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假假真真
作者:青駒破夜色
“主子,您醒了。”
大太太睜開眼睛,房外已是天色大亮,昨夜經歷的一切,原來竟是一場夢。
懷中的空空如也,讓她不由地焦慮起來,四下尋找着。很快,枕邊那隻木盒,就映入了她的眼簾。這盒子應該是檀香木所制,精巧非凡,透出濃濃地香氣。大太太小心翼翼地將那木盒抱在懷中,就像至寶一般,這才長吁了一口氣。
然後,她便看到了小翠那對忽閃的大眼睛,正盯着她懷中的盒子,滴溜溜地轉着。太大大的火,一下子竄上來,用力拍着牀榻。
“看什麼看!小心我扣了你的眼珠子!你昨夜死到哪裡去了?!”
看着小翠迷茫的神色,她這纔想到,昨夜不過是夢境。隨即煩躁地揮了揮手。
“伺候我起牀……”
“是……”
小翠忙跪下來,伺候她穿鞋。大太太斜眼瞥着小翠,她跪在地上,那對豐腴的胸脯,就凸起的更加明顯,雖藏在水綠色的小褂裡,卻似要裂帛而出。恨意再次翻涌起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這恨意,彷彿就流淌在血液中。
“啊……主子……你……痛……”
小翠尖叫起來,臉上的那對大眼睛陡然間充滿了恐懼,瞪得大大的,彷彿就要瞪出眼眶。她被大太太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措不及防,這婦人突然間伸出一隻手,抓向了自己的胸脯,並使勁兒掐捏起來。她的手是那麼用力,就像是與掐住的那塊兒溫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恨不能將它們捏碎……在驚恐和疼痛中,小翠的眼淚流了下來,她的大腦一片混亂,嘴中本能地哀求着。
“主子……不要……求求你……痛……”
在她顫抖的哀嚎中,大太太並不爲之所動,反而掐捏的更加用力。她的臉映在小翠驚恐的大眼睛裡,充滿着濃烈的恨意,而上揚的嘴角,則帶出了一絲快感。這詭異的表情,就像一張駭人的大網,讓跪在地下的小翠,一時間忘記了痛楚,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痛?嘿嘿,我看不止是痛吧?”
那婦人繼續用力掐捏着,嘴角上揚。
“你給男人摸得,主子我就摸不得了嗎?你這賤貨……”
小翠的腦袋轟的一聲,差點炸開。無數個念頭在腦海中飛速旋轉,讓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塊木頭。
“主子,二太太求見……”
石榴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知道了,讓她稍後。”
大太太轉着眼珠,隨即鬆開了手。小翠一屁股坐在地上,表情呆滯,渾身抖個不停。
“還不伺候我穿鞋?聾了?!”
大太太的話,簡直讓小翠匪夷所思。她顫抖着擡眼看去,只見坐在牀榻上的婦人,像是換了一個,神色平靜,彷彿剛纔的一切,從未發生。她這才反應過來,就像一隻狗一樣爬過去,哆嗦着給婦人穿好鞋,並打來水,伺候婦人洗漱。她的身子還在顫抖,右側的胸脯子,痛的好似失去了知覺。那銅盆中的水,就在她的哆嗦中,些許灑在地上,好在婦人只是厭惡地瞥了她一眼,並未責怪。
梳洗完畢後,那婦人舉起銅鏡,看似頗爲滿意。她從懷中掏出一塊兒碎銀子,丟在地上。
“賞你的!”
“主……主子……奴……奴婢……不敢要”
小翠的話打着顫,結結巴巴的。
“那就是嫌少了?”
婦人轉過頭,眼神之中射出一道寒光。
小翠哆嗦着將碎銀子撿起來,一頭磕在地上。
“謝……謝主子……”
婦人微微一笑,伸出手來,挑起她的下巴。
“翠兒,你的那點兒破事兒,我全知道,今後你的命就在我手裡,好好聽話,主子我不會虧待你的……”
“是……是……”
小翠拼命點着頭,差點兒將自己的脖子扭斷……
“我的姐姐,這幾日沒見着,可是想煞我了!”
二太太快步走進來,屋內頓時掀起了一陣香風。她拉住婦人的手,上下打量着她,櫻脣上翹,桃目流盼。
“可是我這沒心沒肺的妹妹,哪裡惹姐姐生氣了麼?”
她幽幽地說。語氣哀怨,那眼中的水氣,似乎轉眼就要凝結欲滴。
婦人心中冷笑,這妖穢好手段,眨眼黑白,翻手雲雨。對自己尚且如此,又哪裡有男人受得了這般嬌柔?臉上卻堆滿了笑,輕撫着二太太的玉手,輕言細語道。
“二妹妹這是說的哪裡話,姐姐自是每日看你都喜歡不過,怎有氣生?不過是這兩日身子不舒服,懶得走動罷了……”
就這一句話,二太太臉上的哀怨之色盡消,她坐在婦人身旁,關切地問。
“姐姐哪裡不舒服,怎不去找個郎中瞧瞧?”
“不礙事,不過是整日沒什麼胃口,泌心苑的桂花糕和酸梅湯都咽不下,煞是心煩呢……”
二太太用手掩着嘴,嚶嚶地笑着,如似桃花枝頭亂顫。
“這麼說來,我這個妹妹還算有點用,我今天來,就是給姐姐解心煩的……”
她指着身後丫鬟手中的托盤道。
“這蜜瓜乃是西域特產之物,中原少見。妹妹昨日吃了一隻小的,着實鮮甜多汁,今日特意早起將這隻大的切好,放入冰盤之中,送與姐姐嚐嚐……”
說罷,她將那隻硃紅色漆木托盤打開,把冰盤取出,端到婦人面前。這隻冰玉盤的確精緻,通體透徹,一看便是出自上好玉料並由巧手工匠精心製作。此刻,冰盤上正蓋着一層細細的碎冰,碎冰上,放着一片片薄薄的蜜瓜,散發出陣陣涼氣。
二太太伸出白蔥般精細的纖纖玉指,捏起一片,遞到婦人嘴邊。這被絲絲涼氣包裹的香甜,就直鑽鼻孔,讓婦人不由食指大動,忙說道。
“妹妹有心了,我便嘗上一嘗……”
伸手要接,不料二太太卻往後一閃,輕輕避開了婦人的手。眼睛裡,又充滿了委屈。
“姐姐莫不是嫌棄我手髒,不肯讓妹妹伺候麼?”
“哪裡話來,我的妹妹,姐姐求之不得……”
幾片冰鎮蜜瓜入口,婦人的心中煞是舒爽。哈密瓜這東西,對於她來說,並不算稀罕之物。但這可是大明朝,千里快馬運送不說,竟然還保持瞭如此新鮮的口感,也實在是難能可貴。所以嘴中便大加稱讚,兩分是假,一分是真。
待到姐妹兩人吃完,用清水淨了手後,丫鬟們便端上茶水和糕點,兩人開始品茶聊天。二太太喝了一口茶,再次抿嘴一笑,像是想到了什麼趣事。
“妹妹喜從何來?說來給姐姐聽聽。”
婦人轉着手腕上的玉鐲,問道。
“姐姐,你說昨天是什麼日子?”
二太太壓着笑意,問她。
“昨日?昨日是三妹妹過門,大喜之日。”
“可不是嘛……”
二太太用手指敲擊着茶盞,接着說。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鄉遇故知,這可是人生三大喜事,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誰知昨夜老爺卻不肯進三院兒,反而賴在書房中,整夜讀書不肯出來,姐姐說是否可笑?”
婦人一愣,但隨即就明白了過來。雖然昨日三太太過門,頭上頂着紅蓋頭,讓她沒看到長相,但那肥胖的身材,卻是讓人過目不忘。當一個女人胖到了一種歎爲觀止的程度,自然不可能擁有美貌,就算她擁有一張天使的臉孔,也是被填充和擴散的。想必她的夫君柳員外,退避三舍自然也是出於此因。想到這裡,婦人心中長嘆了一聲,不知道這嘆息是爲自己,還是爲剛剛過門的三太太。隨即心頭冷笑,將二太太此行的目的,瞭然於心。
“這是何故?”
婦人故作驚訝地問。
二太太嚶嚶地笑道。
“妾身也是不明所以,恐怕……恐怕是三妹妹的身子,略豐滿了些……”
“這怎麼使得?”
婦人正色道。
“老爺身爲孝廉公,向來知書達理,如今怎麼發起小孩性子來?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相貌人人有異,儘早爲柳家延續香火纔是重要……”
二太太的嘴角掛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顯然,婦人的話正中她下懷,便忙說道。
“姐姐所言極是,妹妹今日來,就是想和姐姐商量商量,如何儘早讓老爺同三妹妹圓房……”
“這……”
婦人低頭沉吟着,佯裝爲難道。
“雖說老爺此行不妥,但畢竟是你我二人的夫君,我們做妾身的又如何多言呢?”
二太太的眼中波光盪漾,笑道。
“姐姐,妹妹倒有一個法子,定能叫老爺和三妹妹共度春宵……”
“哦?”
婦人不動聲色,等着她的下文。誰知那二太太不知道是演的哪一齣,反倒垂起淚來,哀怨地幽幽道。
“都怪你我二人的肚子不爭氣,不然,又何需爲她人操心……”
“唉……”
婦人長嘆一聲,隨聲附和,心中卻在冷笑。這千年妖穢,自己生不出孩子,卻費盡心思想讓剛過門的小賤人生,果真是造化弄人。她不由想到了自己,自己雖是人身,不也落得沒有一男半女的地步嗎?這又能埋怨的了誰呢?身爲女子,她看得出來,這狐狸精的眼淚兩滴是假,卻有一分之真。便沒來由地生起氣來,臉上陰晴不定許久,纔將這團無名火壓了下去。
“妹妹莫說這些掃興的話,有什麼法子,我洗耳恭聽……”
二太太擦乾眼淚,臉上重新恢復了神采,小聲說道。
“常言說的好,酒乃色媒人。老爺他向來聽姐姐的話,姐姐只要和我一道,擺下酒宴,盡力勸慰老爺飲之,風高之時,醉酒之夜送入三院,又何愁雲雨呢?”
婦人心頭一驚,暗叫一聲好手段。但想到昨夜所聽,其中種種錯綜複雜的關係,早日懷上陰陽龍鳳胎,自然也有自己的好處,便點頭應允下來。她拉住二太太的手,神色動容。
“妹妹真乃柳府賢人,夫君拙荊也……”
二太太的眼淚再次掉下來,撲撲簌簌地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她伸手抱住了婦人的腰,那香軟,就登時填了個滿懷。
“姐姐,等夫君有了子嗣,恐怕你我二人,便更要相依爲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