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谷卻並未思於此城住,擡頭見一東昇客樓遂指道:今日若不離此城,便居於此,告辭。
辭了展飛燕赤谷徑尋些小店去,心紂:這等吃店中的櫥子,好請些。行不多時見一街邊買餛飩的遂坐下道:來碗餛飩。
攤主吆喝道:餛飩一碗。言不多時即端來,赤谷嘗數個即道:味道不錯,進來生意如何,那攤主道:承你吉言,勉強度日餬口,看你打扮,不知在那坐仙山修行。
赤谷笑道:仙山倒不敢當,卻實是住在山中,因近日山中缺個做飯的伙伕,着我下山尋個人做飯,不知你有意去否。
那攤主道:道爺休那我這等開玩笑,似你這樣我見的多了,有句話叫做江湖險惡,我雖不是江湖人,江湖人倒見過許多,不定一心小心,被人拐去賣了。莫說不知真假,便是真的,誰肯入那深山,受那清苦。
赤穀道:我只問你一句,你倒說這許多,莫不成這竹林頗多這種營生之人。攤主道:倒不曾有,本城有索命神捕鎮着,不管大盜小盜,事無鉅細,只道爲惡,被她撞見,一劍便去了腦袋,誰敢行兇,莫說行兇,便是路遇銀錢,也沒人敢撿。
赤穀道:似你說,這竹城當真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攤主道:那是自然。赤谷又道:正經與你說,我和索命神捕也有些交情,今日下山,也正是要尋個伙伕,回去好與那百十師兄做飯,卻相中了你,按慣例與你一月十兩銀子,幹個五年送你回家。
攤主頓惱道:你這人好不曉事,莫道你這鬼話無人信,即使信了,我也不會丟下老婆孩子熱被窩的,進那鬼山呆上五年,還是速去,免得被神捕撞到污了他劍。
赤穀道:實話與你說了罷,我有飛天循地之能,卻是個修仙練道的全真,師門是有數的仙道大派……語未畢,就見攤主大笑數聲道:原來碰了個白癡,我說講半天竟是胡話,這碗餛飩也不要你錢速去速去!赤谷理理道袍道:我不像麼。
攤主道:像,像,那個神仙似你這般,肯降凡塵,又沒半點仙氣兒,那些個真仙那個不是雲來霧去,霞光遍體,異香撲鼻。你赤發赤眉的倒與傳說中妖魔相類,還不速去,莫讓我喊人驚動了索命神捕,告你個拐騙罪,當場削了你腦袋。
赤谷自袖中摸塊碎銀子扔桌上,轉身便走,心道:原說在外界因科技發達,無人信鬼神,不想這蜀山界內雖信有鬼神,也只當耍子,轉過幾條街,進了一家酒樓,入了樓上雅座,點了一桌菜,未吃兩口,拍案叫道:他奶奶的混賬,你爺爺的買鹽不要錢,放這麼多鹽作何,把櫥子喊來,讓我砍他三百劍,與我舌頭出氣。那店小二急下樓,報與掌櫃,掌櫃上樓道:這位道爺,莫生氣,莫生氣,待我嚐嚐這菜,若果是那櫥子失職,即刻把他提來與你處置。
即嘗過道:道爺,莫生氣,這菜很合口,你再嚐嚐,赤谷又自夾了一筷,吃了一嘴,旋即吐出道:格老子的,你家舌頭莫不成長繭不成,明明是鹹的,快把櫥子叫上來與我出氣,否則連你一塊砍。
掌櫃怒顏立去道:牛鼻子,當你是根蔥,還真充起像來,不打聽打聽,這竹城這香滿樓誰敢找茬,莫不成想吃白食,給我拿下。立時跳出四個大漢將他困住,伸手便打,卻那裡打得着,三兩下被吳谷打翻在地,嘆口氣,扔下百兩銀票,跳樓走人,轉過兩條街方纔止步,道:不好弄,不好弄,今天是回不去了。遂尋到東昇客棧交了壓物,挑了一間上房,躺在桌上思索良久,想起一法,遂喚來掌櫃尋了筆墨紙硯,起草寫道:近日。城北欲開一酒樓,名“蜀山第一樓”,茲缺庖者若干,薪金月十兩,期五年,有意者可去東昇客棧同吳某聯繫。
紅紙黑字,又尋了漿糊,出門,尋一人多之處貼了,徑自轉身回房,倒頭便睡。時值傍晚,他這一睡直至次明雞鳴方醒,漱了口,待到庭院中,卻見人人見之便躲,赤谷不明就理也便不問,到對門點了一桌菜,忽覺元陽涌動,急坐下運轉心法化解,卻是進入煉精化氣期一月無功,便是逆水行舟。煉化了涌動元陽後已過一個辰時,起身處,飯菜俱涼,也無心吃,只道紅塵之處果不可多呆,這方纔一日,數年苦功險些白費,結了帳,又自出門,只覺紅塵滾滾那兒皆不是自己所歸之處,飄飄然有身在其中心在其外之感,卻也感慨萬千,耳動處就聽人言:城北數十里內,僅有一個竹山梅莊,那人說於城北開酒樓,八成他便是梅莊中的鬼怪,來騙人去吃的。赤谷聞言頓時知了前事,更無興致。心道:還是回到孫家鎮招人,好歹莊中之人皆知我乃赤眉老祖仙長。打定主意,便向城北行去,未多遠卻撞見一人,正是黑衣蒙面的展飛燕,卻見她懷抱長劍,攔在前頭,道:聞說你欲招收庖丁,卻不與我早說,我且隨你去,那蜀山第一樓在何處。
赤穀道:隨我走,盞茶可至。展飛燕道:是否便是那梅莊。
赤穀道:你即這麼說,可敢隨我走走。展飛燕道:有何不敢,我這口劍殺人無數卻未曾斬鬼,今日便開開光。
赤谷笑了,領她一路出城,入竹林,一路上山,見半山僅有一座院子,料想便是梅莊,近看處,莊內外盡是梅樹,卻大半枯萎,便是近處的竹子,亦枯萎許多,心道:果有邪物,伸掌震開硃紅大門,踏了進來,二人於偌大庭院之中轉幾圈,但見,“殘花敗柳,枯塘頹花,遍地荒草亦大半枯萎,於正堂,見有一口楠木巨棺,丈長,陰氣森森,心道:邪物想是於此之中,擡手拔出飛劍青紋,卻有些緊張,展飛燕道:你帶我到此,該現出真面目了吧!
赤穀道:你還真當我是鬼,不知此處有隻更厲害的鬼,待我除了他再與你分說。即移開身形,運足力氣,劈一道劍氣,轟在棺材上,棺材炸開,內中一物直撞而來,撲向赤谷,赤谷閃身避開,跳至中庭,看去,卻是一具身着壽衣的殭屍,屍牙暴長,口中屍氣吐吞,屍毛及寸,失聲道:飛天殭屍,慘了,慘了,展飛燕,你快走罷!
展飛燕卻抱拳道:不知是那位道上的朋友隱居於此,失禮失禮。
赤穀道:死人一個,別跟他客氣。
展飛燕皺眉正待分說,卻見那殭屍似極爲討厭陽光,仰天厲聲嘶吼,屍威大增,二人急急後退,只覺毛骨悚然,嘶吼過後,本自晴空萬里的豔陽天,不知從何處飄來一朵烏雲蓋在梅莊上空,烏雲之中屍氣滾滾,二人身處之地宛似入了黑夜一般,又陰又寒,赤谷識得此狀,面色不禁有些發白道:展飛燕,領你至此,本只是開個玩笑,不想惹出一隻飛天殭屍王,現在還是逃命要緊,你先走吧!展飛燕道:想不到你是這種人,算我看走了眼。
殭屍王聚完屍雲,兩隻綠光森森的屍眼望向二人,似認得是誰打擾了他的沉睡一般,腿不彎卻平平的躍起,寸長的紫黑指甲向赤谷抓來,速度極快,赤谷身形側移,揮劍斬向那雙平伸的屍臂,出乎意料的無功而返,飛劍高高蕩起,不禁心驚,好硬!足下移動,展開身形,在院中游走,殭屍咆哮連連緊追不捨,不時的受上一劍,更激起了兇性,眼見捉不住,又是一聲嘶吼,側廳之中,棺材落地聲此起彼伏,不多時蹦出十多隻殭屍,面孔乾枯,衣着各異,有壽衣,有日常衣着,展飛燕細看之下,認出其中數人是城中居民,失蹤數月不見,不想卻在此處。眼見這些人眼孔深陷,又聞惡臭撲鼻,已是死去多時,觀來者不善,當下凝神戒備,那些殭屍一出,這一處庭院險些被擠滿。由不得她不出手,“飛燕劍”舞成一片劍網罩向一隻殭屍,卻似擊在一塊金石之上,長劍高高蕩起,寸功也無。赤谷卻陷入險境,手中青紋劍舞開,斬在數只殭屍身上,好在不似殭屍王那般硬,頓被分作數段,殭屍王窺得機會,迎面撲來,眼見便要得手,兩道紅光乍現即逝,一蓬烈火自殭屍王體表升騰而起,越燒越熾,不多時竟被燒成一堆灰燼。赤谷持了飛劍,將餘下的殭屍分作數段,才鬆口氣,頂上那片屍雲稍散,四下裡仍不分明,那骨灰之中卻有白光放出,赤谷大奇,取出看時,卻是一枚龍眼大小的珠子,觸手溫潤,生機勃勃,心道:原來是殭屍王內丹,不錯的東西,只是對我用處不大。原來大凡絕地必有奇花異草,此相生相剋之理,殭屍本是死物,因吸食人血,汲取生氣,方能生存,飛天殭屍王不需吸血卻是年深日久,吸食的鮮血與月光精華於體內積澱結成內蘊生機之內丹的緣故。功用滋陰養顏,延年益壽,闢屍毒......又名長命丹。吳谷不識,遂遞與展飛燕道:送給你了。
展飛燕適才並未見他從屍灰中取出此物,只以爲是他隨身佩珠,聞言呆上一呆,接過把玩着道:把它給我是什麼意思。赤穀道:這珠子很適合你,便給你了。
展飛燕聞言心喜道:算是定情之物嗎?話出頓羞的雙頰緋紅,幸有蒙面黑巾擋着,看不真切。赤谷頓打個哆嗦後退道:不算,不算,這珠子可滋陰養顏,延年益壽,我要也無用,索性讓與你。我修的是童子功,這輩子別想娶妻生子的,那敢送定情之物。
他心下慌亂生怕再生事端,又道:此處乃極陰之地,常有鬼魅聚居,還是速速離開爲妙,便向山下奔去,展飛燕一路跟下,心中卻一片冰涼,自道:第一次對男人動了心,卻不想會是這樣。
赤谷奔出二里山路回頭看時,卻見展飛燕仍然跟着,有些着慌,若再糾纏下去,萬一生出好感來,那便糟了,遂止步稍等,展飛燕行的近處道:你跑的這麼急幹什麼,莫不是怕我吃了你不成。
赤穀道:感姑娘錯愛,若是十年前,……不說了,我這一門修的雖不是童子功,但若破身,功力盡廢是小事,慘死當場也是家常便飯,我們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此別過,就此別過......說着抽身便走。
展飛燕叫道:等等。她即已把心思表露出來索性放開了,見赤谷停下便道:若我隨你出家爲道,即使不能結爲夫妻,朝夕相處也不很好嗎?
赤穀道:江湖兒女果多情,姑娘心意,吳谷心領了,只是……
展飛燕道:只是什麼?
赤穀道:本派五十年收徒一次,上次收徒方過十年距下次尚有四十年,我在派中地位低微,尚無收徒資格,你想進山,只怕無望了。
展飛燕道:當我是三歲小兒,五十年收徒一次,說出去鬼都不信。以你的武功尚無資格收徒,當要成仙了,才能收徒?想拒絕但請直說,我黑玫瑰還擔得起。
赤穀道:不怕你笑話,真須成仙方可,成的是“人仙”。又一報拳道:
峨眉弟子赤谷告辭。言畢左肩一聳,青紋劍化爲一道紅光,沖天而去,赤谷將身一縱上了劍光,紅光晃動片刻消失在北方天空。
展飛燕極目遠看,直至紅光消失,方纔嘆了一口氣,徑自下山。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