧古斯丁王朝,然後魯高就可以當皇帝!
這個計劃很大膽,也很有野心。立刻得到了很多將軍的認同,大家紛紛的思索這個計劃的可能性。
從瓦特要塞去帝都,如果是快馬急行軍的話,精銳的騎兵不眠不休,只要七天就能到達帝都城下。而且,帝國現在的兵力並不充足,之前調遣了兩個師團北上補充暴風軍團,然後又調遣了一個師團東進來監視自己。那麼現在駐守在帝都的,只有一個師團兩萬的兵力。加上從南方軍團調集來地一個師團——不過。南方軍團,一向被認爲是帝國主戰軍團裡最弱的,西北軍之中普遍不大看得起那些傢伙。
兩個師團而已,憑藉我們的力量,完全可以一戰就催垮他們!
只要能佔據了帝都的話…那麼。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魯高一直沒說話。只是靜靜地聽着下面這些傢伙地討論。
他心裡在冷笑。
他很有野心,但是他不會盲目自大。
事實上,一直以來,魯高都非常清楚一點,憑藉他的實力。以“戰爭”來威脅帝都,當帝都方面不願意打內戰的時候,自己自然是大佔上風,要什麼就有什麼。可如果帝都方面一旦下定決心要打仗了,那麼自己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憑藉西北軍的實力,要想奇襲帝都,一戰而下,那麼近乎是不可能地。
如果是一般的城市。比如努林行省首府,甚至是杜維的樓蘭城。或許還有那麼幾分可能。
可帝都?
且不說一路奔馳七天七夜,路程上會不會遭到抵抗和攔截…
帝都畢竟是大陸第一雄城。那個大陸聞名的巨型魔法陣。還有城牆上的魔導炮…可都不是開玩笑的。
一旦魔法陣開啓之後,那就絕對是無法攻破。自己只能在城外乾瞪眼。而後的幾天裡,自己的軍隊就會被各地紛紛涌來地勤王的軍隊團團包圍,最後被撕成碎片。
攻擊帝都,並不是一個聰明地選擇,而且,這件事情,政治意義比較大,實際的收穫卻很小。
之前帝都也經常佈置兵力在東邊,防禦自己東進突襲。可是無論是魯高也好,還是帝都也好,都很清楚,憑藉魯高地兵力,是無法突襲攻克帝都地。
帝都方面怕的,也只是萬一帝都被叛軍圍困,將會引起巨大地恐慌,動搖帝國的威信而已。
魯高沉默着,下面的衆將的意見,沒有一條是他滿意的。
魯高的麾下並沒有幕僚和謀臣…因爲他很自負,他認爲身爲大雪山上任巫王的弟子,天文地理戰術謀略,他都學過,西北軍的一切,由他自己的智慧就足夠了,不需要什麼幕僚。
看着這些將軍的爭吵,魯高漸漸的失去了耐心,他用力咳嗽了一聲:“好了!”
他站了起來,看着這些將軍,他心裡很失望,這些傢伙,都是一些缺乏大局觀的東西…嗯,除了一個人。
魯高看了一眼古華多羅。這個冷靜而沉默的中年人。這是魯高最器重最信任的一名將軍。
雖然他的武技並不是衆將之中最出色的,甚至有些人背後還嘲弄他不夠武勇。不過依然無法動搖古華多羅在魯高心中的地位。
“古華多羅,你留下,其他人都散去吧。”魯高做出了決定,不過他覺得自己需要穩定一下軍心,所以他故意哈哈大笑了幾聲,然後對着手下衆將,大聲笑道:“好了!各位也不必太擔憂…哼,那個攝政王不過是一個小毛孩子罷了!他老子奧古斯丁六世,都拿我們沒辦法,難道我們還收拾不下一個小毛孩子嗎!哼…各位放心,別看他現在鬧得這麼大動靜,可是他一定也揹負了很大的壓力。我看他就未必敢真的開打,就算打了起來,一旦遭受了損失,恐怕他就按耐不住了。這種年輕人嗎,都是毛躁不穩重,而且只要打掉了他的銳氣,他就立刻會軟了。咱們在西北縱橫這麼多年來,怕過誰!”
這話說的豪邁爽朗,衆將聽了,不由得對自己的統帥重新生出了幾分信心來。
隨後,當衆人離開之後,魯高對着站在下面的古華多羅,他的臉上才露出了一絲隱隱的憂慮。
“好了,古華多羅,現在沒有別人了。把你的看法告訴我。”
“大人。”這個中年人穩穩的看着自己的統帥,然後他提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您覺得我們這次有勝算嗎?”
“…”魯高盯着這個最信任的部下,然後他說了實話:“很小。”
“我也覺得很小。”古華多羅點了點頭,他微微欠了欠身子。然後低聲道:“一直以來,帝國並不是打不過我們。而是帝國不敢打,不想打,下不了決心而已。可現在,他們橫下心了。我們就失去了依仗。一旦開戰。恕我直言…無論過程怎麼樣,或許憑藉將士們地勇猛,或者憑藉大帥您的聰慧,我們可以取得一些勝利,但是…最終的結局。我們必然失敗。唯一的區別只不過是堅持的時間長,或者短。僅此而已。”
“那麼你地想法呢?”
古華多羅閉上了嘴巴,似乎不敢說。
“你說吧,古華多羅,我既然留下你一個人,就是要聽聽你地真實想法。”魯高淡淡道。
“撇開勝負不說。”古華多羅搖頭:“我請問將軍您,您心裡的期望是什麼?最終的目標是什麼?是奪取荊棘花家族的江山?奪取天下?奪取皇位?還是隻是想轟轟烈烈的大鬧一場?又或者是,您願意爲了保全性命而妥協?我覺得。在做出任何選擇之前,我先要知道將軍您地目標是什麼。”
魯高的眼神很嚴肅:“哦?”
“那是當然。如果您決定要奪取天下奪取荊棘花家族的江山。那麼我明知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但是我爲了報答將軍您的恩情。我也一定會盡心竭力的去做。直到我死——雖然我認爲這個目標不可能完成。如果您的目標只是轟轟烈烈的大鬧一場,那麼我覺得揮軍東進。然後兵困帝都是一個很好地方法,就算最後兵敗,但是也算是轟轟烈烈的,讓大陸永遠記得我們地名字!如果…您覺得要保全性命而妥協,那麼,我也願意誓死跟隨您,哪怕您決定把整個西北軍都丟進火坑裡。”
魯高在沉默。
“您看,您自己都沒有想好,那麼我怎麼回答您的問題呢?”古華多羅嘆了口氣,隨後他居然伸手把魯高桌上地那份軍方地公文拿了起來,然後撕扯成碎片,最後對着魯高單膝跪了下去:“大人,我的命是您地,這些年來,您知道我的秘密,卻始終把我留在身邊,信任我,並且重用我。即使同僚們對我有些看法和排擠,可是您對我的信任卻始終沒有改變。我沒有什麼可以回報您的,就只有我的一條命而已,不論您做出了什麼選擇,我古華多羅發誓,在我嚥氣之前,我都是站在您的身邊。”
這個穩重的中年人,此刻眼神裡,居然透出了幾絲瘋狂的意味來,他對着魯高,居然還笑了笑,然後站了起來,轉身走出了大廳。
“我的…選擇。”魯高皺眉,仔細想了會
然後他忽然哈哈一笑。
“辰皇子,你想玩,那麼我赤水斷就陪你好好的玩一場大的遊戲!”
說完,他抓起桌上的筆來,然後飛快的寫下了一份公文,大聲叫了手下的親兵進來,然後讓人快馬把這份東西送出去。
這是一份公文,上面的內容也很簡單。
“西北軍軍團長魯高受令,即日起立刻準備換防事宜!”
他,居然接受了換防的命令?的魯高,大步走進了內堂,然後揮退了隨從,直接進入了內堂裡的秘道,一路往下,來到了地下的隧道里,剛剛走進隧道,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陣野獸一般的吼叫聲,那聲音淒厲尖銳,充滿了絕望和憤怒。
隧道的盡頭,是一個四方的石頭房間,魯高站在門口,這房間的大門是一塊鐵柵欄,他剛剛站到門口,就看見石頭房子裡,一個黑色的人影呼的一下就朝着這裡狠狠的衝了過來。
轟!
這個身影狠狠的撞在了鐵柵欄之上,將整個房間撞得都嗡嗡做響,隨後就看見裡面這人,披頭散髮,健壯的身子上全身都是血,也不知道有多少細微的傷痕,而他的臉上,血污之下,卻是一張蒼白而英俊的臉龐。
賽巴斯塔,這赫然是西北軍的少將軍賽巴斯塔!
賽巴斯塔的眼神卻彷彿噬血的野獸一樣,他的雙手用力抓着鐵柵欄門,用力的搖晃着,鐵柵欄發出了咔咔咔咔的聲音,而這位少將軍的口中,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了,他就彷彿野獸一樣的嗚嗚啊啊的吼叫着。眼神裡一絲清明都沒有,完全是殺戮和野獸一般的兇性。
魯高站在門外,眼神裡露出深深的悲哀,看着自己唯一的兒子,魯高卻擡起了手來,隔着鐵柵欄,彷彿要去撫摸兒子的頭…
忽然,呼的一聲,他的掌心射出了一團火光來,打在了賽巴斯塔的頭上,賽巴斯塔立刻就彷彿受傷的野獸一樣,痛苦的叫了一聲,整個人往後滾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幾下,才爬起來,眼神裡卻戰戰兢兢,不敢在上前,趴在地上,遠遠的看着門外。
“可憐的兒子。”魯高嘆了口氣:“你現在哪裡還有半點我兒子的樣子!你根本就已經變成了一個畜生!一個毫無人性理性的野獸…我真該殺了你纔對。”
自從上次試圖殺死白河愁和教宗不成,最後被“巧合”之下覺醒的“阿拉貢”打成重傷的賽巴斯塔,靠着“完美體”勉強恢復了傷勢,趕緊逃回了西北軍裡。
可是“覺醒”的阿拉貢是何等的實力?能挨他一擊不死,已經算是賽巴斯塔的“完美體”立下奇功了。可是他這有着致命缺憾的“完美體”,卻使用過渡,就會失去理智。
而勉強恢復了傷勢回到了西北軍,完美體的副作用立刻就爆發了出來。而且,因爲治療阿拉貢打的傷,完美體的使用已經超過了以往任何一次的界限。
賽巴斯塔這次狂性大發,就連魯高的大雪山法術,都無法在安撫他了。
他就變成了一個全身充滿了嗜殺和破壞慾望的野獸!一點人性都沒有留下,完全成了一個嗜血的野獸!
不得已,魯高只能把自己的這個兒子關在了這個石房裡,而他用大雪山的巫術,在這個房子的周圍佈置了陣法,使得賽巴斯塔在這個房子裡無法施展他的強大的鬥氣和武技,否則,一個石頭房子,哪裡能關得住擁有九級實力的賽巴斯塔呢?
此刻的賽巴斯塔,已經在這個石頭房子裡被關了一年多,他終年不見天日,每日裡只剩下猶如野獸一般的哀嚎。
石頭牆壁上,被他用指甲抓出了一道一道的痕跡,而他的十根手指,指甲全部掀起,鮮血流淌,他卻彷彿渾然感覺不到疼痛一樣魯高就這麼站在門外,靜靜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兒子,唯一的骨血。
他的臉上雖然痛恨,可是眼神裡卻是深深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